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温瑜宽

1、十二月七日

　　01

　　下午六点半，一如既往的堵。

　　卫妲站在公交车后门口，抓着旁边的扶杆摇摇晃晃，当有人咳嗽或者擤鼻涕时她便屏住呼吸，过不了几秒又因为憋气太久重重吐出一口气的同时不小心又吸入一大口封闭车厢内浑浊的空气。

　　冬天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卫妲看着被糊上一层雾气的后门玻璃，抓着扶杆都手都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人名路口南——”

　　公交报站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卫妲因为惯例作用撞在了扶杆上，旁边有没站稳的人直接踉跄了几步，像被甩出去的麻袋，重重的踩在地板上发出声响才稳住脚步。

　　卫妲直起身，在后车门打开的同时深深吸入一口冷冽的空气，即便今天重度污染，对比车厢内混合着各种病菌浑浊气息也显得清爽又清新。

　　有人抓着卫妲身旁的栏杆擦着她下车，将她挤得贴在栏杆上，卫妲小心的尽可能缩小占用的面积，同时腾出一只手将被撞歪的包扶正，被撞到没关系，精致女孩的形象不能乱。

　　车还没有开，卫妲往前面看去，上车的人一个接一个，糊满雾气的玻璃外仿佛排着长队。

　　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六点四十五，卫妲叹了口气将手机放进口袋，等会回去可能没时间吃零食就要直接吃饭了。

　　车子再次晃动起来，卫妲抓紧扶杆，不经意的抬头，那一瞬间空气都仿佛清新起来。

　　一个高瘦白皙的男孩向这边走来，卫妲对上他的视线又连忙收回，转脸看向车门，研究车门玻璃上倒映出的模糊灯光是经过了哪家小吃店哪家饭店。

　　黄的底纹红色字体光，刚刚进过人名路口，卫妲勾唇，粒上皇板栗店，旁边是绿色糊成一团的牌子，不用想就是澜记甜品了，红色底纹白色字体，正新……

　　卫妲突然身体一僵，呼吸都缓慢起来。

　　02

　　车上没有地方了吗？

　　卫妲僵硬着脑袋，视线在有限的范围四处穿梭，不小心瞥见后面黄色扶手栏杆上的深色呢子大衣衣袖，又倏地收回了视线。

　　没过多久，卫妲的视线再次游移起来，她僵硬的转了转脑袋，抬眼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且白皙干净的手。

　　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卫妲眼观鼻鼻观心，随着晃荡的车厢抓紧了扶杆。

　　车厢里的味道好像清新一点了？

　　卫妲小心的吸了吸鼻子，抿起的嘴角泄出一点笑意。

　　路上很堵，车子开开停停，卫妲也随着车子一开一停摇摇晃晃，抓着栏杆的手十分用力，尽可能不让自己撞到身后的人。

　　“左家塘——”

　　车子再次停下，刹车的前一刻卫妲便分来了双腿，极力稳住下盘保证自己不被再次甩到栏杆上，或者说，不被甩到身后人的手臂上。

　　然而事与愿违，司机这次刹车踩得很急，伴随着司机“你车子怎么停在这里哦，你会开车不？”的抱怨声，卫妲撞在了身后人的手臂上。

　　脑袋与手臂接触只有一秒，卫妲迅速稳住身子，垂着眼思考应该道谢还是道歉，或许还是什么都不说更好。

　　车厢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卫妲紧绷着身子忘记了再次吸一口难得的新鲜空气，因为身后的人被下车的乘客撞到，不小心碰到她的同时留下了一句低低的对不起。

　　卫妲小弧度的点了点头算做听到了，在公交车再次起步时庆幸今天披着的头发遮住了耳朵，身后的人看不见她通红发热的耳尖。

　　不对！

　　卫妲睁大眼试图从模糊的车窗上看清楚自己的身影。

　　她今天没有洗头啊！他会不会已经看到她出油的头发了！

　　卫妲陷入羞窘之中，将脑袋往下压了压，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说不定身后的人没有看到她的头顶。

　　胡思乱想一阵，卫妲低垂着眼瞥见熟悉的大衣衣摆，热意再次爬上面颊。

　　他这就像是……直接将她护在怀里一样。

　　不过一个陌生人站在身后就脑补这么多，卫妲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真的可能需要谈一场恋爱了。

　　03

　　LL：然后呢？

　　卫妲敲下键盘：然后我就下车了。

　　LL：！！！你这个出息！！！

　　隔着屏幕卫妲都能感觉到对面人的恨铁不成钢，不过她觉得挺委屈，敲键盘的声音都响了一些。

　　卫妲：车上那么多人！

　　卫妲：难道我还要电话要微信吗？

　　LL：为什么不可以！

　　卫妲：我不敢啊。

　　卫妲：公交车太密闭了。

　　卫妲：他要是拒接我，一车的人看着我，我都没地方躲！

　　卫妲瘪着嘴连着敲了三次回车，不论是内心还是屏幕上连成的每一句话都承认自己挺怂。

　　LL：啧啧啧

　　看到屏幕上挖鼻屎的卡通柯基表情包，卫妲鼓了鼓脸，回了个简笔画的光头八字眉表情包。

　　微信没了动静，卫妲好一会后敲了句：我觉得我可能真的需要找个男朋友了。

　　对面这次回的很迅速：哪里找？好不容易有个小哥哥，你还怂。

　　卫妲叹了口气，点开WPS一边写文案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确实很怂顺便思考明天同事生日送什么礼物才好。

　　04

　　“人名路口南——”

　　熟悉的报站声响起，卫妲头也不抬的玩着手机。

　　“你好，这里有人坐吗？”

　　有些熟悉的声音，卫妲抬头，又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没有。”

　　她挪了挪身子，让出一个能让人通过的位置，心里却仿佛在放烟花。

　　今天的车开得格外平稳，卫妲想，不过可能是因为她这次是坐着的原因。

　　今天的空气好像比之前都清新一点，卫妲想，不过可能是因为今天车上没有那么多人的原因。

　　今天好像一点也不堵，卫妲想，大概是因为今天周六吧。

　　那应该能很快到家，吃饭之前还可以吃几根鱿鱼丝和小银鱼，这样想着卫妲却没有了之前的期待雀跃。

　　“你昨天有事吗？”

　　卫妲一愣，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他左边脸颊一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给他俊朗的外表带来了几分稚气。

　　“我……”卫妲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昨天没有事啊。”

　　他说：“可是我昨天没有见到你。”

　　卫妲紧张的坐直了身子，“昨天我同事生日去外面吃饭，没有坐这班车。”

　　说完卫妲有些懊恼，真的是男色误人，她怎么什么都和他说了，她不认识他就算了，他竟然还透露出他在故意偶遇她……

　　这样想着，卫妲身子不自觉的往外面挪了挪，脑海里浮现出少年汉尼拔以及一系列长相帅气的杀人狂。

　　“原来是这样。”身边的人笑了笑，看向她时眼睫颤了颤便垂下了眼，好像有些害羞：“你能给我你的微信或者电话号码吗？”

　　“不……”卫妲刚要拒绝脑海里就浮现出好友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以及自己前几天才说过的想谈恋爱的豪言壮语，“不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宋屿恒。”他笑了起来，梨涡再次出现在他的脸颊边，“岛屿的屿，恒心的恒。”

　　卫妲点了点头，弯着眼自我介绍道：“我叫卫妲，卫生纸的卫，妲己的妲，人赠外号卫生纸，因为有个卫生纸牌子就叫做维达。”

　　宋屿恒笑出了声，“那我能叫你妲妲吗？”

　　卫妲刚刚放松的身子因为他带着笑意的眼再次紧绷了起来，忽视快要蹦出胸腔的心跳，她眨了眨眼拒绝道：“不能，妲妲很难听，你叫我大大吧，bigbig的大大。”

　　宋屿恒再次笑了起来，沉沉的笑声从他的喉间流泻出来，像一把小刷子撩动卫妲的心。

　　05

　　LL：所以就因为这样你就忘记和他互加微信了？？

　　卫妲觉得有些委屈，手下噼里啪啦回了一段：车子说停就停，809的司机每次停车和赶集似的，开车像漂移一样，如果不赶紧下去司机师傅就直接关门开车了，我当然得马上下车。

　　LL：活该你单身，你不单身谁单身。

　　卫妲收回放在键盘上的手，锤了锤怀里的仓鼠抱枕，懊恼自己错失良机。

　　今天下班要是再次遇见他，一定向他要电话号码。

　　当公交车再次报出“人名路口南”时，卫妲蓦地转头看向了前门。

　　陌生的乘客一个个上车，可是她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就在她失望的准备收回视线时，宋屿恒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内。

　　他一步步走到她的身后，抓住她抓着的黄色栏杆，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大大，你忘记给我电话号码了。”

　　卫妲轻轻嗯了一声，稍微抬起头道：“我的号码是，1837……”

　　宋屿恒却将手机递给她，接过她手里提着的袋子道：“你来输吧。”

　　在卫妲不解视线下，宋屿恒扬起嘴角笑道：“等会要是刹车我才可以护着你。”

　　像是为了响应他的话，他的话音刚落，卫妲便被力的惯性往前甩去，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甩到后门的阶梯上时，她被人从后面环住稳住了身体。

　　宋屿恒确定她站稳后迅速收回了手，同时响起的是他低低的道歉声。

　　“没关系。”卫妲换了下姿势确定自己站得更稳了，“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两人沉默了片刻，最终是卫妲先开口，“你把手机给我吧。”

　　卫妲将自己的电话号码输入宋屿恒的手机，几十秒后口袋里响起熟悉的铃声后，她将手机还给了他。

　　熟悉的报站声响起，前面的车门打开，卫妲匆匆下了车，转身笑着向宋屿恒挥了挥手。

　　“我先下车了，再见。”

　　寒风凛凛，卫妲脸上笑意盎然。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