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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陌上花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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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了马,随后,两人左拐右拐的拐进了一座有些简陋的茅草屋,屋子看起来没有人住。
进了院子,屋子里只有一间很是宽敞的房间,别有一番天地。
这屋子看起来有些像是猎户居住的地方,却不像常住的样子。
屋子看起来也还算得上简洁,应该不久前还是有人住的,除了没有榻,其他可以说是一应俱全吧。
一进屋,他在地炉边的席子上坐下了,将弓箭放在了一旁,一手撑着小腹,笑着跟皓月说:“天已经有些晚了,劳烦姑娘把火烧起来吧,这样屋子里亮堂,也可以暖和些。”
趁着天边还有些光亮,皓月从屋子里放碗盏杯具的木层里找了火引子出来。
皓月将火引子点燃,添了几根柴火放在地炉里,火光慢慢照亮了屋子,人也跟着暖和起来。
皓月这才注意到他有些不对劲,忙去看他:“你怎么了?”
他脸色有些苍白的伸出捂着腹部的手,只见他手里握了一支沾了血的袖箭。
皓月惊道:“你受伤了?”
刚才只顾着忙着逃命,皓月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他身上又有披风挡着,又很难发现他的异样。
皓月连忙寻帕子给他,却发现身上穿的不是平时的衣裙,皓月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心里徒然慌乱起来,急的手足无措。
他握住皓月的手,柔声说:“我自己来,这些年过惯了锦絮玉食的生活,一时有些无法……让姑娘看到在下这么狼狈的样子。”
皓月怔着没动,他笑着说:“乖,转过去。”
闻言,皓月只好背过了身。
听到身后嗤啦一声,没过多久,听到他说:“好了,姑娘可以转过来了。”
皓月背过身坐了会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两皆无言。
还是他先开口打破这寂静:“在下姬桓,不知姑娘芳名?”
皓月笑摇了摇手:“芳名谈不上。”
我叫什么好呢?
皓月苦恼的想了想,转了转眼珠子,笑说:“我叫珍珠。”
姬桓笑说:“幸会幸会,刚才见珍珠姑娘一直打量着这屋子的摆设,可得出什么心得?”
局促瞬间消失,皓月笑指指地上的软席,又指指屋子里那张高桌,很是豪气干云的道:“以地为席,四角桌,高脚凳,还有那些碗盏什么的,都颇为胡化。
据大莘史策载:东北方的陈国为抵略北方的夏国入侵,陈武王便推行了胡服骑射。
陈国自此兵力加强,变革颇有成效,上至贵族下至百姓,乃至周边国家也无不跟从效仿,所以屋子里出现胡桌胡凳也不足为奇,我想这个屋子的主人应该是个居住在梁国的陈国人。”
姬桓慵懒从容的靠墙而坐,笑问:“姑娘读过大莘史策?”
皓月说:“谈不上读过,只是略知一二。”
因为越国也推行了胡服骑射,所以我才知道的呀。
皓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咕噜咕噜直叫的肚子,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好饿呀。”
姬桓笑说:“正好我也饿了。”
经他这么一说,皓月倒是想起出门时在包袱里藏了几个馍馍,拿了两个出来,神色有些犹疑的看着他,犹疑着将手里的馍馍递过去。
姬桓看了会皓月手里的馍馍,笑着说:“烤热了吃,冷邦邦的吃了会肚子疼。”
皓月脸上一喜,心里因为他这句话有了丝丝暖意,把馍馍塞到他手里,起身笑道:“你先帮我拿着,我去找筷子。”
馍馍烤糊了,闻起来却很香,皓月咬着手里香喷喷的馍馍,口齿生津。
皓月取下腰间的水囊,拔了木塞,喝了口水后,眸子不由自主的看向一旁的姬桓,他的吃相倒很好看呢。
眸子瞄向他手里才咬了口的馍馍,心道,真的有这么难以下咽?还是不好吃?为什么我没吃出来?
皓月问他:“有这么难吃吗?”
姬桓轻轻皱了皱眉,一点也没‘见外’的安慰皓月:“很好吃。”
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东西很难吃了好么?
皓月嘴角微微抽了抽,道:“这位仁兄,除了你,大概也只有我自己不嫌弃我烤的食物了。”
姬桓看着皓月直笑,他笑起来很好看,笑声似朗月入怀,清风吹徐。
他看着手里的馍馍,有些苦恼的想了想,继续安慰皓月:“倒也没有多难吃,只是味道很……特别。”
皓月有些哭笑不得的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捉弄人。”
我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好么?
手突然一空,皓月回过神来,姬桓已经抢了自己手里的馍馍。
皓月张牙舞爪的就要去抢:“你耍赖!”
姬桓把他的馍馍放到了皓月手里,然后说:“看你吃的这么香,你的肯定比我的好吃,我要跟你换。”
皓月怔怔的看了会手里的馍馍,一字一句的说:“那是我咬过的。”
然后小声嘀咕了一句:“莫非他喜欢吃我的口水?”
这什么癖好?
“咳。”姬桓听到皓月的嘀咕,被噎了一下,神色莫名有些尴尬。
皓月呵呵笑道:“仁兄还真是不拘小节。”
竟然他都不介意吃我的口水了,那干脆就让他更为难点好了。
皓月把水囊递到他面前,眉欢眼笑的说:“仁兄请喝水。”
这次换姬桓哭笑不得了,接过皓月手里的水囊,说:“姑娘你还真是睚眦必报。”
皓月眨了眨眼睛,笑说:“小女子我既然在行动上输给了仁兄你,那么小女子我一定会在言语上讨回来。”
谈兴渐盛,不知不觉已经聊了许久,皓月只觉得倦意滚滚直席脑门。
皓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说:“这位仁兄,我有些累了,先小憩一会。”
他说:“好,安心睡罢。”
说是小憩,结果皓月一觉睡到了东方露出第一抹晨曦。
皓月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从席子上坐起来,盖在身上的披风从肩上滑落。
地炉里还有零零星星未燃尽的火光,皓月呆呆的望了会滑落到腿上的披风,心头一暖。
没想到平生第一次这么信任一个人,是一个不过才认识一天的人。
眸子率先寻向姬桓昨晚坐的地方,而后寻到姬桓正站在窗边。
晨旭懒洋洋的落在他的身上,他极其简单的一身碧水蓝袍,流光溢彩中,竟清逸玉立的有些不像尘世中人。
皓月拿着披风走过去,姬桓许是感觉到皓月在向他靠近,回过身,神情温和的对皓月说:“早上还有些冷,系上。”语气却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皓月也不恼,依言乖乖把披风搭在了肩上,然后凑到他身边,好奇的问道:“你在看什么?”
他笑着问:“要不要和我一起看日出?”
“好啊。”
皓月笑着站到他旁边,和他一起凝望着天边。
没过多久,旭日冉冉东升,给天边的朝霞镀上了一层泛着暖意的橙红,好像披上了一件明媚的薄纱。
休憩在林间的鸟儿伸展了翅膀,扑簌簌的飞向了天际,在青天白云之上自由的鸣唳。
皓月迎着熹微,笑眯着眸子看向已在天边飞远不见的黑点,喃喃道:“有时候,真的好羡慕它们呢。”
姬桓遥遥望着天边,轻轻叹了声:“浮华一瞬,就好像早晨的日出一样,繁华落尽,终不过指尖云烟罢了。”
皓月双手负背,笑嘻嘻道:“后来的事,谁又知道呢,如今春华正好,我们正年少,呃,不,仁兄正值盛年,何不如惜取眼前?
就像我们现在一样,享受着老天给我们绝处逢生后的另一番人生,良辰媚景,不可辜负。”
他看着皓月,明显怔了一下,温煦笑说:“是啊,最是一生好光景,秋水伊人,不可辜负。”
姬桓唇畔微扬:“姑娘还会记得今天看过的日出吗?”
皓月笑说:“会的。”
竿头日上,直到院落外传来马儿嘶鸣的声音,在这宁静的清晨显得特别突兀。
门外传来拍打木门的声音:“主上。”
姬桓笑说:“接我们的人来了,走吧。”
皓月跟着姬桓走到院子里,姬桓将插门的木闩取下来,打开了门。
来人是一个穿着褐色衣袍的年轻男子,他看到皓月,目光里微微闪过惊讶,但目光很快便看向了皓月身旁的姬桓。
他跪下磕了个头,道:“奴才穆青来迟,让主上受惊,实在是万死不辞。”
姬桓淡淡瞥了他一眼,好似漫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还好有惊无险,不然你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说着,也不管跪在地上的人额上冷汗直掉,径直越过跪在地上的人。
姬桓走向停在院子外那辆装饰简单、做工却很极其精致的马车旁,却未转过身来,只说:“这次是我自己擅自离宫,你事先并不知情,好了,起来吧。”
“诺。”穆青站起来,抬着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
皓月在心里腹诽道,一句话能在这个时节把人吓得直掉冷汗,这位仁兄委实是个人才。
就在皓月心里想这些时,姬桓转了过来,好似看穿了皓月在想什么,眸子促狭的一眯,然后对皓月粲然一笑。
那道温柔却不可忤逆的目光在告诉自己:“不要试图在心里腹诽我。”
为什么皓月会觉得这么心虚?
姬桓对皓月说:“看姑娘好像是准备回程,在下的马车正好宽敞,可以送姑娘一段路。”
皓月说:“这是不是太麻烦了?”
他笑说:“不麻烦,因为我也要进城,与姑娘正好顺路。”
皓月不再推迟,便上了马车。
马车上,皓月好奇的问他:“外面那位驾车的大哥怎么会知道我们在那个小屋里?”
姬桓微微笑说:“不瞒姑娘,那座小屋曾是我与……心爱之人每年春狩时常去之地,算是我名下的私有屋产。”
“原来是这样。”
皓月看他神情有些落慕的样子,想必是他那位心爱之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皓月宽慰他道:“伊人已去,仁兄要开怀一些,想必仁兄那位心爱之人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仁兄终日郁郁寡欢的模样罢。”
他颔首笑说:“姑娘说得是。”
马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皓月掀开帘子,走出车厢。
皓月在率先跳下马车的穆青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道了声谢。
皓月正准备离开,姬桓掀了厢内的帘子,唤道:“珍珠姑娘。”
皓月回过身,只听他说:“大梁城内不比大梁城外,还望姑娘一切小心。”
“多谢。”
皓月走了几步,不经意间回过头,见他还在望着自己。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皓月怔了怔。
他向皓月温和一笑,放下了帘子,马车的轱辘缓缓地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