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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2 ...

  •   开胃菜

      耗子:“我闻到一股劣质香水的味道!千千,是不是你?”

      千千:“阿迪运动香水算劣质货么?”

      江维:“天,老人家,你多么的OUT。”

      方华:“我都好多年没有买过香水了。”

      摇摇:“妈咪拜托你稍微收拾一下自己,难怪你一直嫁不出去。”

      方华:“没有买不等于没有用啊,别人送的一直没用完而已。”

      耗子:“谢谢,不同的场合应该使用不同的香水。”

      方华(无辜地):“对啊,有四瓶换着用啊……诶,还有三瓶没开过呢。唉,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用完,为什么人人都要送我香水。”

      江维(冷冷地):“OK,你赢了,心机重的婆娘更嫁不出去……”

      诶,这是昨天郝飞再次光临0城请我们吃饭时饭桌上小小的一次斗法实录……事实上,我家里的确有好几瓶别人送的香水,不过,哀家基本上想不起来用。

      正餐

      接下来的日子里,郝飞又来过0城几次,差不多也都会抽出时间来和大家聚一聚。我必须得说,在这个妖孽从生的家里,这孩子的存在感实在是弱了一些,他就是那么一个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一个人。然则哀家以为这样很好。曾经和老董说起过关于异地恋,老人家有句名言:“异地恋?去死吧!”言下之意十分地不看好任何形式的两地分居。然而落到这一对身上,郝飞眉眼里的平静冲淡却似乎能给出对方一些力量,这力量甚至影响到我们,以至于老董说:“小志,恩,长线很可以看好……”

      我于是在想起他们俩的时候,时常就陷入到自己的导演梦里去:山明水秀的景深里,导游小志带着欧巴桑们四处巡游,他眉目如画,笑容清浅,躲在旅游车的角落里悄悄发短信,车窗外阳光斜斜地笼下来,宠溺一般明艳温暖;镜头一转,另一片云天下小公务员郝飞姿态朴素挺拔,在阳光另一头,办公桌后面伏案忙碌的疲惫后摸出手机来,看,慢慢慢慢开始微笑,微笑,如花开一般……

      我就这么时常把自己感动得泪水涟涟。

      2006年夏秋之交,家里发生了两件事情。其一,耗子正式通知大家:老娘正式恢复单身,请持续介绍好男人。也就是说,他和张剑之间终于GAME OVER了,这是个早该如此却姗姗来迟的结局,并没有在家里掀起什么波澜。其二,小游非终于接受家人安排,去新加坡念书。据说将会为期三年。

      两个人一坐一站,在我们跟前,笑容安静眼神坚定:“三年而已。”

      我在心里说服自己,恩恩,三年而已,新加坡又那么近,比六盘水也没远多少。况且,生离死别都经过了,还怕一方山水阻隔么?恩恩,一切都会好。

      送走游非的那天,我把千千推出来,两个人坐在大十字广场上吹风。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其实,三年有可能发生很多事情。”

      千千抬头看看我,笑:“是……完全是。况且,他还那么年轻。”

      我有些惊慌,原来千千本人也是这么想的么。于是赶紧拿出游非走进安检通道之前在我们跟前立誓一般的话来安慰他:“游非说,他去,是为了三年后回来,能够更好地和你在一起。”

      千千还是笑:“我相信。”

      于是我怔怔地解读千千这前后两句话所包含的意思,到底有些糊涂。正发着呆,一个声音响起来:“方华,你们在这里。”

      和千千一起抬头看过去,一个人从前面慢慢走过来。张剑。或者是许久不见,又或者是暮色正起,恍惚竟会觉得看不清楚他的脸,模模糊糊,和从前无法交叠。而我突然在那一刻想起郝飞来,不无滑稽地想:一个公务员进了家门,另一个公务员就退出了,真好玩儿呀真好玩儿——事实证明我通常是个秀逗的人。

      说:聊聊?恩。于是转战至达德学校,院落不甚阔大却难得幽静的茶馆,唤作冰壶居的那一处所在,要一壶都匀毛尖,慢慢喝。却不知道开口,能说些什么。到底有些尴尬横亘在中间。

      张剑。这个人。.突然发现,在过去的日子里,从来不曾站在近处对他有过真正清楚明晰的认知。我常常自诩有超越平常的识人之能,却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无法给出一个到位的评价。耗子偶尔说起,关于这个人,关于这段感情,时常语焉不详。张剑本人的上司,我那位性子爽利的团支书姐姐,给出的信息又只囿于工作相关范围。那么,今天,当我们中间终于没有了耗子这一中转,简简单单相对而坐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呢?

      于是话题兜兜转转,说千千的腿什么时候能好,说都匀毛尖的价格和品质,说他没见过的郝飞和已经离开的游非。事不关己,倒也简洁流畅。

      终于说起耗子。

      他问:“耗子……还好吧?”

      好啊好啊。我赶紧说,“今天据说和江维他们去喝酒了。他们说万一有帅哥就给我打电话,哈哈哈哈……”

      好吧,你看,我到底平和不了,始终有尴尬颜色在里面。

      沉默了一会儿,张剑开口:“其实早就该跟耗子说分手了,耗了这么长时间,想起来觉得挺没劲。”

      “听说这一次还是你提出来的?”

      “是,我跟他说,我要结婚了。”

      我挑眉看过去,压抑住想把茶水泼到他脸上去这样一个特没创意的想法:“你的借口太老套了。”

      他却笑起来:“不是借口,是真的打算结婚了。”

      一如往常,我想,我有很多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鄙视这个借口,鄙视操持着这个借口的人。我几乎就那么做了,几乎就从心里搜出若干尖酸刻薄的讽刺毫不留情地砸过去。一个GAY要结婚,从来都不能在任何一端的道德天平上获得同情与支持——这是我一贯以来绝不曾妥协过的观点。我甚至可以想象耗子听到这个分手理由的时候是如何厌恶地掉头而去——他不是曾经这么羞辱过一个要结婚的GAY么:“到时候老娘穿个前后开叉的旗袍坐到你婚礼酒店大堂去打毛衣。”

      可是千千说:“结婚啊?恭喜。”

      我于是把鄙视的眼光转向千千。这他妈有什么好恭喜的?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张剑说。接下来,三个人沉默地喝茶。毛尖从来都不是耐泡的那种风格,过了三五道,早就寡淡无味了。这个俗不可耐的店家竟然还找了人在旁边弹古筝,那绝对不够有韵味的挑拨勾抹,制造出的声音,很是扰人心绪。

      过了很久,张剑开始说话。夜色里,他的眉眼越发地模糊暗淡起来,语气,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清楚明晰:“我和耗子,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合适。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天是迟早的事情。但是一直拖着,这么长的时间。”

      “很久以来,我一直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GAY这个取向,在过去的日子里,其实并没有给我造成多大的困扰,在我的价值观里,它见不得光,终究是个负累,所以注定是会被我首先放弃的东西。这一点,我一直很明白。直到遇到耗子,再经由耗子认识了你们,我承认在一段时间里我被你们所吸引,我开始问自己,可不可以改变自己,做成你们那样的人。可是……”

      张剑稍稍停了一下,换了新的茶叶,把水壶煨在究竟路上,摸出一根烟来递给我,然后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头瞬间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

      “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像你们这样无所畏惧地活着的。至少我做不到。在遇到耗子以后我动摇过,以为自己努力一些,也许可以维持好一种微妙的平衡,在这个取向和我最终的目标之间的平衡。但最后我发现自己做不到,事实上,我连去做的能力其实也不具备。这是我拖了这么久才最终作出决定的原因。我,和耗子以及你们之间,有太大的差异。”

      我有些慌乱,不太明白张剑说这些的真正意义。看看千千,他平静如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意味。于是我也继续沉默着,听张剑说。

      “环境,经历,前途,目标……我花了些时间来理清楚这些东西,然后发现自己最终又回到原点,回到遇见耗子之前——我终究只能把这当做生命中很简单的一段经历。这样的经历很好,但是不是我最终所要把握的。我知道当我放弃的时候,一切都会没有重量。”

      几乎是近于本能的厌恶感让我脱口而出:“你说这些没有什么意思。不是么?事实仅仅就是你选择了逃避,终究不能面对自己的心。”

      张剑看着我,没有说话。千千却笑起来,努力伸手取过刚刚烧开的水泡茶。新换的茶叶有一种异常的香,千千的声音平静却安稳:“方华,我不太同意你这么说。你从前曾经说过,选择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选择之后,有没有勇气去面对结果。”

      我懵了:“啥?”

      “对张剑来说,耗子是一种选择,意味着他就此放下所有的负担和责任,放下过去的一段人生;选择结婚,则是放弃了另外一种可能,回归自己最初的状态和目标里去。这种选择本身没有什么对错。所以我对张剑是恭喜,是恭喜他终于不再犹豫,做出选择;也恭喜他能对我们说这些话,有勇气,去面对一个与GAY无关的生活,以及结果。”

      千千在微亮的夜色里举起杯子,对着张剑微笑:“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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