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宣同人集》湮秋

42、耀眼

　　01.

　　孟美岐很讨厌这种人多的场合。

　　封闭的环境总是让原本可以忽略的细节不断放大，每个人仅发出一点声音，便能构成穿透力极强的声枪钻入手背与耳膜，仿佛一堵让人无法呼吸的声墙重重的压在她身上。

　　沉甸甸的气浪从阶梯教室的顶端慢慢聚合，带着独属于夏季的闷热钻进衣领袖口，闷出脖间一层层的汗水。

　　孟美岐皱起眉，深吸口气，从手机里收回视线，抬头往前看去，数不清的黑色后脑勺颗粒般连接在一起，如同墨色的海洋般翻滚浮动。往后看，是一张张陌生的脸，或冷漠或嬉笑，或带着好奇与阴郁向自己投来毫不掩饰的目光，在讲台上发表新学期与高三动员讲话的校长依然念着没有生气的稿，孟美岐的烦躁在此刻达到了极限。

　　想要从这里溜出去很简单，只要小心一点，弓着腰，能躲开班主任和站在旁边的义工的视线即可，但孟美岐没有这么做，她拿起自己校服外套，拎着其中一个袖口点了点坐在旁边同学的肩膀，那个同学看到孟美岐颇为不耐的脸色，赶紧往后缩了缩身体，努力把腿也挤进两个椅子之间，给孟美岐留出最大的空间。

　　孟美岐侧身走了过去，谢谢两个字还压在舌尖没有说出，那个同学便长出了一口气，抱着头缩了回去，一副劫后余生的摸样，孟美岐没在说什么，把外套搭在了肩膀上，一手插兜晃了出去。

　　阶梯教室外的每一寸空气里都涌动着无法抗拒的热浪，紧贴在孟美岐手臂上的冰袖也快要被汗水濡湿，但她并没有选择摘下，而是又检查了一遍后让黑色布料牢牢的遮盖住每一寸肌肤。从某些行为上来看她确实是不被人理解的怪胎，但是昂首挺胸走出门去的她又似乎浑身充斥着不被其他人影响，也不在乎那些非善意目光的骄傲。

　　嘈杂的声浪被厚重的门关在身后，孟美岐终于出了口气，像是逃出生天般也放松了肩膀，忍不住迈开脚步离开这里，然而刚没走出两步，手腕便被一只柔软有力的手捉住。

　　不在意料之中的肢体接触瞬间让孟美岐头皮炸起，她僵硬的垂下目光看了看那只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骨节均匀，手指修长，每一处都精致的恰到好处。

　　然而这只堪称艺术品的手也没能在孟美岐身上停留多久，她条件反射般的将人甩开，同时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随后才抬眸看向那个“不知死活”抓住自己的人。和这只美玉般无暇的手一样，这个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也拥有着一张介与成年女性的成熟与少女的热情浪漫之间的绝佳容貌，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孟美岐可以毫不犹豫的承认，那是她见过最美的眼睛。

　　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对视与激烈的动作都发生在一瞬间，孟美岐轻轻按了按闷痛的胸腔，试图让那颗因为惊吓而不规则跳动的心脏恢复正常，她咬着一边牙，让舌尖抵在锋利的侧边牙齿上才回了些神，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刚刚被抓住的手腕处:“什么事？”

　　可能没想到孟美岐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又看见她的动作，吴宣仪还以为自己刚刚把她抓痛了，于是赶紧道歉，嗓音甘冽温柔：“对不起啊。”

　　同时也扬起唇角笑了起来，洁白整齐的牙齿在两片薄薄的红唇之间，让孟美岐想起了刚出生不久的幼猫，亮晶晶又粉嫩的嘴唇和不用去摸也知道的，软软的舌头，还没等孟美岐的幻想完结，她又继续说道：“里面的大会还没结束吧，现在不可以离开哦。”

　　转身回到教室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孟美岐唇角微动，直接丢出了一句：“别拦着我，别找事。”

　　其实原本不是想说这句话的，但是长久以来训练出的反应已经让她下意识把言语打磨锋利，这么一句火药味十足的话语，就这么丢给一个看起来没有脾气的人，后悔感在最后一个字吐出口时也一起冒头。

　　余光中看到有其他人聚拢到面前的女生身边，与此同时还有一些只言片语涌入耳朵，什么“算了宣仪...”，什么“别理她...”，什么“这样不太好...”这之中，有一句话突破模糊的重围，在孟美岐的耳边重重落下。

　　“你就是高三五班的那个孟美岐吗？”

　　那个微微扬起眉峰，一边唇角挑起的表情看起来不是那么和善，而在视线逐渐模糊的背景里，她和另外一位女生又快速的对视了一眼，彼此不知道交换了什么信息。而后仿佛是想到了有意思的事情，因为憋着情绪，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小幅度颤动着。是有什么事情很好笑吗？为什么用看着粘板上的肉块那种目光来看着我？

　　眉尾突突跳动，不规律的心跳声开始在耳边无限放大，孟美岐那颗未曾受过善待所以不怎么听话的心脏仿佛要破开胸腔逃出去。让人讨厌又熟悉的僵硬感爬上脊背的肌肉，她死死咬住牙关，脸颊一侧微微隆起。

　　孟美岐似乎闭塞了五感，混混沌沌沉溺于光线熹微的沼泽地，她习惯性地任由那些感觉消失，却又在一瞬间通明，轰天般的开门声从身后倾泻，接着她被迫听到了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

　　“美岐呀，怎么能又在会议中间走了呀，”班主任那张因为压着脾气而有些扭曲的脸出现在孟美岐面前，她看到他额角慢慢滑下的汗珠，沿着粗糙的皮肤一路蜿蜒没入衣领，微黄的牙齿和嘴唇咧出讨好的笑容：“不能这样了啊，上次你答应老师的。”

　　我可没答应过，孟美岐在心里说。

　　再说了，喜怒无常，反复不定的我，才是你们心中的孟美岐吧。

　　不是瞎子，自然能注意到门口聚集的众人，班主任明显认识那个第一位拉住孟美岐的女生。而在看到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以一种滑稽的方式由讨好变成伪装的严厉，眼角又细又长满含打量，还闪过了一丝让人不爽的神态，如果孟美岐没有看错的话——她往往对这种情绪不会看错。那一闪而过的，是鄙夷。

　　“老师好，”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老师面色不善，为首的女生还是礼貌的问了好，其他学生显然就没有那么好的表情管理，只埋了头敷衍的嘟囔。

　　班主任挽了挽袖子，扬着眉点了点头：“你是不是太不认真了，得仔细一点哦，别忘记你在干什么。”

　　依然是顺从的表情：“知道了，老师。”

　　孟美岐几乎控制不住那股反胃劲，这个班主任在说起她父亲时的那个表情可不像现在这样趾高气昂，也正是因为这个关系所以才对自己万般讨好，不敢疾言厉色。这些大人是觉得自己的恶意小孩弄不明白所以从不加以掩饰，还是真坏到连装都懒的装一下？

　　那个女生分明按照规矩把自己拦下了，虽然有点讨厌，但是于情于理她没做错什么，但最终居然是她受到这份冷眼和讽刺。孟美岐一直觉得这种事情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原因，但是她见不得这种状况，比如有人受委屈，受了委屈还只能笑着都应下。

　　“你马上不需要发言吗，还在这里耽误时间？”

　　班主任被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什么，确认了一下自己口袋里的演讲稿，然后拍了拍孟美岐的肩膀：“我这就要进去了啊，美岐啊，这次你走就走了，校长可能没发现，但是真的下不为例，不能这样了哦。”

　　孟美岐没听进一个字，她的瞳孔因为肩上的那只手瞬间放大，退潮而去的沉溺感又再次卷土重来。有些模糊的视线间，她看到临走进大教室的班主任瞪了一眼那个女生，那眼神里的厌恶简直要将人洞穿。

　　为什么看起来很乖很漂亮的女生也会被老师讨厌呢？孟美岐已经没空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她努力控制着僵硬的身体试图从众人身边离去，擦肩而过时，她还是忍不住分了一丝目光给与那个拥有漂亮眼睛的女生，不久之前蜂拥入耳的嘈杂声音渐渐清晰。

　　好像是叫......

　　宣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