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花]雪作人间客》花絮一朵

32、转/绝望

　　唐渐离抱着孩子回来的时候，整间客栈都安静的不像是还存在活物。
　　掌柜的守在门前踱步，明明大门敞开着，却也不敢踏入分毫，如今见着他来了，才像是盼到了救星。

　　“可算是来人了，再不来个能担事儿的，老朽这生意都没法做了……”

　　“出了什么事？”唐渐离平静而又迫切地问道。

　　“客官啊，怕不是……”他伸出手指朝二楼方向点了点，“出了人命喽！”

　　唐渐离紧紧衔住掌柜的手腕：“你说谁死了，快给我说清楚。”

　　“哎呀啊，”掌柜的疼得一通大叫，眼见眼前人一副要杀人般的眼神，满脸阴郁，“不关我的事儿啊，是昨个那两位公子，包下我这店之后二人就都没再下来……”

　　“是啊，不关我们掌柜的的事，昨晚先是那位留着胡子的客人上楼了，接着上去的又是那位瞎眼的公子，”见势不妙，小二哥连忙为老板求情，“那位眼瞎了的公子上去刚不到半晌儿，屋子里就传来打砸的动静，我们听着怕是不好惹的事，也没敢去询问，待今早完全听不见声响儿掌柜的才派我上楼去看看……”

　　“你都看见了些什么？”

　　“我，我看见，”那小二竟吞吞吐吐起来，“我叫了几声客官，却没人应，接着我就推门，谁知，一推开我就看见那位留着胡子的客人正端坐在榻上，一动不动怀抱着另一位瞎了眼的公子，他们两竟都半裸着身子，衣裳都撕破了，吓了我一跳！”

　　“这……”唐渐离不悦，“接着说。”

　　“这时候我还没晃过神儿来，那位客人却似乎忽然发现了我，他大吼一声‘滚！’吓得我茶水也没端稳就赶紧跑了下来，客官你是不知道，虽然看不真切，但那位躺在客人怀里的公子，状态是真的不对付。那位公子身子都僵了，只能直挺挺地被抱在怀里，面色煞白，嘴唇发紫，脖子上还有指掐出的淤痕，您说说看这算什么个事儿啊！”

　　“看昨日那位客人的状态就很不对，怕不是喝太多酒，二人又起了争执，这一不小心就把对方给……”掌柜的猜测到，“现在客官您来了，不如快些上去看看，要是我家小二看走了眼，那就是万幸，不然的话，这要是真出了命案，老朽就不能不去趟衙门报官了。”

　　唐渐离没答话，只是掏出几锭金子，道：“这件事到此为止，想保命的话，休再动别的心思。”

　　掌柜的虽然不愿，也不再敢言语妄动。

　　唐渐离抱着怀里的烟儿一步一步朝楼上走去，这是他这几年来，少有的忐忑。希望一切并不如那小二所料。

　　他走到客房门前，驻足。先前被小二打翻的茶水还洒在地上未干，房门也还半掩着。步入的过程比想象中更平静，陆小凤还是端坐在床上，怀里确实无误地怀抱着一具已然冰冷多时的“尸体”。

　　“是你来了。”

　　陆小凤并未抬眼看他，他们两的目光如今都聚集在同一处，那具尸体上了。

　　骆雨烟探出小小的脑袋，她似乎发现了自己亲近的那人正躺在陆小凤胸膛，于是便伸出小手索要拥抱。而这一次，那个温柔的怀抱并没有为她张开，那个人也没用手掌抚摸她的头顶，哄弄说着，“好烟儿，烟儿乖。”

　　她觉察出气氛的不对劲，却不明白为何空气里洋溢着逼迫人心的悲伤。她只好再次安安静静，躲进唐渐离冷冷的怀里。

　　“是你杀的。”

　　是问句，又不是问句。

　　“对，是我杀的！”

　　陆小凤感觉自己已然疯魔了，此时的自己是不成形的。只有怀里僵直的死去的另一半，还将他死死栓在现实的边缘，他痛彻心扉，却又克制清醒到无法崩溃。

　　“我原以为你们是不一样的。”唐渐离道，“可到头来，你们和他也一样。”

　　他突然半弯下腰，俯望着花满楼那张没有血色的脸说道，“我们的赌约到此结束，是你二人输了。”

　　说完，他抬头瞟见陆小凤的面色，比方才更惨淡了几分。他突然发现，这个陷入绝望的男人，仿佛也在先前的某一刻，随着这具尸体一同死去了，那个曾经骄傲肆意的陆小凤，已经不复存在了。

　　“牺牲换不来成全。”他道，“我早就说了你们和他一样愚蠢。花满楼以为牺牲了自己就救了你吗？他错了，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模样，与死了又有何分别。”

　　陆小凤反驳不得，也不得反驳。唐渐离说得对，他已经死了，死在绝望与愧疚的地狱，不得超生。

　　与此同时，窗外传来一阵怒喝，将他从泥沼里暂时拉扯出来。

　　“陆小凤！出来受死！”

　　“杀人偿命，今日你无路可逃！”

　　唐渐离也听见了这众多暴怒的喝喊。他推开窗一看，这小小客栈楼下竟已围满数不清的高手，看衣着佩剑，他们大都来自武当，似乎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陆小凤，你杀我师父，我与你势不两立。”

　　定睛一看，这喊话之人，竟正是那日比武台上万人瞩目的新秀，祝星云。

　　更多叫不出名字的弟子也各自愤慨，大有陆小凤再不露面，就要拆了整间客栈的意思。
　　唐渐离快步走回榻前，一把抓起陆小凤本就散乱的衣领，“听着，我不想知道你们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你接下来是要死要活，但花满楼现在还躺在这儿，我不管你到底惹了多少麻烦，现在就给我下去解决它。”

　　花满楼现在还躺在这儿……陆小凤似乎只听进了这一句话，但这也已足够。

　　他看了看怀里的人，轻轻地将人放下，拾起一旁的被褥周到地盖好，又在那人额角轻轻印下一吻，仿佛只是暂别熟睡的恋人。

　　“等我回来。”他耳语到。

　　唐渐离看着陆小凤直起腰背，然后对他鞠了一躬，“我去去就来，你帮我照看着，直到我回来，拜托了。”

　　唐渐离点了点头，走近了些，守在床边。陆小凤半个身子就要探出窗外，他忽又回过头，对唐渐离露出一个近乎脆弱的笑容，“虽然我俩的性格并不是那么契合，但我和花满楼能交上你这个朋友，算是值得！多谢！”

　　话音未落，他已经翻身出去，影子都看不见了。

　　床边，唐渐离回味着这句话，盯着身旁静默的尸体，第一次露出了全然遗憾叹惜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