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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迷宫女主人 ...
Part 2
——扑通。
青蛙跳入水池,波纹荡漾,起皱的残月轻颤。紫蓝色的莲花摇曳生姿,嫩绿的圆叶底下,暗色的水缓缓流动,看不清池底,只有朦胧的倒影载浮载沉。一池黑水渐渐归于平静,四周也变得静谧,鸟呜、虫叫、风声,整个世界彷佛陷入沉眠安睡,各种的声音悄悄地隐没,黯淡微弱的光线退回黑暗。
金色的线团滚到了脚边,她弯腰抱起金球般的丝线,像是抱住温暖的阳光。
她又迷路了。
——父亲的王座之厅,应该是走哪一个方向?
小女孩仰起头来,神赐的金眸与别不同,足以看透寂夜的黑暗,却无法在迷宫般的列柱中、辨别正确方向。
她聚精会神,小小的手不知不觉松开,线团无声落地,无声地滚动起来,像是邀请她一样,不紧不慢,在地上拖着一根长长的金线。线团很快就不知所终,她并不觉得害怕,惊奇地捡起金线,快步跟了上去。
线团忽远忽近,时快时慢。
她一心一意追逐线团,赤脚跑过很多不曾踏足之地,根本没留意自己身在何处。她反而迷上了此刻的嬉戏玩乐,唱着不成熟的歌谣,跳着稚嫩的舞步,在柱子、阶梯、长廊之间,像是调皮的风一样穿行而过。
线团终于近在眼前。
——抓到了!
女孩兴奋地抱起线团,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面前是上锁的双扇大门。她不曾见过如此高大的入口,看来像是为巨人而设的样子,王宫里有这么有趣的地方吗?为甚么父亲和兄姐他们,都没有告诉她呢?
于是她好奇地推了推门。
此时,大门诡异地往内打开,露出了足以让她穿过的缝隙。
原本安静的线团突然再次活动起来,瞬间跃出了她的臂弯,恰恰落在门边。她下意识想捡回来,门内竟传出了声音,细微的,像是窸窸窣窣的耳语,断断续续,模糊不清,聚拢、分开,她愣怔地听了片刻,才听清楚门内的呼唤。
——来吧。
——来见我吧。
……谁在唤她?
她迟疑了一下,怯生生地踏前一步。
——来吧!
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夹杂异样的亢奋。
——到迷宫来吧!
她想回头,愕然惊见手中的金线已经断裂。
像是断裂的阳光。
像是断裂的命运之线。
……
阿里阿德涅猛地睁开眼睛,刺目的日光倾洒身上。
果实累累的葡萄园,深紫色的宝石悬挂棚架,翠绿藤蔓袅娜交缠,光影零碎四散。长春藤盘缠列柱,雪白的亚麻轻纱飘摇,像是展开的天鹅之翼,像是公主起舞的曼妙之姿。水道恰似迷宫般迂回,弯曲成优美弧线,绕着庭园的绚丽花圃流动,停留在中心的黄金女神像身边,徘徊不去。
神像手持双蛇,蛇头望向左右两侧,眼眶镶嵌血红宝石,蛇信子若隐若现。
耀眼的光华流转。
她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坐起来,已不记得午睡的梦境。
柏树的浓荫靠近水边,较为清爽凉快,身边的小花猫依然追着纺线玩乐,丝线乱成一团。她低头细心地解开,顺手收拾代达罗斯制作的精致玩偶,木牛、木人、木船、木屋,逐一放回篮中。然后,她把宠物抱到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柔抚弄。
「……我的小殿下,可别冷落你的科孚啊。」
侍女半是委屈半是撒娇,亲昵地抱住她的腰,小花猫顿时识趣地溜走,长长的猫尾拂过白嫩的掌心。阿里阿德涅不自觉缩了一下,她的侍女习惯性地低头凑近,埋首在她的金棕色长发之间,轻轻地蹭着她的颈侧,生怕她被人抢走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近来好像越来越黏她了。
「我怎么可能冷落你呢,科孚。」
她轻吻他的头顶,感情真挚美好。
「你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一辈子也不想跟你分开。」
「我也是……永远不想跟你分开啊。」
狄俄尼索斯露出愉快的微笑,直起身来,温驯地捧起她的脸颊,完美扮演侍女和爱人的角色。他近乎痴迷地凝视她,根本无需掩饰露骨的迷恋,阿里阿德涅早就习以为常,并无觉得有任何不妥。
「那么,现在可以请小公主赐我一个吻吗?」
克里特公主郑重点头,扶住他的双臂,吻上他的唇,轻柔、短暂、美好,毫无杂念的一个吻,如同是来自神祇的赐福。酒神满意地笑了,纵然此刻意犹未尽,他深知接下来的计划有多重要,也迫不及待,安排雅典英雄亲睹少女的风采。
「等大祭结束后,我会向米诺斯陛下说明一切的,阿里阿德涅……雅典的船,听说今天就到了,看来大祭也快开始了。」
「大祭……」
阿里阿德涅起初有些茫然,片刻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父亲他一大早离开王宫,就是前往王家港口处理这件事吗?」
「没错,我们要不要出去看一眼?」
狄俄尼索斯漫不经心,指尖缠上她的金棕色发丝。
「但是……」
她闷闷不乐地皱起眉头,仍然有几分犹豫。
「父亲不允许我随意离开寝宫,离开克诺索斯王宫的。」
的确如此——
克里特有两件事情是隐藏起来的。
一是耻辱。
不见天日的地下迷宫,凶暴的米诺陶洛斯。
二是瑰宝。
与世隔绝的美丽公主,圣洁的阿里阿德涅。
最大的悲伤和喜悦,同样都是由王后带来。十五年前,阿里阿德涅降生后不足三天,赫利俄斯之女不辞而别,毫无先兆,突如其来就抛弃丈夫和孩子。高贵的女神下嫁克里特二十六年,猝不及防在一夜之间离开,甚么也没带走,甚么也没留下,人间的婚姻、家庭、责任、国度,倒是轻易割舍,彷佛从不曾在意半分。
自从安德洛革俄斯逝去后,国王就没有受过如此大的打击,他独自抱住初生的女儿,面朝太阳升起的地方等了一夜,始终没有等到妻子归来,于是王后的名字就此成为禁忌——爱情和盼望以恨意和冷漠掩饰,他所有的爱,却全都给了阿里阿德涅。
帕西菲和他诞下的一众孩子,就只有阿里阿德涅,继承了母亲的金色美眸,金棕色的发丝更是华美夺目,与众不同。
——最像女神的孩子,神圣而纯洁。
国王唯恐像失去帕西菲那样,失去阿里阿德涅,因而亲自抚养珍贵的孩子,每天把她带在身边,直到她五岁时,才正式交由侍女照顾。探望的时间渐少,乍看来隐约和阿里阿德涅拉远了距离,事实上,王宫上下心照不宣,克里特小公主一直是国王的掌上明珠。
——米诺斯把这个女儿守护得滴水不漏,却不知道自己早就引狼入室。
接下来,还带来第二头狼呢。
狄俄尼索斯在心里暗想。
「我的阿里阿德涅啊,陛下都打算趁这次大祭,正式安排你在各国宾客前露面献舞,我们现在就偷偷出去看一眼,然后偷偷回来,好吗?」
他温和又有耐心,半是可怜地低声请求,看来比她还要好奇。阿里阿德涅怔怔地抬头,想起自己的侍女远从忒拜而来,难免对于克里特的盛事有所期待,八年一度,举国上下狂欢庆祝的同时,又是悼念不幸的安德洛革俄斯。
……其实父亲他,每逢这种日子,应该是很难过吧。
她张了张嘴,最终安静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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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修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剛才敢於和國王對峙的雅典王子,如今不過像是普通的十七歲少年,失神地凝視克里特的瑰寶。
公主沒注意到。
但是公主的父親,馬上就注意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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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迷宫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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