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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因爱妥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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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桑芷已有许久没有痛痛快快地打一场架了。
她的名号传遍六界还是在那场神鬼之战,将老天帝吊在天门上写字那一回壮举中。
初时有许多人被桑芷的外貌所欺骗,认为新任冥王是个靠身子上位的弱鸡,神界之所以传言得沸沸扬扬,不过是因为他们战败,便将对手描绘成地狱深处的恶魔一般可怕。
桑芷的小脸上满是纯良无害的笑容,说话时细声细气、温柔如水,身量不高不矮刚刚好,肤白胜雪、柔荑轻软,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从远处看简直就像是个天生该受呵护的玉娃娃。
可惜她脸上覆着半边银面具,看不得全貌,却因为犹抱琵琶半遮面而引来更多遐思,只看气质,便能令人一见忘魂。甚至有好色的魔族打准了主意要将她捉来,扔到床上去好生快活一番。
只是后来,他们都为自己的言行而付出了代价,幽冥无尽深渊里的恶鬼吃了个饱。
对面这三个小屁孩她还没放在眼里,桑芷灵机一动,并未动用自己的一丝力量,而是面不改色地任由三个暗卫蓄起全部神力的掌心向她狠狠击来。
千钧一发之际,幽冷的墨色火焰竟在他们的身上生生地自燃了起来,噼里啪啦的火苗迅速扩散至全身,将三个神祗痛得惨叫连连,浓重得化不开的杀意弥漫在他们身旁,几乎能将人吞噬殆尽。
“魔炎当空……”桑芷眨了眨眼,莞尔一笑,“果然是你最喜欢用的招式,简单粗暴,实乃杀人越货之必备良技。”
神族大多是天生神胎,且生育能力极差,仅有少数是其余几界灵晋封神。是以神祗在六界中数量最少,活的时间久一些,都能将所有神祇认个遍,并且千年过后再看,还是他们那一坨货。
由是则可知,若是一息之间本便人丁稀少的神族又死了三个,天帝该有多么疯狂。
“炭烤神肉,嗯,不错,不过可惜我不吃人型动物。”
桑芷啧啧了两声,起身颔首打量三具已被烧成了灰烬的尸体,头也不回道:“你总说自己只会用刀杀人,厨艺却差劲、不敢进厨房,我当初还不信,现在倒是庆幸没让你掂勺,否则灶台早便炸了。碳是好碳,就是肉不行,已经成末了。”
身后的呼吸骤然一紧,桑芷转了身,昂首看向面前的高大男人,笑道:“有种你继续躲,你躲到哪我便杀到哪,左右我已执念深重沦为厉鬼,没什么好顾忌。”
“临渊。”她笑意顿失,转而成为刻入骨髓的疯狂恨意,“或者我该叫你……师尊。”
男人一身墨色长袍,不宽不窄的长袖中小臂处的铁护腕透出些阴冷的意味,长发半挽起至头顶,掐丝绣银的发冠端正地固合着发髻,簪子的材质却与他的一身华贵装扮格格不入。
簪子是木制的,而且是山野随处可见的野树糙木,被雕成了蛟的模样。然而此物的制造者雕工极差,一看便是个年幼顽劣的孩童随手之作,只能达到五成形似。
因为长年累月地抚摸和簪戴,簪身十分平滑,弥补了技艺之差的缺陷,看起来还算顺眼。
临渊拢在袖中的五指微微蜷起,平静地用眼神扫过地上成了灰烬的尸身,道:“你是故意的。”
明知此处是落月江潭的入口,她不动手,反而还任由旁人向她发起致命一击,摆明了是在豪赌。
赌她苦苦追寻了数万年的师尊会不会来救她,赌这落月江潭的主人临渊是否便为万魔之祖,她的师尊。
“我赌赢了。”桑芷的笑容有几分自豪,又有少许轻蔑之意,道:“那时还是你教我,若想获得魔尊的认可,便要做一个合格的魔头,永远无畏、永远以自己的生命去做赌注,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现在当缩头乌龟的反倒成了你。”
临渊一言不发,转身欲离开,却听桑芷轻描淡写地道:“你以为……你还能走得掉?”
他的小姑娘真是愈发狂妄了。不过这样最好,以她的能力,本便该如此肆意快活地生活,而并非像那些神仙一样,充当着假好人的和事佬角色。
“你不可能战胜我,”临渊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如一汪碧潭,深邃不可见底,好像里面从未装过任何情绪似的,不能……也不敢,“阿芷,回去吧,这里的事、这里的人,都不该再与你的生活牵扯上半分关系。”
桑芷饶有兴致地抄了手,道:“如今的天帝北宸在派出暗卫执行杀戮时有个规矩,你肯定不知道。”
临渊微微一顿。
他对如今的六界之主究竟是谁这种事毫不关心,活的时间太久了,莫要说是六界之主的更迭,就连天地翻覆都经历了许多遭,这些层出不穷的小辈就像割掉的野草,永远都会发出新芽。
而无论这些势力如何强大,在神魔之祖两位源生灵裔的面前,也不过是些喜欢打打闹闹的小孩子,根本不值得去记。
临渊看着桑芷的侧脸。理智告诉他要远离,感性却又迫使他再贪婪地用目光描摹面前少女的容颜,甚至包括她的一切。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明知道这万魔之祖的身份一旦对桑芷表现出亲近,会发生什么样的可怕后果,却又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思念,只能将汹涌而澎湃的狂煞化作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如何?”
“暗卫的任务时间仅有半个时辰,倘若超过这个界限,天帝便知道他们任务失败,会采取新的举措。”桑芷一步步地靠近临渊的胸膛,昂首看着他的双目,笑吟吟地一字一句道。
“祖神大人应该已经同你说了吧,神魔联姻婚宴上的变故。失去了姱女庇佑的微生七玄,又面临着守护落月鎏金盏不力的罪名,天帝会留下他们么?而你……又还能安安稳稳地继续躲在落月江潭千万年,当我是死的不存在么?”
临渊喉头微涩,敛眸掩盖住一瞬间难以抑制的情绪,在桑芷看来,他便是赤|裸裸地逃避。
“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死在为我寻找女娲石的混沌中,我化为厉鬼,在混沌中建立无伤阁,就是要找你,希望你有一天能够在混沌出现。”
桑芷冷笑一声,道:“可是现在看来,你不仅活得很好,还会躲猫猫了,躲过了全天下要找你的人,也把我骗得团团转。”
桑芷不是个爱哭的姑娘,除非在师尊面前。否则哪怕有天大的委屈也会化作愤怒和杀意,而不会轻易地落下一滴眼泪让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如今她眼眶微红,尽管没有流泪,却让人看着无比心疼。
“我知道,你讨厌欺骗。”临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摸一摸桑芷的脑袋,或者将她揽入怀里柔声安抚,却终究什么也没做,而是故作冷颜道:“可我也不需要你喜欢。”
“小王八蛋,我看你是找死。”桑芷咬牙切齿地厉声道。
往日师尊不是没有同她说过“不听话便将你扔掉不要了”、“我不喜欢坏孩子”之类的重话。
最初,幼稚的桑芷还会上当受骗,哭着闹着离家出走,在深夜的垃圾堆旁沾染了许多臭气,被惊慌失措且洁癖至死的师尊找到后别扭地抱在了怀里。
彼时桑芷已经哭抽,缩在衣净如新的师尊胸前,抹着鳄鱼的眼泪,装模作样地嘤嘤道:“反正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你还找我干什么,我饿死、冻死、被人欺负死算了,都跟你没关系!”
“最喜欢阿芷了,乖。”师尊将她抱得很紧,下颚轻柔地搭在了她的头顶上轻轻摩挲着,语调也和缓、甚至带了一丝颤抖的意味,不知是说给桑芷,还是说给自己地喃喃道:“不会的,日后再也不会了。”
怀里的小丫头片子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罪恶笑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师尊面无表情地将她关了小黑屋,并且不给饭吃。
最终还是不会做饭的师尊自己饿得受不了,才面色发黑地将桑芷放出来,拎到了厨房。
然而临渊说出同样的话,桑芷却再也没有以往的安全感。
她知道,师尊可能不会再顺从她、乖乖地跳进自己挖好的坑里,或是因为心疼她,而不厌其烦地口硬心软,一次次打自己的脸。
只有爱一个人才会同意妥协。
“大军压境,他们看得起我。”临渊脸上的面具一直未曾取下,昂首直视苍穹之上的神将,面无表情地偏了偏头。
桑芷正欲狠狠地嘲笑他时,被临渊劈晕了过去,她分明还没来得及看清临渊的动作,便双目一昏,旋即便被他稳稳地揽在怀里,任何事也不知了。
“接下来的场面,不适合你看。”临渊凝视着只有在睡着时才会乖巧许多的桑芷,唇角微不可查地弯起了一个弧度,须臾便消失不见,“睡吧,醒来后一切都会过去。”
哪怕冥王在六界众人口中如何嗜血狂暴、骁勇善战,但在临渊眼里,她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天真小丫头,不适合接受这些污秽又血腥的东西。
她该生活在糖罐子里,被呵护着长大成人,而不是在一次次残忍的磨练中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