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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延禧攻略》 ...

  •   山洞外就是荒林,东巷在荒林的东侧,富察府在荒林的西侧。
      傅恒向东走着,却是越走越觉得怪异,莫名的怪异。

      枝头安然睡着的乌鸦被窸窣的脚步声惊醒,扑棱着向远处飞去,空气中徒留几声嘶哑的鸣叫。
      他逃跑那晚,静谧的林子里也是有乌鸦的,在她捅了自己两刀后,那乌鸦也是这般凄惨的叫声。

      他继续向前走着,步子却慢下来,几步后突地顿住。
      记忆里湿冷的气息掠过脑际。

      他终于记起,那晚伴着那悲戚叫声的,还有他耳畔边女人的阴沉的声音。
      “除非我死,否则我永远也不会放你离开。”
      她将刀拔出时,便是贴着他耳朵这般说道。

      傅恒这才惊觉那怪异是什么。

      以尔晴的性格,根本就是把他杀了也不会放他离开,更遑论将她自己的性命交付于他。

      那些疑惑被撕开一个口子,便处处觉得可疑。
      昨日走来时,半刻钟左右他们便是歇了一会。但今日快走到东巷他却是一直没觉得疲倦。

      光秃秃的树枝毫无生气,寒风呼啸而过,什么都也没带走。
      傅恒呆望着远处的枯树,心里突突跳着,第一次他觉得有些矛盾。他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去细想。

      半响,是决绝地转身向西边去。
      富察府、皇宫都在那儿。
      他母亲在那,弟弟在那,或许爱人也在那。

      他身上的法咒解了。
      再是善良的人,也不能原谅残害自己的人。他不想去想她为什么愿意解法绳,也不想知道为什么法术消了。
      那一瞬间,走是他最本能的念头。

      他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剩下的六个月,她法力微弱,能不能活着已经是个问题了,尔晴不会浪费法力去救姐姐,也没有能力再去找他。

      她再也无法威胁他了,如此,她死或者不死与自己又有什么干系呢?
      没有关系,甚至恶毒一点他还是希望她死的。

      *
      *
      尔晴从来没有这么想杀一个人。

      天气多变得诡异。放晴不到几个时辰,又阴下来。
      东巷向北十里是一座红墙绿瓦的建筑,隐在朦胧细雨中,像一幅肃穆的送葬图。

      这地方却也与送葬有关,是皇家的陵墓。里面埋葬着后宫的三千佳丽,少则正值妙龄,老则白发皑皑,且常常是几十个女人伴着一个男人躺着。

      新的陵墓如今尚且只安葬着孝贤纯皇后。

      尔晴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去救富察容音。不仅仅是因为是自己爱的人所求,更多是承诺过的事就应当履行。她不希望自己一生中唯一一个优点也染上瑕疵。

      勉强将富察容音的魂魄移到瓷瓶里后,尔晴的法力便几乎用完了。
      原本隔绝的寒气一瞬间涌了上来,只让她冷得牙齿打颤。

      双臂环胸蹲着抖了会,她才慢吞吞起身将陵墓内动过的东西按原样摆好,以免有人察觉。她已经没办法直接将富察容音的身体也带出去了,不过想来富察容音也不想当皇后了,出去再找个合适的身体也无碍。

      收拾好从陵墓出来时,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带着些湿意,云天也是湛蓝湛蓝,少有的好天气。
      考虑到肚子,尔晴原还想悠悠走回去,不想隐身术有些不稳,绕过看守的人行不到一里,便蓦然没了。手背陡然真实,吓了她一跳。慌乱中,又是疾步往荒林深处跑去,只怕被谁认出来。

      但显然是过虑了,可能是将近年关,没有人闲得无聊在林子里乱晃。因而尔晴一直到回到山洞时,也没遇见半个人。

      至此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看见洞前的枯树时,她弯着腰已经直不起身了,喘着的气息在冷天里直接凝成白雾。靠着树歇了会,尔晴缓缓挪着步子朝洞里去,她现在累得只想去床上躺着睡一觉。

      熬过今天,她恢复一些法力,就能换一张脸去江南,不用躲在这种鬼地方了。

      捂着有些抽痛的腹部,她拨开洞口的藤蔓,却被一道凌厉的男声惊得僵住。

      “抓住她!”
      银光从眼前飞快地掠过,一把尖刀随即被举起,锋利的刀刃直指着她的方向。皮肤黝黑的男子一脸厉色地看着她,他身后是乌压压的一群官兵,随着一声令下,便冲了上来。

      尔晴没有精力细数究竟有多少官兵,只是很明显的现实是,即便只有那男子一个,她也打不过。
      她没有法力,没有刀,便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

      那些人像是蚁群一般围上来,从愣怔中回神,她甩开藤蔓,扭头就往洞外飞快跑去。

      尚算幸运的是,那些官兵也是才找到这,洞外并没有埋伏人。

      泥水被绣花鞋踩得溅起,洁白的裙边再次染上污渍,尔晴却已经是没有感觉了。冬日冰冷的空气猛烈地涌进的口鼻中,下颚处疼得像刀子割一般。
      她只能死死盯着眼前泥泞的路,根本不敢回头,只怕一个不小心摔一跤就是万劫不复。但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却是无论如何也甩不掉。

      天逐渐阴沉下来,飘着几朵灰蒙蒙的云,似是大雨将至。
      女子的体力到底是比不过男子。
      将近荒林东巷交界时,尔晴步子已经越来越缓慢,小腿、肚子像是褪了层皮痛得不行,几乎全是靠着意志力在支撑。
      背后的人却不似疲倦,步步紧逼。胶着中,一只手猛抓住她的肩向旁边一扯,她整个腰背便撞上一旁的树干,随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断裂般的痛从背脊传来,尔晴吐出一口血来,额角满是疼出的冷汗,她只觉得脑子也是昏沉沉的,视野里的景物带着虚影。

      那些人没有立刻围上来,她撑着手试着起身,只是背部似乎已经没有知觉,蹭了许久也没能站起。

      微风中,满腔血腥气忽掺入一抹栀子花香,一道阴影缓缓靠过来蹲下。
      尔晴怔怔望去,就对上女人似笑非笑的脸。
      “我在东巷这等你很久了。”魏璎珞抿着唇笑道,“跑得尽性吗?”

      尔晴这才看见自己跑向的荒林尽头处也是一群人,并不比身后的少。

      洞外确实没有人埋伏,但荒林两侧却都有官兵守着,追去山洞中的只是一部分,不过是在囚笼里猫捉老鼠罢了。她喜欢玩这种游戏,却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也能成为这鼠。

      所以,坏人到底是不能做善事的,前面肆意那么久都未曾有事,一做好事,就这般凄惨,运道实在值得研究。

      魏璎珞并不是老好人,没有与她客气直接朝她原就擦出血痕的脸上扇去,“我这个人向来记仇,两辈子你欠的债,便是当了神仙也不要想着能躲掉。”

      耳边嗡嗡鸣声不停,尔晴眼前黑了会,她头很沉,只是她却死咬着唇不想直接昏过去。毕竟对着自己最厌恶的人,她怎么也不能给对方一点点可以嘲笑讽刺的机会。

      “你有本事就来啊。”尔晴咽下喉咙里的血,艰涩道。像是胸有成竹,实则心中慌乱。她想她宁愿是刚刚那些官兵的刀快一些,也不想看见魏璎珞。

      可能是看穿了她的怯懦,女人嗤笑一声。下一瞬,一股刺鼻的气味便猛地涌上鼻尖。

      “你不是死不了吗?加上这个,你死不死的了?”
      魏璎珞拨开瓷瓶的软塞直朝她泼去。一句话还未说完,嘶哑的惨叫声却是响起。

      一如那日馄饨摊中傅恒对她那般,白醋大部分洒在脸上,尔晴隐约能听见脸颊上皮肉被腐蚀的声音。她下意识朝脸摸去,却又将伤口触得辣痛。只碰一下,她就知道该是血肉模糊了。

      魏璎珞确实对她了解得很深。

      “看来他没骗我,你真的怕醋。”魏璎珞盯着她惨不忍睹的脸看了会,站起身来。走前似乎是想让她死得明白复又问道:“你知道你这次为什么还是输了吗?”

      尔晴缓缓抬头,一只眼睛沾上醋已然开始流血,看起来很是凄惨,像一个落水狗。

      女人从袖中拿出一叠书纸,扔在地上:“这是在白马寺找到的。你这种卑鄙无耻的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当真是上天开眼。”

      淡黄色从眼前掠过。

      不知道何时又下起了微雨,纸刚落地,便被润湿,上面是密密麻麻、字迹工整的小楷。是尔晴的笔迹。

      想到了什么,她猛地伸手去翻着,一页又一页,终于看见了不同的字迹,不是女儿家的秀气,而是苍劲有力。

      雨滴啪嗒落在纸上,上面的墨迹也被一圈一圈晕开。
      满目的经文中,“东巷西道”四字却格外刺眼。

      撺着书纸的手,指节用力得泛白。她盯着那那四个字,突然就觉得自己可笑。

      他就这么盼着自己死吗?

      那时候她才刚刚怀上孩子,他就能在满是期冀的经文上写上这样的字。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几日他对经文如此上心。

      终于明白为什么官兵只不过一日就能找到那间屋子。

      还有这片荒林,白醋。

      可能去救富察容音也是算计好的,他就是想看着她法术耗尽。

      她便是死也要去遵守的承诺,他却能轻易的背叛。

      这就是她喜欢了两辈子的人。

      那些什么放手、情爱,通通只是她一厢情愿。

      心脏的痛楚压得人喘不过气,突然喉头一咸,温热的红血如雨般洒在经文上 ,像是冬日绚烂的梅花。
      “富察傅恒,我要杀了你!”她听见自己声嘶力竭的声音。
      她一定要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在众人还愣怔中,地上面容模糊的人已然是一眨眼站起身来。魏璎珞不备,被她从后面紧紧勒住脖子。

      “放下刀退后,不然我就杀了她。”尔晴眼睛绿得恐怖,双手拉着法绳,越收越紧,魏璎珞的脖子上已经开始泛红。

      “退后,退后。”前排的官兵对后面的人喊着,他们一点点退着,却还是不肯放下刀。而原本在东巷边界的官兵也围了过来。

      尔晴想拖着魏璎珞往荒林尽头走,但还未迈步,就是一个趔趄,险些倒在地上。她背部伤得太重,方才能站起来就已经是运气了,更遑论挟持着人逃了。

      她好像真的要死了。

      眼角余光中,魏璎珞还是一脸的镇定。

      她心底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既然都要死了,那便拉着魏璎珞陪葬吧。她不想看着他们一个个幸福。

      原本松着的手突然猛地拉紧,魏璎珞的从容也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她想再用力一些直接勒死她,腹部处却是陡然一痛。

      “施主,你若是再动杀心,此胎必定不保。”那日沙弥的话响在耳边。
      她顿了一瞬。却是不信邪,再次用力。
      这次痛得更甚,她隐隐觉得有血沿着腿部缓缓蔓延。

      为什么?
      他们要杀她,她却不能对他们动手?
      为什么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死掉?
      这又是什么道理。

      雨一点点大起来,豆大的雨滴一点点打湿了她的头发。脸颊、背部、腹部处处的疼痛使得她还能勉强维持着清醒。

      她不甘心放开那绳子,肚子便是不停地抽痛着,像是有把刀在里面一刀刀捅。
      僵持半刻,感受到血液清晰的温热感时,她终于是崩溃了。
      “富察傅恒,我一定要杀了你。

      脸上的雨滴汇成一道道水流,从下颚处滑落,寒意肆意地绽开的皮肉里钻进去。

      她真的好恨他。手上的绳子一点点松开。
      尔晴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的雨水还是泪水了。她真的做不到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身前人缓缓喘过气来,便是手肘向后猛地一击。
      尔晴早就没有力气了,陡然失去支撑,便是如一片树叶般缓缓倒在地上,脑袋重重刻在凸出的石头上。

      女子眼睛大大地睁着,嘴巴也是微张,一脸悲戚。乌长的头发散在身后,浸泡在泥水中。殷红的血液渐渐从她脑后淌出。

      喜答腊尔晴最后见到的便是这漫天的雨。
      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魏璎珞说的:“你们把刀子滚过醋再动手。她杀了23个人,就刺23刀,之后仍到乱葬岗。”

      直到那些人将刀插进她胸口时,她口中的一句话还没说话:“富察傅恒,我一定要….”杀了你。

      那天的签,是下下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延禧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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