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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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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八月初一
“公主,皇上召见。”小秋走进厅内对雨玘道。
雨玘握茶杯的手一晃,茶水险些溅出。该如何……雨玘心中思量。
“公主,快些走吧。”小秋催促道。
雨玘充耳未闻,步至镜边,打量着眼帘中那张陌生的脸。雨玘极少照镜子。她并不喜自己那张祸害世人的容颜。雨玘抬手抚向自己如玉一般的脸。“这样的脸……孰可拒之?”雨玘声音怅然而缥缈。她看见跟入房内的小秋,道:“如若过会有事,便去寻七殿下,若寻不到,便找八殿下。若两人都未在,便算了。”
“是。”
雨玘坐下,无奈道:“为本宫上妆,盛装出席。”
雨玘带着如花之颜步入皇帝行宫正殿。殿中共有两人,辰帝,和一锦衣男子。雨玘见此,稍稍放松的心,遂又提起。
福身行礼,雨玘道:“雨玘见过父皇。”那锦衣男子既和辰帝同起同坐,便定不是什小角色,雨玘正想如何行礼时,辰帝开口:“此乃景国皇太子。”
雨玘会意,微微福身:“见过太子殿下。”
那锦衣男子温柔道:“公主不必多礼。唤我道然即可。”
雨玘起身,辰帝便道:“玘儿,来朕身边。”
“是。”雨玘走上前去,辰帝指指一旁的椅子“坐吧。”
“是。”雨玘正襟危坐,余光看见一旁的景国太子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辰帝意味深长一笑,“玘儿母后去的早,朕未曾好好照料她,心中有愧,实欲补偿,奈何人已去,说什亦是空话,现只欲补偿玘儿,让其幸福一生。”
雨玘心中冷笑。
“若然有意使兴景两国联姻,陛下是否愿割爱相让?待然登基,必封公主为国母。”道然道。
辰帝抬头望着雨玘:“小侄有所不知,玘儿……已被台国四皇子强要了去。”
“实是可惜了。”道然一叹。
辰帝摇摇头,看着雨玘,忽一笑:“来,玘儿,到这里来。”雨玘起身走到辰帝面前,“脸上粘了什么?”辰帝用左手托起雨玘下颌,另一只手轻曾其面颊。
雨玘的头不得已被抬起,放下甚是尴尬,便望着眼前这位皇帝。上官辰端约莫七旬,已快退位,若非如此,其膝下数子便也不会暗中勾斗,拉人拢势。
雨玘转头,撞上景道然的目光,便淡淡一笑。景道然心中惊叹,如此貌美之女,世间安存几个?刚其进殿时见其侧脸便已然惊艳不已。尽是淡笑便夺取万物之色,台国已提亲……真是便宜他了。景道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然定可给公主幸福,请将公主许与道然。”
辰帝无奈道:“朕亦知小侄可给玘儿幸福,但亲事已定,无法更改啊。若是更改,然我兴之信誉何存?”
“然欲与台四子一较高下,陛下意下如何?”
辰帝道:“孰胜亦是无所谓的,朕只愿小女幸福。”
景道然起身向辰帝一拜:“陛下放心,然定给雨玘幸福。”
雨玘抬眼一笑,心中想着:辰帝竟这样老谋深算,以从台得到好处又欲利用我再算计景,真乃一国明君哪。只可惜这两皇子阅历尚浅,参不透这老狐狸。若非这景道然太过冲动草率,这狐狸亦是算计不到的。
八月初十
醉湖之景乃国都六景之首。波光粼粼,水清漪澜,一碧万顷,朝晖夕阴,变化莫测。东连明河,西及翠山,南通善水,北抵青岭。明河起于醉湖,归于琴海,一路下去水流湍急却并非汹涌。
此刻日头初上,还伴有点点夜之余晖,薄薄的雾气飘在湖面,将本已若明若幻的醉湖勾上一抹神秘之色。
渡头边,停着一小船,透过薄纱绢帘依稀可见一素衣女子坐于舟中。
东方玄逸站在远处看见这一小船,淡淡一笑,将背在身后的东西向上提了提,徐徐走上前去。
月狐注意到东方玄逸,抱怨道:“真是好慢哪,让我好等。”
玄逸跃至船上,随着船的晃动步入舱内,嗔笑道:“本是一幅很美的《晨景图》,本画中有一端庄之女,你如此一喊,哪里还有意境。”
“哼!你晚来还有理了。”月狐长发一甩,别过头去。
玄逸将背上之物置于桌上,优雅的坐下:“本有礼物送你,如此……便算了。”
月狐回过头来,摩挲指尖笑眯眯地看着桌上之物。“什么礼物?”
玄逸宠腻的看着月狐:“自己看吧。”
月狐笑着解开包裹礼物的帛巾,只见一墨色代羲冰裂纹七弦琴呈于眼前。月狐心中高兴,便笑着问道:“你真要将它送我?”
玄逸笑着摇头:“是想将它送寒兮的。那日听寒兮抚琴,甚是喜欢,但知其琴曲千金难求,便欲送琴。”
“送我送她是一样的,此琴……我替寒兮收下了。”月狐很是贪财的笑笑。
“如此……也可,但曲子……”玄逸看着月狐,道。
“好说!我替寒兮抚一曲!见君有心,便附一支歌。”此刻月狐心情大好,便一口应承下来。
“那便受累了。”笑着从一旁茶壶中倒出些水。
抚什么曲子?月狐灵光一闪,右手一拨,左手一猱,抚出一通透散音。随即启唇唱道:
今夕何夕兮?
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
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
不訾诟耻,
心儿烦而不绝兮,
得之王子。
心中有木兮,
木有枝,
心……
月狐突然停了下来,手下的泛音尚未消失,玄逸抬头,见月狐红的脸,不由笑道:“怎不唱完了?”
月狐抬起头来,面颊绯红未散,道:“词不记得了。”
玄逸一笑,起身靠近月狐,温柔说道:“那逸便来告诉你。”他见月狐脸上更红,抬手将其散落的头发勾至耳后,轻声道:“心中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月狐大窘,垂下头,刚整理好情绪,正欲反驳,怎奈抬头时唇不经意擦到玄逸面颊。如此之尴尬,连本欲戏弄月狐的玄逸都不由脸红。月狐本要出口的话又生生吞下。月狐脑中一转,笑着托起玄逸的脸,电光火石之间在那绝美的脸上印下一吻,瞬即离开。笑道:“哈!生得这样美的脸不亲真是可惜!”
玄逸回过神来,跟着一笑:“原来是这样啊。”
“嗯?”月狐疑惑不解。什么这样?
正当此时,玄逸已将月狐拉至怀中,意味深长的一笑,俯身吻向月狐。唇与齿交织一起,共抚一曲《越人歌》,轻舐朝霞下叶片上的露珠,触及星空那璀璨的一抹浮云,刚与柔交融,水与火相合,虽仅是这样的吻着,但两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已被触动。
良久,这深吻终了,相拥两人四目相对,竟发觉对方呼吸已然紊乱。
玄逸撤出手来,拂拂月狐已有些凌乱的青丝,笑道:“汝生得美,逸已垂涎很久了。”
月狐乃江湖儿女,并不扭捏,脸皮也有一定厚度,不像一般人家大小姐弹指即破,便道:“多谢夸赞,月狐不敢当。”心中想着,方才怎未想到用蘅薄流芳呢。
玄逸扶月狐坐起,道:“日后……随我一起回萧山吧。”
月狐侧目看向玄逸:“好啊!你不许欺负我,只许我欺负你,我想走走,想溜溜,你敢反对……我就……”
玄逸挑眉:“就怎样?”
月狐神秘笑道:“还未想到。”
玄逸望向湖中央,并不看月狐认真问道:“最近还好吗?”
“不好!总被人欺负!前几日被贾蓬匡了一坛酒!”
玄逸心想,月狐竟也会被人算计,倒是奇事。“你匡我架琴呢。”
“你把我匡去了!”出口月狐便觉不妙。
玄逸一笑:“承认是我的了?”
八月初二
此日清早,辰帝便差人来为雨玘梳洗打扮。辰帝乃聪明之人,定将手中物之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方才罢手。雨玘这只双重棋子,未被云旸利用完复又被辰帝拿去。
青岭围场
三皇子云暝、五皇子云旸、七皇子云昭、八皇子云暕、九皇子云晓、台国四子碧宏、景国太子道然均御马前来。此次狩猎不仅为消遣放松,更是因台景二国王子欲争兴国萍玘公主而起。此二人约定,一个时辰内,猎得兴帝所放之狐者胜。若二人均未获胜,则婚约取消。
二人先后策马奔入林中,雨玘亦上马,向望着自己的云昭一笑,指指树林另一边,挥鞭行去。
云昭会意,先是跟随大队人马进入林中,后又绕路向雨玘所去之方向走去。
临近溪边,云昭见背对着自己的雨玘负手立在石上,便也下马,无声走过去。
雨玘回头望向他微微一笑。
云昭一叹:“为何……你要嫁了……”
雨玘笑容淡下来:“这样……不好吗?如此,你便解脱了。”
云昭苦笑:“解脱?如此解脱……宁愿不要。”此中痛苦,何尝不是幸福?
雨玘笑笑,回身在石上坐下,褪下鞋袜将纤细玉足浸入溪中,一下一下的撩水。
云昭虽知女子玉足不可随意窥看,但还是不由坐在她身边,望着溪底碎石出神。
“云昭……”雨玘轻唤,“你还是忘了我吧……你我,仅有兄妹之缘。更何况,你并不知晓我是怎样之人。我……会害了你。”
云昭轻笑,将腰间所挂玉玦置于手中,轻轻拂拭。“若能忘……便早忘了。我何尝不知你非单纯之人?五哥用心我怎会不知?这宫中,司马昭之心熟人不知?”
雨玘不语,云昭继续说道:“即使父皇,亦是知晓的。此时父皇恐已有意退位,然不知该如何抉择。云暝虽沉稳内敛,但并非适合称帝,因其过于沉稳,决策事情未免优柔。云旸有能力、有野心,确实适合继位,但恐其继位后,边城战乱难免,百姓生存可危。我……不适合。云暕……虽是聪明,但意愿韬光隐晦,悠然一生,亦不渴望皇权。其余几人,云晓年幼,云晖懦弱,云时冲动,均不合适。父皇未立储君,但有意在云暝、云旸、我、云暕中选一登位。云旸觊觎皇位,欲将我们其余三人推翻。此等用心,何尝不为人知?”
雨玘心中泛起涟漪:平日看来温善无害的云昭,竟事无不知,在一旁观者角度将事情捉摸得透彻,确是有能力登上位,怎奈何他无心权位,甘心拱手让出。
“啊……”一声长啸划破天际,从远处传来。
雨玘穿好鞋袜,上马道:“前去看看!”
雨玘云旸同行御马急奔至声之源头,脸色均不由骤变!
万俟碧宏斜靠在树下,双目紧闭,嘴角溢血,胸前赫然插着一支长箭!观其尾羽颜色,竟属景国太子景道然!五丈外的景道然目光惊措坐于马上,手中还持着长弓……
目光一闪,竟发现了一片白色衣角从树丛间溜过。
万俟碧宏竟然死了……
八月初十
醉湖上
“最近天下不太平呢。”月狐品一口茶云淡风轻道。
玄逸道:“是啊……台国四子暴毙兴国不说,竟是死于景国太子之手,这恐怕……要打一场恶仗啊。”
月狐托起下颌,笑着瞥一眼东方玄逸,道:“仗打不打我不关心,只是可惜了一位英俊六公子。”
台国国四子万俟碧宏、景国二子景道悠、兴国五子上官云旸、兴国七子上官云昭、玉谦悠士东方玄逸、神光离合临江仙并称三国六公子。如此一来,六公子已去一,是否应更名为双国五公子?
玄逸笑笑,打趣道:“你这不知足的狐狸,六公子你见过四个,当下还有一坐在你面前,你竟还想着那死了的?”
“景道悠、临江仙都未曾有幸见过啊。传言这六公子优于常人的并不仅指面貌,亦指功夫。万俟喜箭、景士用刀、兴五善毒、兴七内功、汝御剑、临士轻功。怎奈何这万俟竟会毁于箭下。真乃奇闻也。”
“事有蹊跷。”玄逸道出四字,“未想到,那迷倒众生的寒兮竟也是一江湖之人。”玄逸话锋一转。
“怎么?不可?”月狐优雅的一笑,坐到玄逸身边,笑着看他。
“你身份倒是颇多。”
月狐忽的想起:“你刚才为何曲解我歌的意思?明明我想说的并不是那句,结果……”
玄逸作一噤声手势,用内力传声道:“隔墙有耳。”
月狐扬声道:“就不喜这等偷摸之人。”
之听闻远处有风声传来,湖面上依旧水雾凝重,不可明视。半晌,见一云衫衣男子踏云驾雾向这船飞来。
那人落至舟上,扁舟竟丝毫未晃,可见此人轻功之高!那人隔着绢帘对舱中二人抱拳一拜:“小生临江仙有礼了。”
“临江仙?”月狐先前一亮,六公子方要见全了。掀开帘子道:“虽是初逢,但终归有缘,若非嫌弃,请进来一叙。”
临江仙迈入舱中,见到舱中一双璧人不由叹道:“冷月谦玉,此等绝配实是让仙羡慕。”
月狐看到这张脸,只觉稍比贾蓬好看一些,面虽不足够惊艳,但此人若有若无散发出的气质却着实让月狐感兴趣。貌不惊人原因亦是简单,玄逸在此,孰可相比?月狐一笑:“这下只差景道悠未见过了。”
“景兄将娶兴国佳人,此刻约莫正快活无比吧。”
月狐一哼:“娶上官雨玥便可得意?”
临江仙一笑:“萍玘公主、歌伶寒兮、冷月修罗、已故姮妃四人并称兴国四佳人。他遂取不到萍玘、寒兮、冷月,但娶萍玘姊妹亦是差不了多少的。这话稍有疏漏,寒兮、冷月乃一人,恐怕四佳人亦该更名了。”
月狐自嘲一笑:“我还有这称号?我怎听得的均是‘修罗’、‘冷面’、‘嗜血’这一类词?”
玄逸文雅开口:“兄台不知为何在此?”
“仙乃路过,听得冷月之歌,自觉沉迷,但歌声戛然而止,似是尚未完结,不知为何?”
月狐道:“别冷月冷月的,别扭,唤我月狐便可。那曲……词记不清了。”
见临江仙饱含深意的一笑,月狐自觉不妙。月狐直觉向来敏锐,翌日听得传出冷月谦玉已成一双之谀语时她也并不奇怪了。
“不如月狐再为阁下抚一曲如何?”说罢,手底便泻出一曲《平沙落雁》。
八月初六
“此事如何解决?”台国使者问道。在兴国地界发生此事,辰帝也再无心避暑逍遥,便于八月初三回到国都。仅三日,另两国使者均赶来兴,当日便协商解决方式。
“家弟出现此等失误,实应好好处置,悠明日便遣他回国,严加管教!”景国使者不是别人,正是景道然二哥景道悠。
“管教?管教便罢了?我江帝费心二十载培养储君,岂是管教一词便可化解的?”台国使者咄咄逼人,说完便又望了一眼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辰帝。
“不知江帝有何高见?”道悠谦然问道。
“割地,赔城。”
道悠轻笑:“割地赔城储君便可死而复生?”
台国使者脸涨得通红:“这仅是让你们诚心弥补损失的方式,和平方式既无法解决,便只余下一条路了。”
景道悠并不回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辰帝:“不知,您有何意见?”
辰帝自二人一进来便在思量,若问及自己,应如何作解。经过深思熟虑,辰帝悠悠开口道:“若能和平解决那自是最好,若此路不通……我大兴一定不会介入两国私争!”
景道悠一笑:老狐狸呀老狐狸,此事因你而起,你却如此轻松便自脱开身,是否等着我国和台国两败俱伤之时,坐收渔翁之利?既是如此……“那样便是最好,如若我国和台国交火,悠希望兴国不要涉足。”他淡定的一笑:“不知萍玘公主将如何?”
辰帝一叹:“我那不肖之女啊,自那后便闭门不出,专心礼佛,为三国祈福。”
“那实是糟蹋了些,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容悠与之一见?悠很是好奇是何等女子竟使三国烦扰引起事端?”
坐在殿内的云暕听得辰帝的话不由讥笑,你肯舍得她去礼佛?似是有人巴不得她引起事端呢。
“此事实实不妥,小女因此事正处于闭关期间,未到七七四十九天不便出门。”
闭关?早些时候方与她闲聊呢。云暕又是一笑。
“哦?那悠也不便多扰,明日悠便启程回国,回禀父皇此事脉络。”景道然又转向台国使者,“若别无和平之法,那景国便静候台国出兵。”言罢,便行礼转身,转身的一瞬,极少有人留意,景道悠的嘴角挂上了狡诘的笑容。
景道悠刚离去,台国使者便上前行礼,“江帝有意使两国联盟,共同分缴景国。”
辰帝面上皱眉,心中暗笑:找我淌这趟浑水?“此事万万不可,我兴已答应不干涉别国事务,便要履行诺言,否则信誉何存?”
“既然如此,在下便也不好相扰了,告辞。”随即台国使者也转身离开大殿。
待那人走远,辰帝问在座诸多王子:“不知你们怎么看?”
云时先开口道:“儿臣看来,此事全由小妹引起,最终的病因还在小妹。”
肤浅。辰帝心道。
“云暝,你觉如何?”
云暝看着辰帝朝冠:“具体不知怎样说,只觉没那样简单。”
“云旸,你有何看法?”
云旸闭目,只道四字:“早有预谋。”
辰帝幽深的一笑。
云昭望向云暕,只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云暕抬头,撞上云昭探求的目光,淡淡一笑。辰帝问:“你呢,云昭?”
“事有蹊跷。”云昭望着云旸道。
“哦?朕的儿子们说话都越发精简啊。云暕?”
“我不知道。”云暕讪笑,知其不言,是谓智也。
“不知道?”辰帝高深的一笑,“如此便由你来彻查此事。到时再决定我大兴应如何处理。”
这叫什么?自作聪明。老狐狸分明是要我来管这件事。这下倒是真有趣了。云暕想着,开口道:“是,暕定不会让父皇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