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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花落人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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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无忌准备联合越、郑、吴、黎、陈五国合纵伐夏。
夏王忌惮姜无忌,便派人分别到梁夏边境给姜无忌和大梁的姜桓送去了一封书信。
在书信内提了一句,祝贺姜无忌当上了梁王,并以此来挑拨姜桓和魏姜无忌的关系。
同时,让安插在大梁境内的细作放出谣言,假装祝贺姜无忌登上王位,说梁王要禅位立长陵君为梁国新王,姜桓被气的一病不起。
姜桓疑心与日俱增,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宫人们一近他的身边,就大发雷霆。
这日,李太医来宣室殿给姜桓诊脉,姜桓笑问:“寡人还有多少时间?”
李太医看着面色苍白的姜桓,欲言又止:“……”
姜桓笑说:“生在天,死由命,生死我早已看开,李太医有言直讳就好。”
李太医诚连忙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说:“王上洪福齐天,只要好生将养,定能好起来。”
姜桓轻轻笑开,笑中淡淡无奈,自知大限已快将尽矣,问他还有多少时间,不为别的,只想心里有个底。
相交不久,姜桓却深知李太医的为人,他不愿多说,姜桓也不再去为难他,只吩咐穆青好生送他出去了。
待穆青回到内殿,姜桓说:“穆青,代寡人拟一道旨意,让太史令来一趟。”
穆青说:“诺。”
太史令很快便来了,战战兢兢地在姜桓面前跪下:“微臣见过王上。”
姜桓靠着身后的软枕,笑说:“寡人今日叫你来,实有一事,你且记着吧。”
“诺。”
姜桓颔首说:“长陵君姜无忌将寡人派自边境的监军驱之,美名其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实乃忤逆犯上,大逆不道。
姜无忌轻蔑寡人国君之威,虢夺其虎符,待北夏之乱平定,贬为庶人,流放他乡,终生不得再入大梁。”
太史令额上冷汗直掉,战战兢兢的握着笔在竹简上将姜桓的话一字不落的写了下来。
姜桓有些疲倦的扬了扬手,说:“退下吧。”
“微臣告退。”
将那个战战兢兢的太史令送走,穆青回到宣室殿,说:“王上这是何苦?”
姜桓抬手捏了捏眉心,说:“世人说寡人刻薄寡恩也好,薄情绝义也罢,世人如何去想,寡人都已经不在乎了。
这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已经让我倦了,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离开,不必再看到日后的山河破碎,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流传后世的《后南梁书》中记载着这么一段:“梁安王十三年仲春,安王传唤史官至宣室殿。
安王遣了左右,与其说了什么,无从可知。
后世之人只知长陵君姜无忌,却不知梁王姜桓,梁安王惧其功高震主,且深信不疑,欲除之后快。”
但唯一可证实的是,这与长陵君姜无忌之间有很大的关系,甚至为后来长陵君之死埋下了伏笔。
令后世之人匪夷所思的是,长陵君姜无忌在梁安王十三年暮春因旧疾突然复发,在军中暴卒,没过多久,梁安王便薨了。
外面的桃花开的鼎盛时,皓月的身子已一天不如一天,昏迷总比醒着的时候多。
皓月不再那么喜欢说话,也没有力气去说话。
皓月有时会坐在木廊上的藤椅里看夕阳起落,细细去回忆起那时的相思繁花、喜乐嗔怒时,原来,自己也曾这样爱过。
阿七有时会坐在案前,写那首《子衿》,阿璇便在一旁帮阿七研磨。
彼时,姜无忌出征已快两月有余,有时,阿七会问阿璇:“阿璇,他回来了吗?”
阿璇说:“边境的战事还未结束,公子怕是还有好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阿七有些虚弱无力的说:“知道了。”
自己怕是快等不到他回来了吧。
那首《子衿》已被阿七来来回回的写了很多遍,却怎么也写不尽这一世情深。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在写“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时,阿七的眼泪潸然而下,恐怕此生,她再也等不到他了吧。
有些地方因为落笔太重,加上阿七的眼泪落在帕子上,已经晕成了一朵朵小团墨色的云,有些难认,但勉强还能看。
她于姜无忌……只能缘尽于此了吧。
虽然就那么几十个字,阿七却写了很久。
待阿七写完所有的字时,阿七已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阿璇扶着阿七,颤着唇,哭着唤道:“姐姐……”
阿七靠在阿璇的肩上,想抬手去拿案上的帕子,有气无力的跟阿璇说:“阿璇,再拿去焚了吧……”
阿璇,真好,真好,我终于告诉他,我的心意了。
阿璇紧紧握着那张帕子,说:“好。”
阿七喃喃说:“阿璇,我好累,好累……”
阿璇柔声说:“姐姐闭着眼睛养一下神吧……但是姐姐不可以睡着,不然我就揪着姐姐的耳朵,我一定会把姐姐揪醒。”最后那几句,语气恶狠狠的。
阿七有气无力的、轻轻笑了一下,说:“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阿璇抹着眼泪,撇嘴说:“姐姐可别想咒阿璇,阿璇一定会嫁出去的,姐姐等着吧!”
说说笑笑间,一股困意直涌阿七的脑门,阿七靠着阿璇的肩膀,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阿璇后来还说了什么,阿七已不知道……
这日下午起来时,皓月的精神头难得的好,阿璇见皓月眉头舒展了不少,也很高兴,跟皓月笑着说:“姐姐,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去看桃花吧。”
皓月颔首笑说:“好。”
皓月让阿璇帮自己选了件素色的衣裙出来,然后让阿璇给自己梳头上妆,在两颊上轻轻施了些胭脂,衬的皓月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阿璇知道皓月经不起繁冗头饰的折腾,只用发带将皓月及腰的长发随意地扎了起来。
皓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淡淡一笑,再好的胭脂终究还是无法遮住已经入骨的病态。
在帮皓月画眉的阿璇眼圈一红,停下手上的动作,低着脑袋,蹲在皓月面前,伏在皓月膝上,呜呜的就要哭出来。
皓月抬手捏了捏阿璇的脸,无奈笑说:“你这丫头近来怎么越发爱哭了?”
阿璇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皓月,说:“姐姐,你也带阿璇离开这里好不好?阿璇不想离开姐姐。”
皓月笑说:“好。”
打扮妥当,阿璇便扶着皓月去桃林散步。
到得桃林,阿璇扶着皓月在亭子里的石阶上坐下了。
皓月跟阿璇说:“阿璇,可否帮我去请王上过来,我想和他一起赏花,顺便和他告个别。”
阿璇听得皓月的话,眼泪不由又落了下来,点了点头,起身,说:“好,我这就去请王上过来。”
皓月笑着点了点头,直到阿璇的身影消失在了一层又一层桃花中,轻轻而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皓月静静的坐着,看着桃花纷落,直到身旁传来一声:“月儿。”
皓月回头朝他看去,向他抬了抬手,笑说:“你来了。”
姜桓走过来,在皓月身边坐下,伸手扶住了皓月,让皓月的头枕在他的肩上。
姜桓刚想说点什么,当他看见皓月放在膝上的手后,面色一变。
姜桓握起皓月的手,不敢置信的看着皓月手背上蔓延的黑色藤蔓,神色很是震惊,无法置信的看着皓月:“月儿,你……”
皓月笑道:“桓兄,我怕是等不到无忌哥哥回来了,阿月是时候该跟你告别了,在临走前,阿月想陪桓兄一边赏花,说说话。”
姜桓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哀戚:“月儿……连你也要弃寡人而去吗?”
亭外落花阑珊,两人相靠而坐。
皓月淡淡笑开:“桓兄可记得那年,你问我会记得那天的日出吗?我说会记得,我真的一直都记得的。
经历了这么多起起落落,忽然发现人的生命就像很多年前我们看过的日出一样。
日出之美,恰在它勇于挣破黑暗、破云而出的那一瞬。
日出虽美,可它终会迎来日落,不过昙花一瞬,但它知足常乐,所以它努力地去绽放出自己的美,用自己的美来回报喜欢它的人……
人生在世,随波逐流易,随遇而安却难,唯求的,不过心安罢了。
生死有命,悲欢离合,我已经看得很淡,我一点都不难过,所以桓兄也不要心伤。”
皓月笑着抬起头,看着他,说:“桓兄,我们两个可真是同病相怜,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视彼此为知己吧。”
姜桓也笑:“是啊。”然后问道:“月儿离开后,想去哪里?”
皓月笑说:“我想去大莘看看,然后是西域、大漠、天山……一个有无忌哥哥,一个能让我的心得到一片安宁之地。”
姜桓问:“我可不可以去找你?”
皓月笑说:“那我们不见不散,你不来,那我便会一直在那里等你,等到白发苍苍,直到你来。”
姜桓说:“好。”
皓月笑:“我们缘起于桃花盛开的时节,没想到最后也缘终于桃花,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絮絮话语,言不尽此生。
殷红的血染在了皓月的唇角,皓月觉得眼前的一切慢慢的模糊起来,皓月忽然觉得好累啊……
姜桓在皓月耳边说:“月儿,无忌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月儿,你不能睡,睡着了,就见不到无忌了。”
皓月抬手,作了个蝴蝶翩翩飞舞的手势,说:“桓兄,你代我帮无忌哥哥说,我愿意跟他离开,只是我真的好累啊,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不能和他白头……偕……”
话未说完,皓月便阖上了眸子,顿在空中的双手像一只失去了翅膀的蝴蝶,无力地坠了下来……
“月儿……”
不知从哪飞来一朵粉白的桃花,落在了皓月的肩头。
风乍起,半卷着的竹帘哗啦哗啦地被风吹的直响。
桃花的花瓣从皓月的肩上打了个千儿,落在了皓月素白的衣裙上。
一滴泪,恰好落在了粉白的花瓣上,恰似离人的泪……
亭外桃花似雪,簌簌的直落,亭内的两人一动不动的相拥而坐,恨不得下一刻便是白发苍苍,地老天荒了。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急呼:“月儿!”
姜桓有些苍凉的声音喃喃响起:“你来晚了。”
身后人身形一顿,手中紧握着的青玉小瓶倏地落在了地上……
花落无言,不知是谁一声无奈的叹息,无力地被吹散在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