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小娄的短篇小故事合集》月小娄

8、顾帆

　　（5）
　　中考填志愿的时候，我报了本地的综合高中，江润则一如前世报了本地重点高中。
　　他学习好，从小就优秀，所以想让他不再遇到申屠月，恐怕只有让他成为更优秀的人——这样才能在高考时避开他俩曾经共同的大学。
　　在此期间，我能做的其实并不多，也许继续冷战反而有利于他的学习？
　　进入高中后，我立即申请住校，就算周末也不经常回家，于是我和江润几乎见不到面，只除了过年过节。
　　高一寒假，恰巧也是年初三这天，江润一家受邀来我家聚餐。
　　席间，大人们侃侃而谈，我和江润一个默默吃东西，一个随口跟着附和几句。
　　我发现江润似乎长高了，性格也沉稳许多，不再张扬，这样的他突然就有了迷倒小女生的资本。
　　可惜我的心理年龄不是小女生，所以只心动了一丢丢，很快恢复平静。
　　“润润啊，听说你这次期末考总分又是年级第一，真给你爸妈争气啊。”我爸不遗余力的夸着江润，我几乎可以猜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不像我家顾帆，进了综合高中还是个中不溜。”
　　啧啧，亲爸。
　　“没有没有，顾帆也很优秀，听说她在艺术中心的画画比赛上拿了奖，以后高考报个美院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江润今晚喝了点酒，此刻脸颊微红，笑起来很有些腼腆的样子。
　　因着他的这番话，我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的相遇了。
　　“还有这事？顾帆你回来怎么也没跟我们说啊？”我爸一脸茫然的问。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我放下筷子，咽下最后一口红烧肉，“放寒假前刚拿的，小奖，不值一提。”
　　“你这丫头……”
　　“原来顾帆还没有跟顾叔叔、顾阿姨说过呀，看来是我着急了。”江润很是抱歉的说。
　　“这才半年不见啊江润，居然变得茶里茶气了？”我右手托腮，左手捶胸，佯作痛彻心扉。
　　“怎么说话的？”我爸不高兴了。
　　“老顾，别跟孩子置气，帆帆都说是个小奖了，以后拿了大奖再说也不迟。”江润他爸出来打圆场。
　　我爸嗔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跟江润爸妈聊别的话题去了。
　　我重新拿起筷子，江润一个劲的盯着我瞧，我干脆朝他做了个鬼脸，他明显一呆，然后笑了，特别好看的那种。
　　心脏没来由的漏跳一拍，我撇撇嘴，低眉敛眸，躲避他的视线。
　　那视线我太熟悉了，以前每次因为工作和他短时异地后，他都会用那种眼神看我，温柔且宠溺。
　　所以他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我俩的恋爱轨迹和以前不同了，他还能惦记我？
　　难道这几年的冷战他都忘了吗？
　　我纳闷，偷瞄他一眼，他竟然还在对我笑！
　　我恼羞成怒，不顾形象的龇了龇牙，他笑得更深了。

　　（6）
　　晚饭过后，我随父母礼貌的送走江润一家，然后泡了个澡，在客厅看电视。
　　九点刚过，江润去而复返，来我家敲门，说有事找我出去一下。
　　我没多想，穿了件外套，就跟爸妈打个招呼出门了。
　　这时还没有禁放烟花爆竹的规定，所以尽管是晚上，到处都被烂漫的烟花照亮。
　　江润领着我在弄堂里好一阵穿梭。
　　我问他到底什么事儿，他完全不搭理，只自顾自的在前面走，直到一处特别暗的地方才停了脚步——那是某个领居家的后门，因为刚好有两堵墙挡着，所以特别暗。
　　正想开口，我被江润一把拉进暗处抵在墙角。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他的力气很大，双手按着我的肩，我根本挣脱不开。
　　“江润，你干嘛？”
　　话一出口我就懵了，因为江润毫不犹豫的吻了过来。
　　他比我高一个头，接吻的时候需要弯一下腰，而且四周很暗，他居然能精准定位我嘴巴的位置？
　　我有些纳闷。
　　可纳闷归纳闷，我并不排斥这个吻，甚至还挺享受。
　　印象中，江润的吻总是浅尝辄止，现在却异常激烈，甚至好几次都要把我的小舌吸进他的嘴里，我有些招架不住，却又意外的贪恋。
　　明明不是第一次接吻，我却紧张到双手无处安放，只能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袖。
　　他很快发现了我的青涩，握着我双肩的手顺势向下，与我十指相扣。
　　激烈的吻还在继续，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我也好不到哪去。
　　附近又有别的邻居开始放烟花。
　　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好借着烂漫的烟花看到了他微微颤动、长而密的睫毛。
　　下一刻，他像有心灵感应似的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在我的下嘴唇上轻轻咬了一口，然后依依不舍的撤退。
　　我们头抵着头，双双喘着粗气，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又一抹烟花炸开，他才深情款款的说：“顾帆，我们在一起吧。”
　　这是我们以前从未有过的经历。
　　重生一次，恋爱轨迹完全颠覆，可唯一不变的是他依旧爱上了我，尽管大多数时间我们都在冷战。
　　“不行。”我听到自己暗哑的声音，很低，很轻。
　　“为什么？你明明也喜欢我！”
　　因为我到底还是有些怀疑啊，江润。
　　无论怎么假装说服自己，我已经做不到对你百分百的信任了。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你说哪次？广播室打架，还是刚才饭局上挑拨我跟我爸？”
　　“我错了，顾帆。我保证以后绝不嘴贱，也不随便开你玩笑！只要你不喜欢的地方，我统统都改。”
　　“还是不行。”
　　“为什么？你明明也喜欢我，否则刚才就应该推开我，再给我一个耳光，而不是那么投入。”
　　“你闭嘴，谁投入了？”我恼羞成怒，恨不得咬他一口。
　　“谁九岁脱我裤子谁就投入。”
　　“哈，你说我脱你裤子，我……脱成了吗？”
　　“那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换成现在绝不反抗，只要你敢脱，我就敢让你脱。”
　　“江润，没想到半年不见，你不但变绿茶了，还会耍流氓了呀。”我怒极反笑。
　　“那也只对你耍。”
　　“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女孩。”
　　“我也不是什么随便的男孩啊！顾帆，我喜欢你，不想跟你再玩患得患失的游戏了。”
　　“你觉得我在跟你玩？”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捧起我的脸，无比认真的说：“顾帆，你看着我的眼睛。这双眼睛从很久以前就只装着一个女孩的身影，那个女孩给我贴OK绷，给我画向日葵，给我唱歌，无时无刻的左右着我的情绪。顾帆，你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吗？”
　　“谁？”我故意反问。
　　“你啊！笨死了，我连初吻都给你了，还能有谁？”江润委屈极了。
　　无论重生前还是重生后，江润都是我的初恋。
　　我所有的情感经历都和他有关，我爱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至少高中不行。”愿意松口，只是因为我实在不忍心看他这副委屈的样子。
　　“那大学呢？大学可以吧？”
　　“再说吧，看你表现。”
　　一时间，他的眉眼全是止不住的笑意，整个人神采飞扬。
　　“顾帆，你真好。”
　　“是真好看吧，别说你对我没有见色起意。”我哂笑，毫不犹豫的戳穿他。
　　因为过年，今天我穿了一身红白相间的新袄裙，底下搭一双黑色小皮鞋。微卷且柔软的栗色长发随意披在身后，脸上还画了个淡妆。
　　我知道自己比平时好看，再加上江润喝了酒，难免冲动。
　　“确实挺好看的。”他大方承认。
　　“江润，你想过以后考哪所大学吗？”我喉头微动，忽然意识到现在是个好时机。
　　“想过，但还没有决定。你呢，你想考哪所大学？”
　　“美院啊，你不是连剧本都给我写好了？”
　　“本地的？”他有些赧然。
　　“嗯，我自理能力太差，去外地一个人活不了。”
　　“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挺准的。”
　　闻言，我气恼的捶了他一拳。
　　他咧嘴一笑，在我额头落下个轻柔的吻。
　　“那我就考C大吧，离美院近些，方便约会。”
　　“别，我不喜欢C大。”难道他上一次报考C大，也是为了离我近吗？我心情有些复杂的想。
　　“为什么？”
　　“C大女生多，我不喜欢……你要不要考虑一下J大？”我实在想不到理由了。
　　“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要奖励。”
　　“奖励一个女朋友？”
　　“哈哈，谁反悔谁是小狗！”
　　“……”我这个嘴啊！冲动了冲动了！

　　（7）
　　高考前夕，我们遇到了老房动迁。
　　江润和我还住一个小区，但距离上不再是2号3号这样的得天独厚。
　　尽管如此，我和江润的见面次数还是多了起来，每周末他都会借着学习的由头来我家蹭饭。
　　我爸妈很喜欢他，就像他爸妈喜欢我那样。
　　高考结束后，我们顺利考上了各自的目标大学，于是我们很自然的开始了恋爱。
　　然而就在我以为终于可以摆脱申屠月的时候，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我们刚上大二的某一天，江润给我发来一条短信。
　　【顾帆，你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妹妹？】
　　【大明湖畔的？】我回复。
　　【我去，搞不好还真是？】
　　我不甚在意的笑笑，却很快有了意想不到的答案。
　　那天是江润的生日，他在J大附近的KTV定了个大包，邀请了很多同学参加party，我作为他的女朋友自然也去了，于是我看到了那个女生，那个长相和我有着七分相似的女生。
　　她说她叫申屠月，因为高三复读了一年，所以比我们小一届。
　　我恍神，申屠这个姓并不多见，所以我不认为她会是恰好也叫申屠月的另一个女孩。
　　那么，她的长相是怎么回事？
　　她原本的长相，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吧。
　　唯一能合理解释这件事情的，只能是整容。
　　所以本该在C大念书的她，居然复读一年考进J大，还特意整了张跟我有着七分相似的脸？
　　我想我有理由怀疑她跟我一样，重生而来。
　　可那时她把我摁在水缸里，自己应该没有受伤才对，怎么就跟着重生了？
　　难道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有个外号叫“猴子”的人忽然起哄，硬要江润和申屠月合唱一首《不得不爱》。
　　江润果断拒绝，说自己女朋友还在，哪有跟别人合唱的道理，要唱也是跟我唱。
　　我随意扫了申屠月一眼，她飞快的低头，眼底的失落显而易见。
　　“只是唱首歌而已，嫂子不会那么小气吧？”猴子不管不顾的说。
　　“你嫂子当然不小气，是你哥我不愿意，明白？”
　　“这首歌我不熟，我们唱别的吧。”事实上这首歌我很熟，但我仍是凉凉的说。
　　“水晶？”江润敏锐的捕捉到我的情绪，于是在众人面前大大方方的牵了我的手，满脸宠溺。
　　“可以。”
　　不是自夸，我这个人吧，除了学习一般，其他都很优秀，比如唱歌。
　　【看你的眼睛写着诗句】
　　【有时候狂野，有时候神秘】
　　……
　　【我和你的爱情好像水晶，没有负担秘密干净又透明】
　　【我给你的爱是美丽水晶，独特光芒交辉你我眼底】
　　……
　　一曲终了，掌声四起，包间内再次恢复热络。
　　我看了看申屠月的方向，她开始点歌，正缓缓键入一串字符“wyypfdpznsp”。
　　没有匹配的歌曲。
　　申屠月忽然意识到什么，飞快删除，重新输入一串其他字符。
　　wyy？
　　我愿意？
　　Pfd？
　　平凡的？
　　那么wyypfdpznsp就是……我愿意平凡的陪在你身旁？
　　呵，实锤了，这丫的就是重生来的。
　　我暗暗嗤笑。

　　（8）
　　派对结束后，江润主动提出送我回宿舍。
　　我们缓步走在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意聊着。
　　“我不喜欢她。”
　　“谁？申屠月？”
　　“嗯。”我点头。
　　“为什么？她长得像你，所以越看越觉得烦人？”
　　“嗯。嗯？江润，你说我长的烦人？”我回过神，作势锤他。
　　“不敢不敢。”他笑嘻嘻的讨饶，“你长的那么好看，她哪比得上你，她烦人，你不烦人，你招人喜欢。”
　　我们在路灯下停住脚步，长长的倒影依偎在一起。
　　我抬头看他，认真的说：“前几天我做了个梦，梦到我们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一直很恩爱，只是没有孩子……你先听我说完，在我们结婚五周年的那天，申屠月绑架了我，她说她给你做了七年的地下情人，还给你生了个男孩，算算时间，你们应该是在大学里就开始恋爱了。”
　　“不可能！我江润再不是东西，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他信誓旦旦的说，“只是个梦而已，别想那么多。”
　　“可是那个梦太真了，真到我无法忽视，梦里申屠月把我的头按在水缸里，直到我死透了也没撒手。”
　　“前几天你甚至没见过申屠月，怎么确定梦到的就是她？”
　　“这是重点吗？”
　　我失望的看着他。
　　他愣了愣，忽然抬手遮住我的双眼。
　　“别这样，顾帆，别这样看我。”
　　我拉下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掌心。
　　“那就不要让我失望。”
　　短暂的沉默后，江润诚挚且坚定的对我说：“不会失望的。”
　　“嗯？”
　　“既然她让你这样不安，我就删了她的微信，拉黑她的电话，不跟她来往。顾帆，相信我，我爱你。”
　　“我也爱你，江润。”
　　我们在路灯下接吻，甜蜜，却也苦涩。

　　（9）
　　我偷偷查了江润的手机。
　　那晚之后，他确实把申屠月屏蔽在自己的社交圈外。
　　于是，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过申屠月这个名字。
　　大四实习阶段，我和江润见面的次数相对减少，好在我俩住的近，总能时不时的串个门。
　　一天，我妈把切成小块的西瓜瓤装碗，让我给江润送点过去。
　　晚上九点多，我趿着拖鞋出门了。
　　夏夜的风总是吹得人格外舒爽，我一路哼着歌，脚步轻盈。
　　快到江润家楼下的时候，却定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情景。
　　江润，申屠月，相对而立。
　　楼道很暗，江润一跺脚，感应灯就会亮起来，过不了多久又灭了，江润就再跺脚。
　　就在他不知道跺了几次脚的时候，申屠月忽然解开上衣衣扣，双手向外一扯，粉色的胸罩立刻暴露在空气中。
　　感应灯像是怕我看到更加不堪的画面难以接受似的，突然灭了。
　　可灯灭之前，我还是看清了江润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以及一闪而过的欲色。
　　我整个人都在颤抖，身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心脏却冷的没了知觉。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我就那样一步一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去，越到后来脚步越快。
　　感应灯再也没有亮过，直到我走近，狠狠一跺脚。
　　于是我看到申屠月赤裸着上身扑在江润怀里，而江润的手则抓着她的肩膀。
　　“啊！”申屠月第一时间躲到江润背后，整理起自己的衣服。
　　“顾帆，我……我可以给你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错愕、迷茫、尴尬、后悔，一时间，种种情绪从江润眼底闪过。
　　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他从来都不是圣人。
　　“好啊，你解释吧。”
　　“我……她……我……顾帆，你能不能信我一次，我跟她真的什么也没做。”挣扎，犹豫，江润咬了咬牙，最终没能给出所谓的解释。
　　呵，什么也没做，还是什么也没来得及做？
　　如果不是我的出现，后面的故事是不是就顺理成章的多了？
　　“我给你机会了，江润。”
　　抬手抹一把泪，我不再心软，神色转换间，冷冷的说：“我们完了。”
　　语毕，头也不回的走入夜色。
　　身后传来江润急切的声音，然后是申屠月对他的挽留。
　　没有追来。
　　江润选择留在申屠月的身边。
　　很好，不原谅！
　　绝不会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