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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光杯(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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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一生之中最灰暗的日子。
母亲交给她一串钥匙后,支离破碎的吐出几个字来:“楚夏,你拿好,有机会的话,还给……”然后突然喷出一口血来,瞬间染上了洁白的床单,晕出一朵朵鲜艳的梅花,她惊慌失措的看着母亲睁大眼睛倒下去,嘴角的血迹那么红,那么刺眼……
“妈——”她扑上去尖叫,母亲手中的钥匙掉落在地砖上划出凄励的声响。
那一年,楚夏十八岁。
也是这一天,她与二十三岁的郁之言再度重逢。她曾经许多次在日记里,在骑车中,在公车上,在千夜梦回里憧憬过的重逢,就这么突然降临。她没有惊讶,也来不及惊喜,她只有呆呆地看着他,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他,甚至不敢相信,在这岁月如歌的时间里,他就像当年一样,突然离去,又突然出现。
郁之言包办了所有宁母的后事,带她回了家。办理后事的这些天,他们两个人的话很少,她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精神也差,很多流程也不清楚,他也一一做了决定。
事情结束后,他陪着她收拾行李。
看着她生活的地方,安静的陪着沉浸在巨大痛苦世界的楚夏。
重逢的喜悦被巨大的悲伤掩盖,楚夏在人生的抉择处对眼前的郁之言熟悉又陌生,来不及细诉过去的生活,来不及分享他的生活,只对他的突然出现有了深深的依赖。她知道,孤苦的世界里她好像不是一个人,好像眼前的郁之言还是年少的郁之言,相伴着成长的记忆让她觉得,眼前不至于一团灰暗。
她沉沉的睡去,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面有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她在迷糊中睁开眼睛,看到郁之言在她眼前,为她替换掉额头上的毛巾:“你醒了?你发烧了,糊里糊涂的睡了两天。”
“之言哥哥……”她再也控制不住,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眼泪打湿了他胸前的白衬衫。
郁之言整个身体一愣,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后脑,轻轻的按在他的胸前。这个在自己怀里不停抽泣的女孩,头发凌乱,声音沙哑,既陌生,又熟悉,不知所措的感觉油然而生。
郁之言回国前就在美国有了自己的科技公司,加上郁家他这一代的年轻才俊们都是社会精英,国内分公司也是做得有生有色。
楚夏在整个暑假里不是找工作,就是找钥匙。
她再也没有见过母亲临终前那串钥匙。
房租到期后,她被郁之言带到了他的住所,就像曾经的她,是他的跟班,是她的保护神。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顺其自然。
这套房子四房两厅两卫,前后空中阳台,市区有名的富人区。每家阳台上都种满了各种绿植和鲜花。家中的装修很明显的很久没有人居住,但是又提前打扫干净了,因为生活配套都齐全,但是生活小细节都没有。就像客厅有电视和沙发,但是茶几上只有遥控器。房间里面有床有衣柜,但是床边的矮柜上面空荡荡的,厨房里面连锅碗瓢盆都看不到。
她最喜欢的简欧田园风却显得那么苍白,只有那阳台上刚刚入住的大片绿植和鲜花带来了生活的气息。她站在阳台往下看,这个小区里面人来人往,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将她所有的不安全部都带走,一点一滴都不剩。她转过身去,看着郁之言:“之言哥哥,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郁之言嘴一咧,笑容里面有着清澈的光亮。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一扫之前所有的阴霾情绪,甚至忘乎所以地推开了每天早起必定要冲凉的郁之言的浴室门。在朦胧的水氲下,她却一眼就看到了,麦色肌肤在花洒下,那胳膊上一道道刀伤划下的清晰痕迹,一瞬间就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她呆坐在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等着从浴室出来的郁之言,她一个箭步上前,拨开了浴袍的袖子,更加清晰的伤痕呈现在她眼前:“怎么回事?”
郁之言嘴角一裂,瞬息万变,一边走各自己的房间,一边说:“哪个男人身上没点疤痕,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尾随他也跟进去:“你这痕迹跟别人不一样,你的伤痕每一道都由浅到深,而且每道伤口都越来越深,越来越宽,这是自残的人才有的行为。”
“我自残?”郁之言转过脸来,笑容那么阳光而灿烂:“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你这么急冲冲的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眉飞色舞的抓起茶几上的通知书,双手抓着呈现在他面前,嘴角漾出来明亮的笑,眼睛像月牙,又透着清澈的光:“我收到通知书了!”
“那得等我抽个时间好好给你庆祝一翻了!好了,我要去公司了。你没事也不要总是呆在家里,可以约同学一起出去走走,好好享受你的假期。”他一边说,一边走向门口换鞋,拿过车钥匙就推门而去。
她知道他不想再提,看着他擦干头发后拿出即将要换的衣服,看着她。
她只好转身走出房间,关上门。
在门掩盖上的那一刻,郁之言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眼睛里面的波光也随之暗沉。
两个人凭着年少交情就这样开始了同居生活,郁之言总是很忙,每天早出晚归。楚夏有时候几天才和她碰到面,经常都是她一个人在家,偶尔翻拾一下行李,看看过去的时光,相册里面的那些记录的真情时刻。
母亲给她留下了一张存折,存折里面的数目惊得她目瞪口呆,上面的日期更是让她疑惑不解,那是十年前的日期,也就是她父亲车祸后的三天,这张开户名为宁楚夏的存折上面的余额是五百万。她甚至还没有去看那张卡里面的钱,这笔钱不是小数目,足以支撑她和母亲的所有余生安然度日。可是为什么,这张存折从来没有取现的记录,而且她们一直是租房子生活,母亲在超市打工。
这一定是父母留给她的,他们省吃俭用,全部留给她的。她抱着相册,泪流满面。
开学的那天,仍旧是郁之言送她去,跑上跑下的为她安排。
乐乐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唉,果然是美女配俊男,还这么贴心。”眼里话语间里流露出来的小心心充满整个宿舍:“要我说啊,你能在宿舍住几天哦。”
楚夏对这个新朋友莞尔一笑:“他是我哥哥。”
“哼——”乐乐才不相信:“是!哥哥!情哥哥!”
就如乐乐说的,宿舍还是要住的,不过郁之言的要求是放假之后必须回家,所以每个周末她都会回去。有时候碰得到他,有时候也只剩她。
大学生活总是特别的美妙,加上交了很多新朋友,每个人的认知阶段开始都显得特别忙碌,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一起上课,一起打球,所以她和乐乐开始成了彼此的影子。
郁之言好似也特别的忙碌,经常在国内飞来飞去,有时候决策性的大事件还会回到美国。楚夏有时候放假回到家里,也看不到他生活过的痕迹,房子里面的东西没有增加的,也没有减少的,包括垃圾桶里面的垃圾。她有时候很恍惚,不知道每周期盼着周五下午放假的来临为什么有这么迫切。她甚至因为一打开门看到里面一室的空洞而瞬间失神。
尽管她总是以哥哥来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乐乐好像从来没有相信过。每周五她和乐乐一样放假回家出校门,居然看到宝蓝色的保时捷里面出来一个她迫切想念的人,就那么直直的向她走过来。乐乐掐了一下她的小腰说:“你的哥哥来接你喽!我选走喽!”
她无暇顾及乐乐像花蝴蝶一样飞走的身影,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人大步流星过来,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快要击破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