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试炼》洛临安

10、冥途其十

　　虽然同样名列阴阳交界十九世家，但郑家一直是这里头的一股泥石流，从来没人希望在任务场景里看到郑家的人。按理说将这种天赋能力发挥到了极致的郑时行更应该成为令人避之不及的存在，可事实却是他成了郑家唯一的例外。

　　因为他继承了郑家的天赋能力，却没有继承郑家人骨子里的自私怯懦。

　　从明面上看，这个技能的唯一作用好像就只是坑队友。只要身上挂了这个buff，他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苟到整个场景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到那时候，有前头不知多少条人命做铺垫，破局的难度自然会下降许多。

　　但郑时行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他是什么大公无私舍己为人，脑袋上顶着光环的小天使。只不过在进入任务场景之后，他会先仔细挑选出有能力且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然后里应外合，在破局的过程中充分发挥自己的作用。

　　换句话说，他会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接近危险的核心。

　　这让他在选择合作者时做到了十足十的谨慎，就事论事，楚泽现在给出的这点线索可远远够不上他的标准。

　　不过信任这玩意儿毕竟是相互的，楚泽明白对方在等待什么，却不打算现在就将自己的猜测告知对方，于是只淡淡一笑，回避了这次试探。

　　他转而将目光投向茫茫雨幕后的教学楼，那里刚刚亮起了一盏灯，一道人影推开了教学楼的后门，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跑了过来。

　　来人是高三二班的班主任，同时也是一班的数学老师。楚泽昨天见过他一面，记得这张脸，除此之外倒也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虽然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学校里发生了这种事，先出现的既不是校长也不是警察，而是个普普通通的班主任老师，但这不妨碍他尝试去感知对方的气息。

　　活人。

　　啧，他那时灵时不灵的感知力这两天真是意外地给面子。

　　楚泽挑了挑眉，暂时放下警惕，等着对方检查过尸体，再来安排学生们的去处。

　　这位老师看上去很年轻，绝不超过三十岁，楚泽没指望对方能认出那具尸体——二十年前，对方也就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连在这儿念书都不可能，更别说是执教了。

　　但对方鬼一样苍白的脸色，惊慌躲闪的眼神和不断痉挛抽搐着的手指却不是这么说的，它们都在告诉楚泽，他一定认得那张脸！

　　楚泽很想从他那里套出些线索，奈何对方已经被这具尸体吓成了惊弓之鸟。他不仅拒绝回答学生的任何问题，还坚定地将所有学生都从宿舍楼里赶了出去，撵到各班教室里上自习。

　　刚出了这么大的事，教室里还没有老师看着，学生们能学的进去才有鬼了。

　　楚泽一只耳朵听着同学们议论纷纷，心说对方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但这并不能算是什么破绽。换作其他任何一所学校，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老师们也不可能还把学生留在这栋楼里。只不过这件事由对方做出来，他就总忍不住往更深处想。

　　把学生们从宿舍楼里赶出去难道只是为了避免恐慌和便于弹压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对方已经意识到了这栋楼里潜藏的危险，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更多的学生出事？

　　真相暂时无从分辨，但无论如何，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学生们总要得到一个解释。

　　校领导们选择了最差劲的一种。

　　他们告诉学生今天早上什么也没有发生，那具所谓的尸体只是一场恶作剧。

　　没人信这个说法，即便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高一高二各班的老师也都各自查了一遍人数，确定了所有的学生都还好好活着，谣言也还是铺天盖地的传了出去。

　　其实如果真是有人跳楼了，同学们虽然也会害怕，却不会像现在这样恐慌。毕竟有人意外身亡和学校里平白无故地多出来一具尸体是两个概念，后者无论怎么想都很难用常理去解释。

　　倘若真像学校说的那样，只是个恶作剧，那第一个到达现场的老师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向学生们展示那具“尸体”的真正面目，然后仔细盘问，揪出搞事儿的学生，接着该写检讨写检讨，该记处分记处分。

　　而不是这样讳莫如深地将学生们都撵出去，还把现场保护的密不透风。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肯定是学校里闹鬼了。

　　学生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分析完，基本都认同了这个观点，然而随着流言传得越来越离谱，从二十年前有女生因为失恋分手在老宿舍楼跳楼自杀一直传到永安十三中本来就建在乱坟岗上，旁边的明则湖里沉了不下十万白骨，在极度紧张的恐怖氛围中，有些人反倒渐渐地不怎么害怕了。

　　也不能说不害怕，准确点儿的形容应该是好奇和激动压过了他们心中的恐惧，属于熊孩子的作死欲渐渐涌现出来，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就跃跃欲试着想组团去干点儿不该干的。

　　他们想干的还不一样。

　　有几个想偷偷溜回去看看尸体的，有几个想支开老师去教务处文件柜里翻二十年前的学生资料的，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居然还有人想去撬老宿舍楼通向天台的小天窗的锁，然后去楼顶查看痕迹的。

　　先不说在这个鬼天气里，叫雨水一冲还能剩下什么，他们那宿舍楼的天台连个护栏都没有，好几场雨连着浇下来，天气又阴沉，上头不知道长了多少青苔，这些人要真跑到那顶上去，只怕没有鬼魂作祟，也得来个不慎坠楼。

　　眼看着已经到了中午，学校还是含含糊糊地坚持“恶作剧”的说法，教学楼里的局面开始失控了。有老师在讲台上看着，他们的动作倒也不敢太过分，但私底下传个纸条，同桌间说两句小话总是能偷偷摸摸进行的。

　　有谭浩空这个天下第一八卦精在前头坐着，楚泽很轻松地得到了其他人的行动计划。

　　他甚至都没费心打听，对方就一股脑地对他哔哔完了。

　　在他思考要怎样参与到这些计划中，或者怎样间接从这些人手里得到线索的时候，远在综合楼顶层的校会议室里却是一片死寂。

　　坐在这里的每个人脸上都是阴云密布，首位的中年人看似冷静地掏出支烟点上，转手却把打火机往嘴里塞了过去，虽然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掩饰性地咳了几声将打火机塞回口袋里，但他还是察觉到会议室里的气氛因为这个失误而变得更加凝重了。

　　他死死咬着牙，颧骨下方的肌肉不受控制的跳了跳，几秒钟后，他按灭了刚点上的烟，将目光投向第一个到达现场的数学老师：“你看清楚了吗，真的是它又出现了？”

　　这人便是永安十三中的现任校长，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对这件事早有猜测。

　　被问到的人神色惊恐而恍惚，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问话，还是被旁边的人戳了一下，他才如梦初醒似的反应过来：“就是她！我在照片上见过那张脸，那东西一定还留在学校里！”

　　“但是上个假期我们明明检查过那栋楼啊，所有留下痕迹的房间都被封闭了没有使用，那东西……它究竟是怎么跑出来的？”他对面的女老师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现在有资格坐在这儿的人，对这个计划都有足够的了解，他们也很清楚一但这个计划出现差错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有些办法第二次就不管用了，如果真的出事，只怕他们并不仅仅是重蹈覆辙那么简单。

　　“我们还要继续吗，出了这种事，学生那边怕是不好安抚，实在不行的话，我看还是……”长久的沉默之后，有人按捺不住恐慌打了退堂鼓，他忽然觉得他们做了个无比愚蠢的决定。即便学生的安危在他们看来并不是那么重要，但万一事情闹大，只怕连他们这些老师也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有什么行不行的，那东西不是消失了吗，这肯定只是个意外，只要我们多加小心，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你们也知道这些学生的水平有多糟糕，我们给了他们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他们应该感谢我们才是，安抚……呵，都到了这时候，他们要是敢闹起来，我看他们是不想参加高考了。”

　　高三年级组的教导主任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表情十分阴郁，语气中满是威胁。不仅是对学生的威胁，也是对在座其他人的威胁。

　　毕竟这个计划是他们一起定下来的，现在谁想把自己从里头摘出去可没那么容易。

　　之前说话的那人讷讷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校长又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黯淡的烟雾。这个房间的空气不怎么流通，久久不散的烟雾将他整张脸都遮在了后头。

　　他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都停了停，像是要将谁剜下一块肉来，最后才开口做出最终决定：“你们要是早些说不同意也就算了，现在该做的准备，该砸的钱都扔进去了，怎么着咱们也得听个响吧。但是当然了，谨慎一些也是好的，就先用这一届试试，如果不行，下一届就算了。”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这个决定。

　　不过在这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