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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芝麻大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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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洋洋简直是难以为情,“你不用这样。”
这样违心夸奖她,她的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刘健国收回自己热切的视线,“对不起,我过分了。”
他哪能这样盯着人家大姑娘看呢,“我回家去了。”说完他羞的转身就跑走,别说屠洋洋追着他叫暖瓶暖瓶,连本来一路想好来要交待她的话都给忘了。
刘健国直到跑到家里,秦么妹一把拉住他,“慌什么?跑什么?出什么事了?有人在后头追着打你?”她一边拉住儿子仔细瞧,一边望外头张望着。
没看出哪里磕着碰着,她放下心,“别怕我的孩子,到家里就安全了。”
见他跑的脸上红红的又拿凉好的水给刘健国喝,“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在篮球场看人打球吗?”
有些玩的野的不在那边,秦么妹也从不许她的孩子往其它地方跑。
“没,没有。”刘健国心里藏着事,一碗水都喝干净了还有些神情不属。“娘,我去睡觉了。”
秦么妹看他衣角都没碰脏一点儿,也没多管,“你睡吧,你爹跟你哥都还没下班呢。”她想了想,到底没把快到嘴巴的那句,煮了蛋花面汤要不要喝一点儿给咽下了。
那是给加班工人吃的,她要是开口让小四吃,那小三跟兴兴吃不吃呢?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要是都吃,那两个鸡蛋一把面冲的汤也不够啊。
唉,今天小四没多淘气不会饿的。
这样想着,秦么妹走到孩子那屋,见刘健国已经脱了鞋袜,面朝墙躺着床上睡了。
她又悄声走出来,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头呢?
是哪里有点奇怪,可又没觉察出是哪里怪。
刘健国躺在床上闭着眼,脑子里全是她。
一会儿是屠洋洋把玉米糊糊递给他,一会儿是他吃肉吃的喷香,要不就是她说,暖瓶给你一个……
真是的,对着自己,她怎么就那么大方呢。
铁皮的暖瓶说给他就要给他了,自己都不舍得买,买的竹壳的。
她怎么能那么好!她的眼睛多亮啊,看着人,像是能照到心里去一样。
那双手看起来白嫩嫩的,捏起来软锦锦,可做起活来,那么干脆俐落!
屠洋洋早上早起来半个小时,不是她不想多睡会儿,而是她得出去买早餐去。这回她可不到食堂去打饭,而是拿着□□票两毛钱,朝家属区那头走过去(昨天刘健国说她不能露财,她便跟系统协商,把剩下身上的钱票都收进个人空间里去,用的时候才往外拿)。
昨个儿跟学徒工们聊天时听说了,要是吃不习惯食堂的早饭,可以去家属院那边瞧瞧去,有位郭大娘做的芝麻大饼味道非常不错,带粮票三分钱一只,面饼里面是加了糖馅,吃起来甜滋滋,外壳还有香喷喷的芝麻。
旁边还有卖带有盐、甜两种口味的豆浆,人家豆腐坊反正要做豆腐,顺搭着卖,不要粮票,自己拿杯子去打,看容量大小给钱,要是甜的就多一分钱。
本来还有卖其它早点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都没了,只有跟着自己仅剩下一个儿子过来的郭大娘还在卖。
郭大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出生的,老家是在哪儿。
打从她自己知事起就在上海卢老爷家里当丫头,说是三斗米买下来的,就叫斗儿。
开始的时候卢老爷一家只是偶尔才来上海租界的洋楼住住,多是谈生意或者大少爷从国外的时候才歇下脚,活计不多也轻松,转眼她长成大姑娘了,可皇帝没了,没有大清朝了,改民国了。世道乱极了,卢老爷一家都从江南搬到上海来住。
天天忙着打扫卫生、洗衣服被面、出去跑腿买点心、陪着太太小姐们出门,本来叫斗儿的郭大娘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人,让姨太太生气,她漂亮的洋卷子左右一甩,拉着卢老爷的袖子摇了两下,卢老爷便随口一指,给她许配给外头拉黄包车的郭大槐。
顺从的郭大娘离开她住了十几年的卢家,跟郭大槐一起,仍是洗洗刷刷,买菜做饭,只是孝敬人变成郭家父母,日子过的倒也平和,一口气生下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是靠着家里做芝麻大饼,葱油小面这小生意给养活下来。
天道异变,日子越过越难过,本来月月要交的房租连连上涨,什么东西都在拼命的涨,官里什么税都要收。原本存下给大儿娶媳妇的钱,变得连半年的房租都付不起。
郭家大儿郭大山一怒之下就投了军,本来想着混口饭吃,结果也没能混上几年,便战死了。
随着便是二儿,被强征了去后半点消息也打听不出来,到了老三郭三杉,他咬牙改换门庭,直接加入共产(党!
兵荒马乱,谁也顾不了谁,底层小老百姓惶然四散,郭大娘自己留下来,亲眼送自己的其它儿孙们离开逃难,她得留下来守着家,给大儿二儿上香烧纸,别让他们在地下断了粮,也想着三儿回来时,能找得着家门。
伟大的主席站在天安门广场朝全世界宣布新中国成立了,全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带着大红花的郭三杉找到了娘。
娶妻生子后,一家人过的和美。
政府的好人好马下三线的号召,郭三杉积极响应,带着娘跟孩子来到这山旮旯的地方,为了保护祖国建设国家拼搏努力。
儿子天天忙着搞生产,儿媳妇带着孙子去托儿所上班,从没闲过的郭大娘便重操旧业,在自己家门口支了个摊子,卖芝麻大饼。
屠洋洋去的时候,芝麻大饼已经快卖完了,她赶紧把剩下三个都包了圆。
“这个有点焦边的也给你吧,不给你找钱了。”郭大娘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袖衫,有些花白的头发紧紧在脑后挽了个髻,秀气的眉毛丝毫不乱。
“好的,大娘,谢谢您。”屠洋洋挺满意的,她决定把这个一分钱的芝麻饼给刘健国吃,如果他还来帮自己洗碗的话。
屠洋洋又问了方向去打豆浆,郭大娘正收拾着棉布包跟大簸箕,有几个戴着红袖章绿军装的红小兵大跨步走过来,“郭大娘,你怎么还在卖东西!不允许个体私营,你不知道吗?”
“哼,什么个体私营,我老太婆卖几个烧饼给街坊四邻,就是个体私营了?少给我老婆子上纲上线,走开!”郭大娘对着领头的毫不客气,她极为厌恶这些人,要不是儿子儿媳都拼命劝她,让她压下这口气,她还能骂得更难听!
这些人才不是主席想看到的红小兵!
“你!”
领头的想动手,被后面两个齐齐拉住,“石海同志,她家可是根正苗红的军属家庭。”
“她儿子是军人在战场上可是开枪杀人,见过血的。”
“这个老太太不能惹。”
“我们不能对革命同志下手。”
知道自己站不住脚,压不住对方,领头的也只好缩回脚,色厉内荏道,“总之你不能搞私营个体主义,自私的谋利行为是对集体的不公平,你这是在薅社会主义羊毛!我们好言相劝,你要好自为之!”
说完才领着一队人又趾高气扬得往外走。
听不见动静了,旁边才陆续有人打开门走出来。
大家伙都劝着郭大娘,“他大娘,您别硬梗着脖子了,他们这样闹也不是一天两天……您还是收着点,真把他们惹急了,可是件麻烦事儿呢。都是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半大小子,讲不进道理 ,脾气又臭又硬。
他们拿别人东西可不叫偷,硬说是分享共产主义。你忘了,上回不知道哪个淘的,把人家刚挂上果子没几天的桃树,硬是给全摇到地上。
你说说看,你要是吃了都不让人那么心疼哟,眼看能收成,全是给糟践的啊!
举报都没地方受理,干咽下这种冤枉气的都不只这一家。
您再卖下去,他们伸手直接抢去吃,不给您钱,您也拿他们这伙子没办法哟。”
郭大娘瘫坐在长板凳上,有些伤心的道,“我哪里又不知道呢,我已经答应三儿,明天,我就不能卖啦。”
她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一没偷二没抢,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干的,怎么现在她卖几个面饼子,别人卖些个油条,就成了罪人了?
屠洋洋花了五分钱,端了一大碗甜豆浆,一路走回屋也没瞧见刘健国,只好倒一杯在自己的漱口杯里喝着,正好搭配喷香的芝麻大饼。
他们介绍的真是没有错,郭大娘做的这芝麻大饼厚有一指,圆如银盘,得双手捧着吃才不会把芝麻掉得到处都是,里面不知道添了什么材料,香味浓郁引人食欲,咬起来皮脆内绵,酥松易化口感丰富,嚼起来咸香可口。
特别是坐在自己亲手做的小用餐桌凳上,更有一种幸福感。
食欲大开的屠洋洋想着一会儿还得做操听课,连吃了两个饼子还有一杯半豆浆,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想着刘健国怎么还没来?她总不能不锁门吧。
还好不一会儿刘健国就来了,他本来都跑出来又想着她的衣服上都没缝名字,花了点功夫哄开妹妹刘兴兴,偷拿了针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