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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丹师(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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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渊的入口在一个瀑布后面,高阶武者运气可将瀑布水帘掀起,瀑布后经过凉意逼人的洞穴,一踏出去,便是别有洞天。
包括四季堂在内的一行人踏入瀑布后的山谷,惊起一阵鸟雀,就见这谷内木盛花繁,触目皆是锦绣,一片蓬勃生机,远处楼阁层叠,掩映在山林之间,山谷后群山环绕,层林尽染,峰头无数,最高一处有九孔瀑布飞流直下,气势磅礴,远非他们进来的小瀑布可比,放眼所及之地,都属潜龙渊地界。
这几日陆陆续续有丹师堂与武者抵达潜龙渊,一进山谷,便有潜龙渊的仆从前来给他们安排住处,这些仆从里面居然最差的都是三阶武者。
四季堂一众人跟着仆从来到不远处的一座小楼前,连季无病在内一共六人,被安排了三个房间,季无病同季元征一间,季元律和陆言吉一间,季元循和宋子唐一间。季无病也是早就发现,季元征幼时天赋不显,近年才横空杀出,没有其他人打小一起背丹经炼丹的情谊,与其他人总有些隔阂,不过好在他天赋极高,远非其他人可比,所以除了季元律,其他人还算服他。
安顿好,季无病要去和他的旧交叙旧,他让季元征季元律几人可以趁此机会去多结交一些武者丹师,送他们过来的仆从在身后道,“几位可要到迎风居看一看?”
季无病问道,“不知这迎风居有何讲究?”
仆从道,“迎风居是谷后小峰头上一处楼阁,和潜龙渊诸多小峰头上的楼阁一样,无甚特别,只是离山谷最近一些,自打几天前开始有武者丹师入住,每日这迎风居内就会有许多武斗丹斗的人,帝尊有时也会前往观战。”
季无病一听,也不急着去找他的旧交了,“好,我们也去看看。”
仆从继续为他们带路,“跟我来,往这边走。”
几人走上山道,绕上了迎风居所在的小峰头,在一个栈道上,季元律突然抬头看着上方不远处问道,“那是谁?”
栈道下,是峭壁深渊,季元律所指,是小峰头上一块连着山体往外延伸的巨岩,那里正站着一个白衣女子,长发和衣摆被悬崖边的风吹得飒飒飞扬,她神情淡漠的看下来,视线落在几人身上。
“是少主。”仆从低声道,几人均是一惊,不为其他,这女子身形纤细,站在崖边仿佛随时能随风飘去,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女武者。因为隔了一段距离,也不知道她的视线究竟落在谁身上,只能看见她微微勾唇,露出一个浅笑,眉目皆可入画,瑰姿玮态,平生难见。几人惊慑于这位帝尊独女的容貌,却也不敢妄加谈论,就听仆从又道,“帝尊有时会来迎风居,少主倒是从未来过,今日竟也会来。”
这位帝尊独女白御岚的芯子,已经是封印了修为的御岚仙君,原来的白御岚冲阶失败,丢的不止是武气,还有性命。阎君传音有言,仙君放心,一定为仙君挑一具最好的新尸。借尸还魂,白御岚会得到原身大部分没有消散的记忆,虽然没了修为,但对白御岚来说,这个小世界的武者、丹师就像是低配版的炼气炼丹,所以这具身体冲阶时出的岔子,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尚需要些时日。她醒来时白之问已经发出了金字帖广邀丹师,于是她便顺水推舟,正好借此机会见一见白白。
下界前她已在窥天镜中看过,白白在这个世界,叫做季元律,是三星丹师堂四季堂堂主季无病的嫡系孙子,也是他孙辈中最有天赋的一个丹师。季元律年轻时性格并不内敛,很是喜欢与人丹斗,在一次丹斗中,他赢了一个心火境界与他差不多的年轻丹师,这个丹师叫做连晋,是声名赫赫的五星丹师堂合谷堂堂主的独子。
连晋此人,本身天赋不差,又有这样的出身,从小都过得顺风顺水,因为他父亲的关系,他与人丹斗时对方也往往会故意落败,季元律让他初尝败绩,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面,他对季元律恨之入骨,在季无病将四季堂传给季元律后不断给他找麻烦,将四季堂为高阶武者炼的丹药掉包,挖走四季堂的丹师,并设计废了季元律最引以为傲的心火。
从窥天镜中看,心火被废,季元律从此一蹶不振,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最终在一个寒冬腊月醉死在四季堂已经被封馆的破败大门外。不过命运轨迹并非一成不变,心火被废的那一刻,季元律灵魂不稳,这是窥天镜所不能窥探到的变数,也是白御岚一定要下界的原因。
白御岚的身影消失在了巨岩之上,几人跟着仆从,来到了建在山腰上仿佛嵌入山体的楼阁,门楣上迎风居三个飘逸大字,未及进门,就能听见里面的喧闹声,几人踏进门去,强烈的武者威压扑面而来,就见小楼三层回字,二三楼的围栏前站了不少人,一楼正中,两名武者交手正酣。
季无病几人也来到了二楼,站于围栏前观战,武者的威压源源不断冲击而来,已经有感到不适的丹师不得不离场,旁边一老者感慨道,“留影半王方也默,疾风半王张飒,也就是在潜龙渊,竟能同时看见这些名霸一方的武者。”
两名玄阶武者武斗,最后两人同出绝招的时候,武气相冲,站在前面的人全都感到了极其强烈的冲撞感,但在一个瞬间,这股几乎要让人无法承受的威压突然消弭于无形。
“帝尊出手了。”不知道是谁低低开口说了一句,季元律这才发现,一楼朝南正位主座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正是潜龙帝尊白之问,两名玄阶武者收了手,冲白之问作了一揖。就在这时,刚刚在山道上见到的白衣女子进了迎风居,在众所瞩目之中,走到了白之问身边,她此刻的脸上带着一张薄薄的铁面具,将上半张脸都挡住了。
季元律想起之前山道上惊鸿一瞥,心道难怪她要戴上面具。不管是武者还是丹师,本就都是男性占了绝大多数,相比之下,女丹师还多一些,姿容上佳者莫不被人捧到云端,求者无数。而女武者本就少,就她这样的身份,若再加上那样的容貌,还不得在这里引起骚动。
其实白御岚原身长相肖父,只能算得尚可,并不是容颜盛极的美人,只是虽然封印了修为,御岚仙君的灵魂还是太过于强大,她借尸还魂还没多久,这具身体的长相就开始越来越像她的本尊真身。好在变化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点点形成,潜龙渊的人只当少主是女大十八变,最近恰好长开了,但她还是怕再这么下去,白之问越看她越觉得这个女儿不像自己。白之问对这个女儿很是上心,虽然武气一事还要让他操心些日子,但白御岚并不想让他有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这种能让人吐血的怀疑,所以平日里大多数时候她都戴上了面具示人,尤其在白之问面前。
白之问只当女儿因为冲阶一事受挫,才有了戴面具这个新的怪癖,不疑有他。他拍了拍白御岚的肩膀,两人说了几句话,白之问伸指在他的扶手上轻轻扣了几下,就这么几下轻扣,在帝阶武者手中,传到每个人耳中却如轰然巨响,全场顿时寂静无声,就听白之问道,“诸位来到潜龙渊,想必也已清楚本尊所求,今日在场已有如此多的丹师,正巧小女也在,不如今日,便先来试上一试。”
潜龙渊内高阶丹师都束手无策,想来帝尊这位独女身上的疑难杂症也绝不简单,白之问的视线在二三楼围栏前逡巡过一遍,在场品阶最高的两个上了年纪的王阶丹师上前把过脉象,皆是摇头,经脉之间,全无武气,根本就是普通人之相。
白之问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他旁边一个仆从低头道,“回春堂、合谷堂的丹师都尚未到,帝尊莫急,可再等上一等。”他口中的两个丹师堂都是五星丹师堂,白之问微微点头,就听到二楼一个丹师道,“几日前,听说四季堂出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王阶丹师,如此天赋,怎么不去试上一试?”
季元征闻言,扭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不管这人是真心觉得如此年轻的王阶丹师可以一试,还是笃定他不会有办法想看四季堂丢脸,在有灵泉傍身毫不怀疑自己可以治好白御岚的季元征眼里,这种可以给他造势的话,他并不介意多来一些。
自打刚才在山道见到了白御岚的真容,季元征就对这位帝尊独女更加势在必得了,原本只是冲着天赋和身世,如今,这样的姿容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白之问还没说什么,白御岚先皱起了眉,窥天镜所看到的命运轨迹中,可没看到四季堂还有这么一个年轻的王阶丹师,若真有这么一人,季无病又怎么会把四季堂传给季元律。她本来想着定要为季元律避开心火被废的劫难,但猝不及防的变数让白御岚有些没底。难道说劫难无可避免,因为她借尸还魂,所有的命运轨迹都已经发生了改变?
白之问随着说话之人的视线看向了季元征,“不知这位丹师怎么称呼?如此年轻便有这般造诣确实难得,不若上前来,为小女诊上一诊。”
季元征下楼来到白之问跟前,作揖道,“在下四季堂季元征,帝尊过誉了。”他转身对白御岚道,“少尊主,可否容在下探脉?”
季元征探脉只是幌子,他没有学过丹经也不懂脉象,但他松手后微微一笑,“我已有些眉目,待我回去后闭门炼丹,几日后,可以给少尊主一试丹药。”
“哦?”白之问惊讶道,“你竟有办法?”
季元征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笑容笃定,颇有些胸有成竹的味道。楼内的丹师大多觉得他在虚张声势,但也有那日见他炼出王阶丹药的人觉得他说不定真的能炼出对症的丹药来。
之后又有两个丹师试探性地上前给白御岚诊过脉,没有丹师再上来后,白之问和白御岚前后脚离开了迎风居,两人走后,迎风居内的武者丹师陆续走了一半,季无病和四季堂其他人也离开了,只季元律留下来看了几场丹斗。
季元律离开迎风居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晚,他走下山道,在经过之前白御岚所站的巨岩时,没忍住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巨岩上只有石缝间的草木迎风摇摆,然而拐角的岔道上却有一道人影,季元律看见那戴着铁面具的女子,惊讶地抬了抬眉。
季元律放慢了脚步,白御岚转了身面朝向他,只是光线有些暗她又带着面具,季元律也看不清她是不是在看自己,迟疑道,“少尊主?”
白御岚点了点头,季元律停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奇怪道,“少尊主怎么还在这里?”
这位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帝尊独女突然低笑了一声,她说,“四季堂一个三星丹师堂,倒是卧虎藏龙,令人侧目。我听说,四季堂还有一位非常年轻的幽蓝心火境界丹师。”
季元律总是对自己炼出的丹药品阶很不满意,但心火境界,却一直都是他的骄傲。他怀着某种得意的小情绪,甚至忘了去怀疑这位帝尊独女如何得知他就是四季堂的人,一本正经道,“没错。”顿了顿,等不及白御岚再发问,他就径自接着道,“就是不才区区在下。”
白御岚的语气中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笑意,“哦?那可真是失敬了。不知道在你看来,我还有没有的救?”
此行潜龙渊,季元律原本还真没想过自己有这个本事来为这位许多盛名在外的高阶丹师都无能为力的帝尊独女炼制丹药,不过此时她既然开了口,他便为她探了探脉,片刻后,他皱眉道,“经脉之中如一滩死水,半点武气也无,这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太直白了,对这位原本即将成为半王的武者来说简直是在往她心上戳刀子,他补救道,“潜龙渊内这么多丹师,说不定会有人有办法。”但转念一想,这么多丹师都明确表示过无能为力,自动将季元征说过的可以炼丹的话抛在脑后的季元律又道,“没办法又能怎么样,大不了不就从头再来,你的天赋在那里,过他个十年,又是一条高手。”
白御岚将他说的话又缓缓念了一遍,“大不了,不就从头再来。” 她点了点头,“说的在理,多谢这位…”
“季元律,四季堂季元律。”
“多谢你的开解,季元律丹师。”
白御岚同季元律在山道上道了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道,若是你的劫难避无可避,希望到时你也能记得这句话,元律,大不了,不就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