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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丢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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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复再度来到临安,已是两年之后。那一夜的月光依旧在他的脑海中,印刻成了最深的记忆。他不知晓那少女现在是何等的境遇,是已为人妻为人母?还是不知在何处?总之,是不会在夏府了。
那曾经的夏府,已然不再存在。
他是在那天之后的第二个月初离开的,颜昔婚事已定,夏府中便不再需要这样一位西席。他走的干净利落,依旧是那一袭洗得有些旧的湖色粗布衣,只是当日直视他的少女却只留给他一个一闪而过的背影。
她没有来与他拜别,若说拜别,那一个月前的湖心亭,他们便已拜别了。
只有在临走前,他穿过假山时,望见她水色的裙摆在不远的湖边逗留了片刻。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离开了这个虽然没有呆多久,却恐怕难以忘怀的地方。
那一年的年底,他人在应天府。那年的雪,寒冷到彻骨。那年的政变,突如其来。
骁骑大将军萧之言借长子与夏府的婚事使得夏非掉以轻心最终武将势力将文官势力打压下去,而夏非也被冠上了谋反的罪名,夏府盍府被封,男子16岁以上全都处死,女子及16岁以下男子都被发放边疆。牵连到的官员不下百人,一时间,临安到处可以闻到血的闻到。
没想到,一向处心积虑的夏非竟也是如此的结果,而后林复才知,夏非实则一心是想借着嫁女之事彻底打垮武将的力量,却怎知反被利用。
那微醺的少女不知此刻安好?林复双足刚踏上临安的土地,便想知道。这样一个清透的人,不知当世界的黑暗与腐坏在她面前全然的展现,她要如何面对才好?
但是,他又要去何处找她?他甚至连她是否在临安都不得而知。这只是他的一个妄想。
林复无奈的笑笑。又是一年初春。只有这西子湖与湖畔的青柳依旧不变的存在着。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不晓得原因的,每每唱着陈后主的《玉树□□花》的这一句时,她总是要怔一怔,是想到了什么,是感触到了什么,无人知晓。她也只是很快的就回过神来,继续幽幽的吟唱。
世人说,这是不祥之曲,当日陈后主作此曲便是灭国的预兆。可是,她不在乎,此刻所有的人都不在乎。有宋一代偏安南方,早已习惯这样的日子,有一日便过一日。所谓复国,所谓收回疆土,都是那些热血男儿痴心妄想的诳语罢了。若真要收回失地,他们此刻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怀里的应该是武器,而不是承欢的美人;座下的应是战马,而不是香艳的床塌。
她一曲抚完,心中冷冷的扫视了一眼,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纸醉金迷的笑容。她牵动嘴角,留下一抹似笑非笑的香气,起身离开。
背后的一道目光令她一颤,那是个熟悉而陌生的目光,她回过头,却再也找不到。
是幻觉么?她纤细青葱般的手抚了抚额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里是临安最大的青楼,落红馆。
她是落红馆最红的女人,夏颜。
月上柳梢头,却无人相约于黄昏。她的房中没有摆放铜镜,她不要,自从两年前她来到了这里之后,就只照过一次镜子,那一次,是她最痛苦的经历,从此之后,她的房中就再也不放镜子。
她不想看到自己的样子。昔日的少女明媚透彻,早已消失寻不得。而此刻留下的,是一个靠出卖自己而存活的红尘女子。不,她从不未此而羞愧,她用自己的能力去谋生,这无可厚非,她只是痛,痛自己的不得已,痛自己的往昔一去不复返。
她已经没有往昔了,她名字里的“昔”字,也被她丢弃。
她只希望自己是个没有往昔的人。那些记忆的背负对她是种折磨。
“颜姑娘。”老鸨堆笑着推开门,夏颜回过神,“什么事,妈妈?”
“呵呵,颜姑娘,吴公子又来了。”看老鸨笑得灿烂如花,夏颜早已明了,那吴之问定是又给了她不少银两。
“那就有劳妈妈了。”她将房中的灯全都点起,望着老鸨离去的背影,等待中,从前的记忆奔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