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 一梦如烟》六月青争

2、山主大人要成婚

　　索命山的人们，不！应该说索命山的妖们都知道他们的这位山主大人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而关于他的过往却谁也不甚了解。
　　这里的妖，除了山主卢鄞潇以及楚墨菡和她那只会说话的绿鹦鹉以外，其余所有妖都是后来才聚集在此地的。虽然大家都被卢鄞潇夺了一样至宝，却也在他的庇护下得了现世安稳，再不用绞尽脑汁的与那些无聊至极的捉妖人斗智斗勇，更不用怕被哪个闲来无事捉妖玩的臭神仙给捉了去。
　　索命山的生活，如同山主大人慵懒的体态是一样一样闲散的。在这里只需遵循三条规定：不得私自出山，不得相互伤害，如有外人闯入一律交由山主处置。其余便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定要做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的。日复一日，千百年来生活安稳的似乎快要熟睡了一样。
　　而近日，山中却出了件大喜事，自此山中气氛才稍显生气。
　　这大喜事便是山主大人卢鄞潇要迎娶楚墨菡为妻。许是好事多磨，墨菡在山主身边待了一千年了，直至前天，墨菡像往常一样捧了一碗儿特制的牡丹花茶递与山主，卢鄞潇一改往日的慵懒模样，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支开身旁侍奉的婢女，示意墨菡坐在自己身边，然后清了清嗓子朝厅内一众妖道：“本月十五我要娶墨菡为妻。”说完，完全无视厅内众妖诧异的嘴脸，然后温声对墨菡说：“明日你就搬来我房里住吧！”
　　墨菡闻言，手中玲珑剔透的茶碗掉落榻前，牡丹花茶淡淡的清香弥漫了整个厅堂。
　　山主并未在意那碗他每日翘首的特制牡丹花茶，只轻轻的牵起了墨菡的手放在唇边轻声问到：“没烫着吧？”
　　楚墨菡眼里含着泪，微笑着轻轻摇头。
　　座下，一身着灰色皮毛大衣的魁梧男妖对身边的玲珑女妖道：“山主大人终于开眼了，墨菡姑娘这些年的晨露没白采，山下的牡丹花园也没白打理，这就叫守得云来见月开！”
　　女妖咯咯的笑出了声音：“成傲大哥，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对！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就说说着怎么这么别扭，还是盈盈见多识广！”
　　一旁一坨肥嘟嘟的小东西嘴巴里塞的鼓鼓的晃着一条光秃秃的黑色小尾巴支吾着说：“成傲叔叔就爱装斯文，咳咳……呛死我了……”
　　盈盈伸出手拍了拍这小东西的背道：“小满你慢点吃，没有人跟你抢的。”
　　……
　　待众妖七嘴八舌的议论完，卢鄞潇早已牵着楚墨菡离开了厅堂。
　　关于山主的这桩婚事，山内的大妖小妖定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即使有，也未必敢有所作为。
　　譬如山中年轻女妖，哪个不想攀上山主这根高枝？再譬如现时正躲在后山砸石头的小狼妖成帛，他在像小满那么大年纪时就曾立誓，今生一定要娶墨菡姐姐为妻。
　　呵，这世间痴男怨女还真是多。人也多情，妖也多情，奈何情深缘浅，即使有再多的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过了晌午，铃儿就带着一众小姐妹把墨菡房里的东西全搬去了山主大人的房内。
　　卢鄞潇从书房过去看了一眼堆的满满当当的屋子微微皱了眉，口中念着：“也罢，也罢……”轻咳了两声，转身又回书房去了。
　　夜里，墨菡沐浴归来精心装扮了一番，便带着自己意外收获的一件礼物去见山主大人了。
　　而这从天而降的大礼正是满头雾水的白锦绣。
　　索命山里并没有那个妖知道卢鄞潇的真身是什么，这也包括楚墨菡和长嘴的绿毛鹦鹉。但是大家都知道山规的第三条是三条规定中的重中之重。说是将误入山林的人都交由山主处置，其实无非就是变做山主大人的腹中餐了而已。
　　毕竟山主大人身体一向欠佳，每次食人之后病的看似更严重了些，但过了三日便能很快的好起来，食一人维持个十年二十年也是不成问题的。而近些年来似乎误入山林的人越来越少了，近百年间索命山竟再无人气。
　　所以楚墨菡在温泉旁看到白锦绣时内心是极度欣喜的。试问世间女子那个不愿自己的心上人欣然安康？当然女妖也是女人的嘛！
　　于是楚墨菡在伸手扶起白锦绣时便暗动了手脚，以至于白锦绣在起身的顷刻间便失去了意识，虽然言语间墨菡觉得脸颊蹭满泥土的锦绣真的只是个天真的傻丫头而已。但是这也没有办法阻止她要将她作为礼物赠与她未来的夫君。
　　只是当墨菡带着她的厚礼等在山主的居所时，一等便是一整夜，山主居然夜不归宿！气急之下，墨菡便将仍然昏睡着的锦绣丢在了大家每天聚集的厅堂内独自离开。
　　待屋檐下的燕子觅食归来时，一队手捧各色吃食的婢女先推开了厅门，她们径自绕开躺卧在地上的白锦绣各自将厅内的矮桌上摆满了美食佳酿。
　　山内稍有地位的妖，第一个进来的是小蛇妖盈盈，她绕着锦绣走了一圈，砸吧着嘴道：“看衣品，这姑娘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是到了这里就是天王老子也没有用喽！”说完扭着腰身坐在了一处矮桌前伸手拿了一只桃子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打着哈欠的成傲、成帛两兄弟也来了，盈盈指了指地上的锦绣对他们道：“墨菡送给山主的礼物！”
　　“知道了，知道了！铃儿昨晚到现在每处大概都说了八百遍了！”成帛说完大家都已陆陆续续到来。
　　他们的卢山主迈着慢悠悠的步子最后一个进来，向是没有看见地上的锦绣一样，懒洋洋的靠在了锦榻上，示意榻前的婢女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
　　小满嘴里塞着好大一块麻糖艰难的站起来朝着卢鄞潇喊到：“山主伯伯，地上这位姐姐怎么办啊？”
　　盈盈伸手扯了一下这一小坨，不想竟把他拉倒在地上滚了两滚，盈盈一边手忙脚乱的将小满往自己跟扯，一边满脸堆笑的对卢鄞潇说：“山主大人见谅啊，小满刚来不懂事，他不是有意要问您要如何处置这位姑娘的……”
　　卢鄞潇淡淡说了句：“这个醒了再说……”便无下文。

　　卢鄞潇的居所就在众妖每天聚集的那座厅堂之后，不大不小的院落干净而整洁，除却台阶两侧各自摆放着的几盆素白牡丹外再无其它物品。
　　每日酉时，侍女都会提来一桶清澈的山泉水放在牡丹花旁，卢鄞潇闲暇时便会用这水来浇花。然，今日那水已提来良久也未见山主大人的踪影。
　　“墨菡姐姐请留步，山主大人吩咐了，今日谁也不能踏入内院半步。”院外的拱门旁传来了一名侍女的声音。
　　“鄞潇昨日已吩咐我搬来这里住了，你不知道么？”楚墨菡不急不躁的说完迈开步子继续往院内走来。
　　拱门旁的两名侍女快步追上前来，挡在了楚墨菡身前：“墨菡姐姐莫要为难我们了，山主大人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若是怪罪下来恐怕您也担待不起。”
　　倒是铃儿嘴快：“你们知道你们在跟谁说话吗？过了十五，墨菡姐姐可就是我们的山主夫人了！”
　　两名侍女闻言略显局促，但仍挡在墨菡身前，完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墨菡倒是没有生气，只淡淡道了句：“我们回去便是！”
　　铃儿叽叽喳喳的还在说着些什么，到底是想替墨菡挽回些面子。但是墨菡明白，此刻，那位被她丢在厅堂中央的姑娘定是已被送到了卢鄞潇房内了。即使他已宣布要娶自己为妻，他食人的画面还是要避着自己。墨菡相信，他的鄞潇这样做一定是怕吓到自己。嗯，一定是这样的！
　　说起来，所有误入山林的人真的都是被送到了卢鄞潇房里然后消失不见的，却从来没有人真的看见过他吃人的画面，据说那画面是相当血腥恐怖的。
　　传闻，很多年前有个少不更事的小花妖在山主食人的时候突然闯入了山主大人的房间。然后，然后索命山就再也没有看到过那只小花妖的踪影了，说是被吓死了，然后也被山主大人给吃掉了。
　　自此之后，凡是闯入者被送往山主房内之后便再无人敢前来叨扰。
　　台阶两侧的白牡丹被晚霞映照的愈发迷人，而山主房内似乎并没有多大动静。
　　寅时被洗刷干净的锦绣就已经被送进了山主房内，此时的她正躺在山主绵软的床上做着逍遥美梦。
　　花谷仙境的百花亭与索命山的无名厅堂其实是一样一样的，只不过这里聚集都是些闲妖，而百花亭聚集的却是一众曼妙仙子。
　　锦绣梦见自己回到了花谷，一众姐妹正在百花亭嬉戏玩闹。喝着疏影姐姐十里飘香的梅花陈酿，吃着紫苏姑姑的各色美味糕点，虽然又被相宜这丫头捉弄了一番，但心里还是欣喜无比的。
　　可是梅花陈酿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对啊！那种入口醇香甘甜的滋味真的是想想都要流口水了，可是嘴巴里的味道分明又苦又涩直让人想吐。
　　“梅疏影！你的酒坏掉了吧？”锦绣大喊一声忽的一下坐起了身子。
　　“哎呦！我的……头。”锦绣睁眼不禁失声。
　　眼前华发如雪，黑衣如墨之人，正是那位要吃了自己的山主大人。她的脑门撞上了他冰冷坚硬的金属面具，被硌得生疼，他藏在面具下的挺拔鼻尖离心生惶恐的锦绣那么近那么近，锦绣似乎感受的到他的呼吸。一瞬间，气氛有那么一点点的微妙。但是下一刻锦绣脑海里飘过的念头就变成了：若不是本仙子的仙术在这个鬼地方施展不开，才怕你这个三流老山主，但此刻还是先认怂吧！
　　惊恐至极的锦绣想了又想，干脆利落的往后退了退跪在床上道：“山主大人我真的不甚好吃，您……”
　　“咳咳……果然都不记得了，咳咳……咳……”卢鄞潇将手中的一只药碗放在了一边，像是在对锦绣说，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锦绣嗫啜着道：“山主大人您是在说我么？”
　　“罢了，你身上的墨荷毒我已经帮你解了，今晚子时我便送你离山，从哪来还回哪里去。”像是忠告，又像是命令，卢鄞潇说完便自行退出了房门。
　　锦绣抱膝而坐，屋内的烛光微微晃动着，她默默的想着，人间一点都不好玩嘛！杨柳婆婆真是个大骗子！什么才子配佳人，明明只有妖怪要吃人嘛！咦？刚才那位要吃人的山主好像说要放了自己！这是个什么说法？既然说了要放人，那么早走晚走也没啥区别嘛！锦绣想着便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前，使劲一拉，门居然分毫未动。
　　明明站在屋子里耳边却传来了呼呼的风声，仔细听来仿若山主的声音在喃喃诉说着：“绣儿，我会等你回来的，等你回来……”
　　白锦绣脑海瞬时又乱做一锅粥。情急，她又伸手拉了拉门，仍然分毫未动，无奈只好又折回去躺在了那绵软舒适的床榻之上。
　　锦绣心想：我堂堂花谷仙境牡丹花主，竟被困妖山无法脱身，这要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在仙家立足！
　　夜渐渐深了，索命山各处的灯火逐渐消退。十五将近，月将圆，故人情义难自断。
　　卢鄞潇靠坐在无名厅堂的屋檐之上，大口的灌着用牡丹花炮制的一种烈酒，喃喃自语：“为什么要回来，咳咳，为什么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