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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惶惑少年时(上) ...

  •   待我醒来,发现自己在一片光中,睁不开眼,不知道身在何处,记忆,似乎已成一片空白。蝉一声声叫着,似乎在用两个月的生命怀念长达数年的蛰眠。
      我挪动身子,光似乎暗了些,许久,才适应这样的光亮。原来,那是午后的阳光懒懒洒进窗台,
      淡蓝色的天花板柔和宁静。我起身,发现自己穿着淡紫色小背心和碎花及膝裤。我打开窗,躁热的风迎面而来,过耳的碎发抚过脸颊。
      我有些迷惑,似是做了一个深长忧恐的梦,梦的内容已记不得,只是心却不知怎的酸涩,抚过眼角,竟是湿濡。
      越过阳台的墙,就是擎的房间,每每不愿午睡时,总爱越过那矮矮的墙,到隔壁看他。看他趴在竹席上,蹙着眉浅睡。
      擎大我一岁,已长成高瘦沉默的少年了。不似郁的苍白,擎的胳膊细瘦却有力,总会把爬上树却下不来的我抱下。
      似中了魔咒一般,我再次翻过矮墙,轻巧的落在擎的阳台上。
      他那么爱睡,每日中午,总睡不够。许是训练太过辛苦,毕竟,他是冷家嫡系。
      他静静睡着,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姿势古怪而紧张。
      忽然,他毫无预兆的大叫一声,一跃起来,迷惘而恐惧的目光穿过我,不知落在了何处。
      我知道他总做噩梦,却依然被骇到,一般夜间,他会大叫着惊醒,这时,却是正午。我定定神,轻唤到:
      “擎,你怎么了?”
      他毫无反应,双瞳,依然没有焦距。
      我扶住他的肩,轻摇着:
      “擎,你醒了吗?”
      他猛然抱住我,毫无预兆的,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没事了,擎,你不过做了噩梦,我刚才,也做了很可怕的梦呢。”
      我轻拍着他的背,似在哄一个孩子。的确,擎在某种时刻,只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只是,我们,谁也救赎得了谁?
      须臾,他镇定下来,缓缓松开了本抠紧我的手臂。
      我悄悄离了他的怀,他的颜色,已不再苍白。
      “擎,记得刚才梦见什么了吗?我都不记得午睡时的梦了。”
      我无心一问,只是想知道是否人人都如我般善忘,总记不得梦境,尽管,那梦,那么悲伤。
      他却再次苍白了颜色,别过脸去,紧咬了唇。我忽然明白,他是记得的,却不堪再提。
      “擎,我们出去玩吧,今天难得可以休息。”
      我绽开笑颜,想弥补刚才的无心之失。自知道了冷族素来的规矩,郁、擎和我,俱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踩到彼此痛处。
      “你自己去吧,我,要去练拳。”擎对我,越来越冷淡。我知道,这是因为我现在,已经是冷炎的,他在杀人比赛中,赢了自己的哥哥。
      我于冷炎,实在没有特别的意义,无非一个战利品,或者,战利品的附属品。毕竟,冷家族长那位置,才是他真正想得到的。但那,并不防碍他对我的随意驱打以及肆意侮辱。其实,对于这一结果,我实在庆幸。冷炎虽然心狠手辣,但毕竟对年幼的我,尚没有特别兴趣,如若冷涛,每每见了我,总一副垂涎的样子。
      只是到底,擎渐渐疏远了我,若非我日日缠他,怕早已行同陌路了吧?我垂颜,心中涌起阵阵委屈。这些,都非我所愿,只是,又哪里容得我反抗。或许,那已不再记忆中的梦,会更美些吧。
      “好,那你好好练习。”虽然要缠他,我却依然有我的尊严。我怎也不许自己求他,求他理睬,求他关怀。即使落泪,也不要他见。
      擎,若离我远去会让你轻松,那么,远离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转身,拖着步子走到阳台。
      “辞。”他竟唤我。我转身,微笑望他,满心的雀跃和希望。
      “从门走。”他转过脸逼开我热切的目光,声音还好是冰凉。
      我的微笑尴尬的伫立在唇边,进退维谷。心却似千年冷潭,幽幽冒着寒气。
      索性,我笑意更甚,几乎笑出了声:
      “对,翻墙都翻得忘了有门呢。”
      然后,从容走过,然后,泪如雨下。
      为什么,那么难过,我不是还有郁吗?
      或是知道了郁无论对我怎样的好,终会远去,我所能剩下的,只有擎。
      只是如此,我就舍弃了郁吗?我怎么可以。
      忽然间,痛恨起自己来,走到园间,一脚踢在身旁的老槐树上,叶子纷落,撒了我一身。脚趾,却麻木到不知道痛。
      我站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人轻扶我的肩,低声唤着:
      “夕儿……”
      我缓缓转身,果然是郁。见我整颜的泪,他不由慌了:
      “这是怎么了,夕儿?”
      只有郁,最看不来我哭泣。以是我,每每的,只在他面前掉泪。
      “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我惶惑的问着,明知道他一样的绝望,一样的无力。
      “傻孩子……”郁轻轻拥我入怀,那样温暖芳馨:“你和擎,都那么傻。人,总归会死的。所以我们才要好好的活着。这世间再多的磨砺也挡不住欢颜,不堪的腐朽下必孕育新生。”
      “可是……可是……你要离去……你会再看不见我和擎,你会一个人,走很长很长的路。而我,也要一个人,走很长……长的路。”我啜泣着,明知道这样的话,他听了该是怎样的酸涩,我却,忍不住。
      “记得我常弹给你听的弥撒吗?”他揽住我的手,更紧了些,“那是巴赫在告诉我们,离去的,都是有福的,我会在世界的另一端静静看着你和擎。你们,要为我活下去。”
      前几句,都是云淡风清的,只有最后一句,郁竟用了那样的语气,近乎咬牙切齿的坚定。我不由,忘记了哭泣。
      “擎……他可以吗?”毕竟,现在内定的族长是冷炎,虽然没有经过正式程序,但俨然已是太子的架势。
      “你不信我吗?我说他一定可以。”
      “我信,我信你。”我迫不及待回答,然后犹豫着问,“只是,他……为什么,总讨厌我?”
      “哦,呵呵……”郁轻笑着,仿佛山谷幽兰在晨雾中绽放,“我道是我们的夕儿怎一个人躲起来哭?原来是擎那小子惹你闲气。他哪里是讨厌你,只不过,你也知道,他……”郁不再说下去,却幽幽叹气:
      “你要多担待他,这孩子,心思太重。”
      郁只比擎大两岁,却唤他孩子。
      我那么庆幸,我有郁,如兄如父待我,让我本沧暗的人生,多了那么多亮色。
      只是,我们谁也无法将彩虹永远留住。

      “郁!”擎不知何时奔了过来,颜色是难得的慌张。
      “怎么?”郁随即紧张起来。我则茫然一片。
      “炎死了,他的车在回来的路上爆炸。”
      我呆住,无法想象这是真的。冷炎,三日前赴J城视察分部,临行前还指示我买这个搬那个,一不顺心就拳脚相加的冷炎,竟然已死?
      “这是真的?”郁的颜色也变了,是不曾见到的慌乱。
      “千真万确,冷同,已去领了尸体回来。”
      郁默然阖了眸,再睁开,已是清亮一片,再无惶恐的痕迹。
      “这到底是迟早的事,锋芒太露,只引来杀戮。”郁拍了拍吓呆了的我,“女孩子家的,在这瞎搅和什么,去林姐那里喝汽水。”
      林姐,是冷家新来的女佣,年轻单纯漂亮,郁和我,都喜欢她。
      炎的死,起初给我的只是极大的震惊,冷家的子弟残杀,竟这么早,就拉开了序幕。我喝着林姐给我倒的满满一杯橘子水,还没想到,我的命运将随炎的死,而有怎么样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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