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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巧救弱女 ...

  •   吴情水连夜来到雁荡山下的一个小镇上,在一家客栈找了间最便宜的房舍。客舍门窗破旧,与马房仅一墙之隔,室内被截然分为两半:左边是一张用土砖搁起来的床板、一条旧棉被、一张东倒西歪的桌子;右边则堆放着一些缺胳膊少腿的家什。远方笙歌动地,笑语喧天,想来距欢场不远吧?
      吴情水疲倦地躺上去,床板立刻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苦笑着叹了口气,毕竟一夜的住宿费只有十枚铜板嘛,他还能要求怎样?吴情水将被子往身上一扯,正欲进入黑甜乡,忽听墙外传来一阵凄切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呜呜咽咽,令人不胜其烦。
      “小二!”吴情水高声叫道。
      “哎,来喽!客官有何吩咐?”小二殷勤地问道。
      “隔壁老是有哭声,这样子怎么让人睡觉?”吴情水道。
      “呵呵,客官,十文钱的客房就是这种条件,您老还是多担待点儿吧。那个女人好像是闲愁苑里一个粗使的丫头,自从她来了,就夜夜啼哭,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小二赔着笑脸道。
      “闲愁苑……”吴情水不觉念道,这个词似乎在哪儿听过,他一挥手,“好啦好啦,没别的事儿了,你走吧。”小二躬身告退。
      他的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人——韩烟翠。对,她曾告诉过他,自己和一个名叫菱枝丫头差点流到落闲愁苑。想起韩烟翠来,他心中便五味杂陈,分不清是爱是恨,是悲是愁。不过他还是得前去打探一番,因为那个丫头是无辜的。他忽然感到有些羞愧,自己一心想着尽快赶往绍兴城保护孔大人,已经将解救那个丫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寻思已定,他拴好门,轻轻地穿窗而出,循着那哭声寻去。那声音来自一个院内,院墙比普通人家的高了足有两尺,用砖石夯得结结实实的墙头上方,插满了尖利的瓦片,可见平常人家是不容易翻过墙头的。
      不过这可难不倒吴情水,他环顾四周,但见那院子的墙角有一株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便蹭地一声跃上树枝,恰巧将院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那女子年约十五六岁,细看也还有几分姿色,不过一身粗笨的缁衣将她丑化了不少;大约时常哭泣之故,面容显得憔悴瘦损,黯淡无光。此时,她一边在井边捶洗着衣衫,一边抽泣不止,泪水一滴滴淌进粗重的大木盆里。
      吴情水飘身跃进院中,向那女子抱拳道:“姑娘……”
      “啊,尊驾何人?到此有何贵干?”那女子蓦见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面前,顿时吓得倒退数步。
      “姑娘请勿惊慌,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向姑娘打听一个人的下落。”吴情水道。
      “你要找的人是谁?”女子略略镇定了些,犹疑地问道。
      “一个名叫菱枝的姑娘,她曾是杭州府小姐韩烟翠的贴身丫鬟。”
      女子目中闪过一丝惊喜,倏忽又黯淡下去,面无表情地说道:“她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的下贱丫头,阁下找她干什么?”
      女子微妙的变化没能逃过吴情水的眼睛,他以一种肃然起敬的口吻正色道:“一个弱女子,在危难头头舍身救主,其勇气比在下这类江湖侠士不知大过多少倍,谁又敢轻贱!韩小姐始终不忘她当日舍身相救之恩,因此托在下救她出去。”
      女子目中终于淌下两行热泪,她喃喃道:“她是主子,是大小姐,我还以为她已经忘了我……”
      “莫非姑娘正是菱枝妹妹?你与韩姑娘生死与共,她早就不拿你当丫鬟看待了。在下吴情水,数月前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交。”吴情水不再迟疑,果断地说,“此地不可久留,待逃往安全之处,再作详谈。”
      “真是吴大侠?”菱枝惊喜交加,转又忧心忡忡地说道,“可是,这里戒备森严,院墙又高,想逃出去,绝非易事!”
      这二人原本是认识的,因菱枝变化太大,吴情水一时竟没有认出她来;而菱枝满怀愁绪,只觉对方有些面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若非互通姓名,倒真是“对面不相识”了。
      吴情水也有些犯难了:这闲愁苑的院墙太高,若是自己一人飞身出去,自然难不倒;但若加上一个菱枝,便要费些周折。他微一思索,便从黑衣中抽出一条贴身的金丝腰带。这条腰带长不过四尺,能顶什么事儿?菱枝正想着,吴情水已然伸出手来一抖,那条宽约寸许的腰带便在空中散布开来,成为一根细若游丝的长线。
      吴情水道:“姑娘且稍候,我将一端系在樟树上,再接你上去。”
      吴情水飞上树梢,将金丝软线的一端系在一根粗重的枝桠,又用手使劲地扯了扯,正欲跳回院中,不料形势有变,他忙闪身进樟树的浓阴里,密切地关注着院中的动静。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从前方的屋子里施施然来到院中,菱枝立刻装作忙碌的样子低头搓洗衣衫。那女子目光犀利地打量了她一番,见盆中泡着一大堆衣服,只有几件洗好的放在桶里,身后还有满满两桶脏衣服纹丝未动,便指手划脚地数落开了:“你倒会偷懒,近一个时辰,才洗了这么几件,姑娘们明日还等着更换呢!”
      “我刚把碗筷洗好,就赶过来了,才一炷香的功夫。”菱枝半低着头回道。
      “瞧瞧这嘴脸,说一句就要顶十句,比主子还厉害三分。明日我回了嬷嬷去,索性让你来管事儿得了。”那女子皮笑肉不笑地挖苦道,“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装出一番可怜楚楚的模样来,这里比你容貌出众的姑娘们多的是。上次若非刘公子在嬷嬷面前求情,说不定你已经被活活杖杀了。”她忽然一把揪住菱枝胸口的衣衫,不无醋意地说,“刘公子不过是与你春风一度,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了都没有登门,想是早已把你忘干了。这就是逢场作戏,知道吧?”
      菱枝如木偶般,带着几分倔犟的神情一言不发。那女子感觉像是碰了一鼻子灰,一把推开她,威胁道:“今晚若是不洗完这三大桶衣衫,你就别去睡觉了。”说罢悻悻然地回屋去了。
      吴情水见院中又恢复了平静,赶紧跳下来。当此之际,二人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大妨,菱枝便趴在吴情水的背上,任他带着自己出去。
      吴情水右手一扯金丝软线,正欲腾空而起,一个护院家丁恰巧巡逻过来,见一个黑衣人背起浣衣女,忙厉声喝道:“你是何人?想带她去哪里?”
      吴情水不想多费唇舌,利剑已然出鞘,家丁来不及呼救,便被一剑穿喉。吴情水虽然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家丁,但那一声凄厉的惨叫却在夜空中传出老远。
      “什么人?那边出了什么事?”在一阵紧急而杂沓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中,一伙人连走带跑地过来了。
      “他们已被惊动,看来我们是逃不过了。吴大侠还是先走吧,不要管我。”菱枝说着就要从他背上下来。
      “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你只要紧紧环住我的脖子即可。别担心,只要他们敢来,管叫他们有去无回!”吴情水目中杀机暴射,右手稳稳地握住剑;将丝线用左手握牢,蹭蹭蹭地往上攀爬。
      “在那边!”一个家丁眼尖,立刻指向大樟树底下的院角。
      一时之间,梭镖、铁链子、梅花针等七八种暗器向二人身上招呼过来。
      吴情水只能以右手的剑来抵挡,只是暗器众多,首尾难顾。只听菱枝痛苦地嘤咛一声,吴情水忙问道:“你怎么啦?”
      菱枝气息微弱地说:“我背上好疼,怕是中毒了。我不行了,没有必要再连累你,你还是一个人快快逃命去吧。”
      “就要出去了,你别胡思乱想!”吴情水猛提一口真气,已然跳上墙头,再将手中丝线一放,便落到院外的胡同里了。
      “快堵住胡同口,别让他们跑了!”几个家丁乱哄哄地跑开了,想来是分头行动。过不了一会儿,想必就会搜过来了。
      吴情水背着菱枝翻窗跳进自己的房舍,扫视屋中那堆杂物,忽然眼睛一亮,对菱枝道:“只能暂且委屈一下姑娘了,等风声过去,你再出来。”他将菱枝装进一个破旧的大木桶中,掩饰好,自己则竖起双耳,合衣躺在床上。
      闲愁苑中的那帮家丁果然举着灯笼火把,在胡同里仔细搜索,闹哄了半夜,却连一只老鼠都没逮到,一个个呵欠连天。其中有个家丁抱怨道:“不过是一个粗使的丫头,就算死了都不打紧,值得这么兴师动众么?”
      另一个大约是领头模样的人威喝道:“你说这话就该掌嘴!国有国法,院有院规。都像她这样不明不白地失踪,我们拿什么来吃饭?你平素跟前院的小怜姑娘一耍闹就是半夜,如今正经叫你捉拿刺客,就叫起苦来了。”
      那个家丁再也不敢吭声了。闲愁苑的势力虽大,却还不敢深更半夜挨家挨户地敲开百姓家的门去搜人。众家丁直闹到月影西斜,方无精打采地回去了。嬷嬷将众家丁责骂一阵,罚扣一个月的工钱,也只得打掉牙往肚里咽了。
      次日早膳过后,吴情水从大街上买回一套男子的服饰让菱枝换上。吴情水此时才发觉,她的身形已微显臃肿。
      见吴情水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身形,菱枝目露无比羞愧的神色,半低下头,凄然说道:“那日情急之下,我死死抱住王公子的腿,使小姐得以逃脱。不料那王公子却将一腔怨气发泄在我身上……这便是他的孽种。我遭此凌辱,原本没脸活在世上,曾数次想去寻死,却又对怀中的这点骨血放心不下,是以迟迟未决。”
      “这都是造化弄人,又不是姑娘的过错,姑娘何苦过于自责!况且,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吴情水宽慰道。
      “真想不到,我两次遇险均蒙吴大侠出手相救。世人都以为吴大侠冷血无情,其实吴大侠最是多情。”菱枝满怀感激地望着吴情水,吴情水却故作不知,将头一侧,避开了。
      菱枝心中颇为失望,想起他说过是托小姐来救她的,外加自己在闲愁苑的遭遇,便觉得是自取其辱。吴情水正在查看她的伤口,她虽被金钱镖打伤较重,幸而镖上没有淬毒,只要敷上金疮药,绑定,再过十天半月,便可恢复如初。
      菱枝赌气般地将已快缚好的绷带使劲一拉,鲜血重又流出来了。吴情水愕然道:“姑娘这是何意?”
      菱枝将下唇狠狠一咬:“我不过是个谁都可以作践的丫头,死也好,活也好,用不着吴大侠操心!即使侥幸拣回一条命,也无法报答吴大侠一分一毫。”
      “姑娘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在下救姑娘纯粹出于道义,并没有想过什么报答……”吴情水说着就要将绷带拾起,再次绑上。
      “不要过来!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就喊人了!”菱枝的脸色变得吓人,一副戒备的神情。
      这女子方才还温温柔柔,弱不禁风似的,怎么一下子成了个母夜叉,简直比刚才闲愁苑中那个侮辱她的女人还凶过百倍?吴情水百思不解。
      “嘘,小声点儿,否则被听到,可就麻烦了。”吴情水指指窗外,低声提醒道。
      “我宁可被他们抓住,也不要你假惺惺的施舍。”泪水再次淌满了那张憔悴不堪的脸,“你跟他们一样,都瞧不起我,我活着也没意思……呜呜呜……”她掩面大哭起来,肩头剧烈地起伏着。
      吴情水此时方明白她对自己误会得深了,他背负双手,在破旧的房舍内踱了数步,长叹道:“在下孑然一身,天涯飘泊,不愿为家室所累,也从不给任何女子一个承诺。”
      菱枝抬起朦胧的泪眼,柔柔地问道:“倘若她愿意与你并辔江湖呢?”
      “至少,直到今日尚未出现这样一个女子。”菱枝正欲说“眼前就有一个”,却听吴情水道,“姑娘正青春年少,想来定会找到一位如意郎君相伴终生的。”她只得将那句话生生咽了下去。
      “吴大侠是否知道,小姐如今在哪里?”菱枝只好岔开话题。
      吴情水摇了摇头,随即将在蒙家庄遇见韩烟翠成婚,包括韩烟翠后来复述自己经历的过程,前前后后都告诉菱枝了,只是隐去在林中溝火相拥的那一段。
      菱枝叹道:“小姐金尊玉贵之身,却遭遇这么多折磨,比我也差不了多少。”心中对韩烟翠的那点芥蒂也便烟消云散。
      吴情水见菱枝虽然比不上韩烟翠那般明丽娇妍,却自有一股温柔妩媚之态。错过了她,未尚不是今生今世的一种遗憾。只是,自己一无所有,如何能保证她一辈子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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