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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荀子问赵 ...

  •   夏日炎热,赵颂便随宫眷暂居丛台雪洞,那雪洞乃是纳凉之地,宫眷在其中谈笑赏乐,好不乐哉。然而,赵颂却没心思同她们相处,除了每日的见礼,她就是温书鼓瑟,然后一直待在武场。

      她从小习剑,虽然剑术不行但是好歹身体强健不少。每日在烈阳下扎一个时辰马步然后歇息片刻,便再扎一个时辰马步。有了一个月,连山便开始教习她简单的剑术,不过还是会让她扎半个时辰马步,美名其曰“强筋健骨才能日益渐进”。

      夏末天气不再闷热,赵颂就搬回了长清宫,她畏寒倒是能耐热。赵偃在骑射场浪荡了几日,就被赵王勒令随堂听理朝政。

      手指翻过竹简,赵颂用心咀嚼着其中的细末。
      “阴阳家,出于羲和之官,敬顺吴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
      “骊山晚照,苍黛秀岭;阴调阳和,五德始终。”

      她托人寻了些典籍,然而骊山翠岭里的未知名家还是让她一知半解。阴阳家尚“五德始终”,金木水火土五种德性,周而复始,循环始终。
      赵颂对这说法却有点兴趣,其中蕴理也让她更想揭开阴阳家神秘的面纱。

      -

      “殿下,庐陵君下了请帖,邀您去议兵馆旁听。”

      赵颂一愣,想起上个月当世大儒荀况归赵。
      荀况曾担任齐国稷下学宫祭酒,游历诸国,最近在楚国做了兰陵令,听说因思念故土而携弟子访故国。
      赵王亲自去安平馆舍迎接了他。然后就是殿前他与临武君的议兵,其精妙之绝伦时至今日还在坊间流传。
      赵王敬他,不仅选了一座上卿府邸予他,还特意在都城开设了一座议兵馆,请他为将士讲授用兵的道理。

      “请伯父稍待片刻。”

      赵颂换了身便服,由侍女引着去了王宫侧门。庐陵君虽是赵王之弟,然亲燕而不受待见。
      赵颂依势朝庐陵君行了礼,庐陵君扶起她便一道上了马车,缓缓向议兵馆行去。

      “伯父今日之邀,看来是受人所托。”
      赵颂上了马车,却见车辇内还有一人。他尖腮短髯,眼眶青肿,看来心事颇重,等赵颂望向他竟直直拜伏在地。

      “请公主殿下救救太子殿下!”

      赵颂扶他的手臂一愣,变了脸色看向庐陵君,庐陵君却未有所表示,赵颂心中一合计转而看向俯首掩袖垂涕的人。
      “请教先生名谓?”

      “在下娄邴,为太子舍人。”

      -

      娄邴借着赵颂的虚扶起了身,一双精明的眼转而直视着赵颂,虽举止有度,却让她针芒在背,仿佛她是一块鱼肉,正被刀俎来回衡量着。

      “娄先生请仪清相救太子殿下?是出了何事?”

      娄邴用余光偷瞥了眼正色的庐陵君,拱手答道。
      “太子殿下如今正被关在芝阚宫面壁思过,王上说若太子殿下不彻底反思,往后便不必出宫了。”

      赵颂不明缘由,听他一言竟觉着有几分严重。太子刚被勒令听理朝政,如今却又被关禁闭,更甚,以后都出不来宫殿了。

      娄邴见她脸色变幻,愈发沉重,心口一松,舒缓口气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平原君病愈,王上设席大宴群臣。廉颇将军一贯心直口快,喝多了酒便斥责了郭开几句。殿下也清楚,郭开擅长吹牛拍马,斥责两句也无伤大雅,然太子殿下也多喝了几杯,便觉得廉颇将军当众斥责自己的伴读是看轻他。”

      “于是,太子当着王上的面就和廉颇将军吵起来了,廉颇将军到底是老臣,知道闹大了不好便当场道歉,给了太子台阶下。可太子恃宠更骄,一通辱骂,平原君气得差点又发了病,王上一怒之下就将他幽闭宫中。”
      “公主殿下得王上宠爱,又是太子殿下亲近之人,还望殿下劝诫太子一二、请王上松松口。”

      娄邴说完便垂首聆言,赵颂听完转头看向庐陵君,庐陵君轻轻摇了摇头,她便明白了。沉默片刻,她也无奈开口。
      “先生既是太子舍人,也该知道,我与太子殿下近几个月来都无什来往。”

      “殿下的意思是?”

      “仪清自归赵以来,认识的人屈指可数,与太子殿下倒也算是亲近。可不知从哪日起,太子殿下便不再来我宫中了,仔细想想,大概是王上令太子听理朝政之后吧。”

      赵颂神色淡然,尽管颠簸的锦帘搔着她的发梢,她也没有太多动作。话语飘到娄邴耳中,却让他脸色青了又黑,最后无奈叹了口气。
      他也奇怪每日都往长清宫跑的太子突然转了性子,听赵颂一说倒是王上暗中示意。宫中都传王上盛宠仪清公主,看来是另有隐情了。

      “娄先生现在可懂了?”
      庐陵君突然开口,命马车停到了一边,娄邴拱手致意后无声地下了马车。

      ◎◎◎

      时值正午,过往人马熙攘,庐陵君的车辇在路旁停了一段时间,才轻微动了起来。

      赵颂闭了闭眼,却见庐陵君透过她身后的窗户看向外头,本来柔和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停车。”

      燕丹护着身后的少年,和那群贵族公子推搡着大声计较。
      “大庭广众欺负人算什么?”
      “这也配得上你们穿的锦衣华服?”

      庆元春乃是邯郸都城有名的酒楼,以美味“苇叶醋鱼”和佳酿“庆元春”闻名遐迩。
      燕丹应邀来庆元春赴宴,却没想到秦国质子政竟然隐藏在庆元春中,而其母赵姬也在庆元春跳舞为生。

      秦赵自长平一战后,结仇颇深,赵国人见了秦政自然失了分寸。
      燕丹与他不过几面之缘,倒也说上过几句话,拦在他身前,他只觉得这人眼中的阴沉又深了几分。
      他夹在中间,不只是为了抵挡贵族子弟,更是为了防止秦政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燕丹,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那些熟悉的少年现在脸色都狠厉得可怕,燕丹皱了皱眉却稳当得挡在秦政面前,未退却半步。

      “好啊,你!”

      少年的手劲极大,与燕丹还有半臂距离之时已经能感受到劲风,燕丹一愣,却见秦政被推搡着半跪在地。
      他披散着发,燕丹只能看见他的发旋,但是他的一只手却紧握着他的手臂,好似要将他的骨头都捏碎。

      -

      “住手。”

      燕丹抬头,就看见对面少年错愕的脸,他的手臂被一个高大的男人给握住了,平稳地停在了空中。

      “庐......庐陵君。”

      “你们都是贵族子弟,大庭广众之下干的都是些什么混账事?”

      庐陵君仿佛被气极了,甩开少年的手臂一脸阴沉。跟着他脚步的赵颂落后一些,见到倒地的少年顺势便用手撑起他的臂膀,将他扶起身来后,迅速跑到庐陵君身边,拽着他的衣摆悄声低语。

      燕丹刚松口气,就感觉手臂上的禁锢消失了,他惊讶地看向身后,秦政已经悄无声息地站起了身,正掸净身上的灰尘,默然地看着庐陵君左右。

      “政儿。”

      呼唤声传来,嬴政转头便看到了缓步走过来的老媪,他瞬间变了脸色,搀扶起她。
      “怎么惊动婆婆了?”

      “不只是老身,掌柜的也来了。”

      “这......”

      “回去找你娘吧。”
      那老媪满头华发,却不见衰老之色,精神矍铄。

      嬴政听话地往酒楼里走,燕丹见老媪同自己点了点头,急忙小跑着追上他,将手臂搭在他肩头有说有笑起来。嬴政虽神色慵懒,未置一言,却也没有推开他。

      -

      经过庆元春掌柜的调解,那几个少年隐下心头的不满躬身道了歉,然后在庐陵君的凝视中,结伴摸爬而去。

      “谢过庐陵君,下次来庆元春,定厚礼招待。”
      掌柜的长相敦厚,轮廓圆润,赵颂依偎在庐陵君身影中,悄悄探出头打量他。

      “这小姑娘生得可真好看。”

      掌柜的一拱手,就与一双金瞳对上了,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被庐陵君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只露出骨碌转动的黑眼珠,和一双熟悉的眼睛。

      赵颂眨了眨眼,就见那掌柜的一脸惊愕,转而有些欣喜起来。

      那老媪接收到掌柜的眼神,迅速走上前来。庐陵君却伸出手臂将赵颂护在身后,面对着他们,言辞冷淡,“这位老媪,有何见教?”

      老媪上下打量了赵颂,指着她腰间的玉佩,声音竟然有些嘶哑。
      “这.......”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赵颂将玉佩捏在掌心,往后躲了躲。

      “你母亲可是姓闫?”

      赵颂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是。你认识她?可知道她在何处?”

      老媪本来双眼明亮,听她一说,又蹙眉咳嗽起来。掌柜的立即上前将她扶着顺了顺气,赵颂见此变故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望向了伫立着的庐陵君。

      “我们还有事,等老媪有空,可去我府上详谈。”
      庐陵君软了语气,揉了揉赵颂的头发,牵着她往马车走去,赵颂走到一半,突然回头看了眼那老媪,她一阵心悸,好像有种莫名的感觉。

      ◎◎◎

      马车平稳地上了路,庐陵君突然问道。

      “你母亲是哪国人?”

      赵颂虽疑惑他这么问,但也细细回忆了下。
      “母亲游历诸国,来齐与父亲相遇,从未提过她的故国。”
      “不过,她的字很漂亮,曲折复杂,奇古端正。”
      “好像是秦篆。”

      庐陵君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庆元春是五年前崛起的新酒楼,其主人却一直隐藏在暗中。他查访多年,近来也有了些眉目。

      等到了议兵馆,荀子已经开讲了。赵颂跟着庐陵君进了楼上隔间,竹帘垂下,赵颂却在缝中窥见了对面的人。

      隔间内有矮桌和席殿,赵颂跪坐下,就听见下面声色激烈,好像在辩论些什么。赵颂往下仔细看了看,是荀子的弟子和公子昕。

      庐陵君见她疑惑,便解答道,“太子被幽闭后,王上偏宠公子昕。北境有消息传来,匈奴频繁骚扰,王上便令公子昕下个月前去北境,与李牧将军一同抗敌。”

      “纵然被幽禁,太子还是一国储君,但若是公子昕破敌有功,太子处境就不好说了。”
      赵颂突然明白了娄邴为何要请求庐陵君引他见自己了。太子骄纵,公子昕却德才兼备,若是又有战功,那变更太子也实属可能。
      先王何乃是幼子,武灵王宠爱其母吴娃,废更太子。如今的赵□□也是在原太子悝死后被封为太子的。现在诸国早就不延续周室礼乐了。

      庐陵君点了点头,“娄邴也是没了法子,才请求我想要见你一面的。”

      -

      楼下的辩论字字珠玑,唇枪舌剑甚是精彩,公子昕虽才高,与荀子之徒相比,还是差了一截。饶是心中有事的赵颂也不由得直起身想要一览这辩才风采。

      “荀卿此次归赵,带了两位弟子,韩非和李斯。韩非有经国之才,所学为故国;李斯有王佐之才,所谋为名利。”
      “若是仪清,你想做韩非还是李斯?”

      清风徐来,竹帘微卷。
      赵颂挺直脊柱,原思索着楼下该是哪位,见庐陵君语气认真,也不由褪去杂念,琢磨着细想一番,缓速回他。
      “韩非高义,仪清敬之。”
      “李斯志远,仪清佩之。”
      “然韩国弱小,韩非一人之力终难解其势微,若是仪清,应做李斯。”
      “不过......”

      “不过?”
      庐陵君小酌了一口杯中清茶,见她还停顿下饮了口茶,不经想起了以前兄弟几人畅谈志向的时候,长安君也喜欢吊人胃口。

      “不过,名利缥缈,权力深喉,仪清作为皆凭私心,倒是不如他二人了。”

      堂下讲学已经接近尾声,庐陵君磋磨着手中杯器,唇角似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仪清不必妄自菲薄,人生无常,有目标总是好事。”
      说完他的声线又低了下来,认真地直视着她的眼睛。
      “若你想离宫,我当助你一臂之力。”

      赵颂一怔,以指掩唇,视线游转瞥向外边。庐陵君心中了然,颔首噤声,也透过拂动的竹帘状似无意地打量对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荀子问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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