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曲》萧云雨

52、第六章 情迷意乱（七）

　　他溜回相思小楼，悄悄将药给唐妙婉留下，这才回房睡觉。自此依那“恩公”的吩咐，夜里前去向他学武。为免枝节旁生，也不说起自己曾误打误撞练了内功的事。那“恩公”传他的剑法纷繁复杂，总共十三路剑势，每一路又分十三招，每一招又与其余招数存在组合变化，和那总共才十三式的“玉女剑法”截然不同，饶是他聪颖敏捷，一时间也被淹没于浩瀚的剑招变化之中。
　　如此匆匆数月过去，唐承欢沉浸于练武之中，断了每日前去相思小楼的习惯，偶尔去见唐妙婉，总觉得她的眼神有些怪异，两人之间似乎有种无形的尴尬开始蔓延。
　　这日夜里，唐承欢换上一套夜行衣，准备再去探访多年不见的秦宝儿。昨夜那“恩公”见他轻功大进，剑法也习全了招式，便让他自此之后，趁夜潜入后庄去向秦宝儿学拳法。
　　但要去见秦宝儿，须等到子时过后，无聊之际，不知为何想起了唐妙婉，忽然起了个念头，自己的神行之术已经大成，想去哪里，别人再难发觉，何不悄悄地去探探唐妙婉？他也不知为何会冒出这么个念头，也不多想，一路提纵来到相思小楼上方的山顶。
　　他借着月光向下探望那半山腰的小台，看来只有巴掌大一块，存心试试自己的轻功究竟到了何种程度，奋力腾身跃下，每当降落数丈，便寻一处能够踏足的突出位置运足一点，消去冲力，控制着下落速度不至过快，片刻后，他已如大鸟般降至小亭上方，接着深吸一口长气，将身子提至最轻，犹如落叶般往向那亭顶飘落，同时将手里扣着的一块小石抛往亭外地上，发出“哆”的一声，他则趁机踏稳脚步，神不知鬼不觉。
　　忽听亭下有个女子声音咦了一声，道：“这山上会有滚石么？”唐妙婉的声音冷冷说道：“若有滚石，相思小楼早就被砸平了。只是偶有小块泥石掉落罢了！”先前说话那女子哦了一声，转而笑道：“你这日子可过得好呀，哪里像我成天东跑西跑，累得跟狗似的！”
　　唐承欢微吃一惊，此来原本是想从这里悄悄溜进相思小楼，却不料唐妙婉就在亭下，更没想到竟还有人和她在一起。他不敢稍动，悄悄旁观。
　　亭下静了片刻，先前说话那女子打着哈哈说道：“妹子，怎么说，做姐姐的也曾为你铺过床、叠过被，你咋能像个冰人儿似的对我？”
　　唐妙婉的声音冷冰冰的道：“我生性如此，难道你忘了？休说闲话，执事可有话叫你传达？”
　　那女子阴阳怪气地道：“如今会里发生变动了，唐执事成了唐左执事，在他下面又多出一名右执事，你我以后都归新任的右执事管辖了。”
　　唐妙婉轻轻啊了一声，显然颇觉诧异，问道：“怎会这样？唐执事对唐门了如指掌，谁能代替他？”
　　那女子冷笑道：“这天下的能人可就太多了，何况新任的右执事也姓唐，原来也是唐门中人，只怕比左执事更了解唐门的底细，嘿嘿，关键是这位右执事有一双慧眼，看得出哪些人是在混日子，哪些人是在为帮会尽心，若非如此，只凭我原先的身份，哪有机会爬上青城堂口的头把交椅？”
　　唐妙婉用惊异的口气问道：“青城堂口？何时设的？”
　　那女子笑得甚是得意，道：“右执事一上台，头件大事便设立了青城堂口。你原先收集的那些暗器制作图谱一件也打造不出来，又因你和唐门的私怨，令唐门与本会关系紧张。与你联络的人一再被人暗杀，想来就是唐门在暗中捣鬼。哼，右执事说了，你在唐门幽伏着已无用处，令你离开唐门，归入青城堂口听令！”
　　唐妙婉顿了片刻，冷冷说道：“当初左执事答应助我报仇，我才同意加入朝天会，如今他既已不管唐门的事了，我也不必再听朝天会的命令！你做你的堂主，我报我的仇，以后咱们各不相干！”
　　那女子哼了一声，阴狠说道：“叛会者死，你难道忘记了？”突然唐妙婉发出一声低叫，亭子里传出拼斗的响动。
　　唐承欢眉头一皱，趴到亭顶边缘往下窥看，见一名膀大腰圆的悍妇手持一柄暗青发光的柳叶单刀，连连往唐妙婉身上砍去。唐妙婉竭力躲闪，几次想冲出小亭，却被那女子挥刀拦阻。转眼间二人已过数招，唐妙婉一味躲闪，无力还手。
　　唐承欢瞧得心急，暗道：“妙婉为何不还手？啊呀，她定是没有带着暗器！”一想明白这节，更替她着急。瞧那悍妇的刀法狠辣，小亭中地势狭小，唐妙婉虽然轻功出色，却也被逼得左支右绌。
　　那悍妇似乎早算准了这个刺杀唐妙婉的时机，拼力不让她逃出小亭。
　　唐承欢瞧得片刻，眼见唐妙婉冲不出小亭，再斗下去只怕有性命之忧，当即轻喝一声，拔剑飞身俯刺那悍妇。
　　这一下事起突然，亭中二人均是一惊。唐承欢身法极快，那悍妇不敢怠慢，只得舍了唐妙婉，挥刀格挡来剑。唐承欢心下恼她，也不避让，拿剑奋力斩向她高举迎来的刀锋，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那悍妇手中的柳叶刀已断为两截。
　　唐承欢又惊又喜，未料这柄宝剑竟然如此锋利，一怔之下忘了追击，那悍妇已腾身跳出亭外。
　　却见唐妙婉飞身追出，喝道：“现在想走可没那么容易！”施展身法绕着那悍妇周遭打转，不时拣些碎石当作暗器投射。那悍妇手中只得半截断刀，不敢放手攻击，只是护住自己的要害。
　　唐承欢见唐妙婉将身法施展到极限，情知她动了真怒。亭外宽阔了许多，唐妙婉的轻功优势便显露无遗，虽然只是拣些碎石攻击，却已令那悍妇手忙脚乱。
　　又斗一阵，那悍妇渐渐被逼向了小台边缘，随时可能失足摔了下去。突然见小亭上方的山壁上迅速飞下一人，闪电般掠至拼斗正酣的两人跟前，紧接着叮叮当当一阵轻响，来人已将唐妙婉投射的石块尽数挡下。
　　唐承欢生怕来的是朝天会的帮手，奔上两步拦在唐妙婉身前，瞧见来人挥剑挡下暗器的手法，已知便是身份神秘的“恩公”。只见那他依然黑衣蒙面，闷声喝道：“朱允娴，右执事有令，唐妙婉若不愿留在朝天会，不得伤她性命，由她来去。”
　　那叫做“朱允娴”的悍妇孤身处在唐门之中，不敢蛮横，问道：“尊驾何人？”那“恩公”掏出一块令牌递给她看。朱允娴低呼一声，抱拳说道：“原来是忠义使，既是右执事下的令，属下自当遵从！”那“恩公”点了点头，道：“你走吧！”
　　朱允娴不敢耽误，看也不看唐妙婉，一阵风似的走了。唐妙婉双拳捏紧，眼中射出不知是愤怒还是憎恨的异光，一动不动。
　　那“恩公”叹了口气，说道：“妙婉，你既已脱离了朝天会，就把相思小楼当做你的家吧！”
　　唐妙婉冷冷说道：“家？若要我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除非唐门中人已经死绝了。”那“恩公”垂下头叹气，默然无语。
　　唐承欢疑窦丛生，从未想过数次搭救自己的恩公竟然是朝天会中人。又听唐妙婉一阵冷笑，咬牙说道：“不过我当然要住下去的，我还等着要看你们的好下场哩！”又道：“小欢，跟我下去。”
　　唐承欢见那恩公对他做了个保守秘密的眼神，便往来路飞跃而去。他强忍心中疑惑，随唐妙婉下了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