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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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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你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看着带走你的车消失在雨幕中,冰凉的雨水浇透了我的心,我却依依不舍的企盼你能最后回望我一眼。
但是你没有,撒加,你走的是那么决绝,甚至任凭我独自站立在倾盆大雨中。原来曾经有过的爱恋,不过是海市蜃楼的一样的幻影。你到底将我视为什么,撒加?既然不爱,又为什么让我身陷其中?既然要离去,又为什么让我心存梦想?
是你太过残忍,还是我太过天真?
你的背影刺痛了我的眼,我却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仅有的自尊禁止我流下眼泪,脸上依然有水迹,多么及时的大雨。
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四周是清晰的雨声,我僵硬的伫立在雨中,忘记了所有常识。
醒来的时候,天蓝色长发的美男子陪在我床前,紧张的望着我,晴空蓝的眼眸满含担忧。
“米罗,你醒了?你发烧发到四十度,医生已经来过了,给你打了药,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无力的摇摇头,努力向费伊露出一个微笑:
“没事,又不是没发过烧。”
“米罗……觉得难过就哭出来吧,再这么憋着我怕你……”
费伊的眼睛蒙上水雾,我好笑的看着他:
“我都没流泪,你怎么反到要哭了?”
“米罗!”
费伊好像生气了,他用手按住我的额头:
“他走了!你再这样折磨自己有什么用!”
他在我的伤口撒了一把盐,我闭上眼睛说:
“是,是没用,可你总要让我休息休息吧。”
费伊安静了两分钟,缓和了口气问:
“想吃点什么?”
“不想吃,我想喝水。”
我如实回答,异常的体温让我喉咙干渴不已,费伊忙抄起水壶给我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的将我从床上扶起,喂我把水喝下。
“谢谢你,费伊。”
我维持着那浅浅的微笑,看向这位知己,费伊欣慰的点点头,帮我掖好被子,坐在我床边看书,我则又一次沉入黑暗。
三天后我终于退了烧,又养了几天,才有了少许气力,我向费伊发毒誓我不会寻短见,他才半信半疑的回去工作了。
他的背影和我记忆中的影像重叠,我抓起外套冲到大街上,拼命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形形色色的人在我面前走过,我竟能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找到撒加的影子,自嘲的苦笑,我不过是一个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碎片。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我感到后背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
转身道歉,发现是一个有着神一般姿容的黑发男人,他那双湖水绿色的眼睛并没有看向我,而是盯着他面前的橱窗。
连道歉都无人理睬么?
我轻笑着摇头,绕过他向前走去,却听见他说:
“先生,能请你帮个忙么?”
“当然。”
我礼貌的答应,他示意我跟着他走进那家服装店,我用眼神询问他究竟要我帮什么忙,这个男人说:
“先生,我想为人买一套衣服,你的身高体型和他很像,能不能试穿一下让我看看效果?”
为什么上天总喜欢捉弄失意的人?我无畏的回望那双湖水绿色的眼瞳,脑中又浮现出撒加的身影,忽然间参透了,原来撒加,你也是将我作为一个帮你试穿衣服的人么?
“对不起,先生,”
我平静的拒绝了他:
“如果不是买给我的,我不会答应帮你,再见。”
转身出了服装店,我试着平息抽痛的心脏,因为它实在是很痛,痛到我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飞速瞄了一眼橱窗内,那个黑发绿瞳的男人还站在那里,我唇角微扬,看来,他是一个从未被人拒绝过的人,也好,现在你知道被人拒绝的滋味了。
我用冰冷的手指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漫无目的的沿着街道走下去。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应在何处停留,我走的很累,累到走不动的时候,我便进了一家纪念品商店。商店面积不大,客人却很多,物品玲琅满目,来自世界各地。我的注意力有所转移,心情稍微好起来,浏览着那些似曾相识的纪念品,我才想起来,这家店,就是我常来给撒加买礼物的店。
习惯的力量真让人畏惧,撒加走了,可我还在遵循他留给我的习惯,一点一滴,渗透于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心虽然疼,可我并不悲伤,我不明白为什么即使不悲痛,心还是会疼,非常疼非常疼。
“先生。”
我听到有人叫我,回头,看到那个黑发男人就站在我面前,我轻声问:
“还有事么?”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
“刚才如有失言的地方,请你原谅。”
我宽容的微笑着:
“不必,于你无错,只是我时运不济而已。”
他愣了一下,随即伸出右手:
“哈迪斯。”
“米罗。”
我握过他的手,想离开这家充满回忆的地方,名叫哈迪斯的男人紧跟不舍,让我感到有些不安。开始我本不想理会,但当我走过五个街区来到中央公园的长椅上时,发觉他还跟在我后面,我只好停住脚步,转回身,问道:
“哈迪斯先生,莫非你要一直跟着我?”
他犹豫了一下,说:
“米罗,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谈谈么?”
我冷笑:
“难道哈迪斯先生是心理医生?”
没想到他点头,认真的回答:
“我有心理学博士学位,而且,米罗,我们并不熟悉,所以,你对我可以没有防备,只是倾诉一下。”
我沉默,他的话让我心里翻涌着太多太多的画面和情感,全部是关于撒加的,我的眼泪险些不争气的掉下来,微微颔首接受了他的建议,我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哈迪斯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很久很久,我望着枯树发呆,半个字都不说,哈迪斯非常有耐心,他也静静的坐着,陪我一起望着枯树发呆。等到第一盏路灯亮起来的时候,压抑许久的痛苦终于绝堤,我两眼望天,对哈迪斯语无伦次的讲述了我和撒加在一起的片段。曾经,它们是完整的,但是现在,我只能找到支离破碎的回忆。
哈迪斯一直安静的听着,仿佛这个人跟本不存在,我是在对空气说话,但效果很明显,当我结束了这个并不精彩的故事时,心里轻松了很多。
“世上并不只有他一个人,米罗,还会有人爱你的。”
哈迪斯的声音很低沉,我则绝望的用手捂着脸:
“不,不再有了,人总是要离开的,而我无法再承受。”
我想起自己那个奢望,用最小的音量喃喃自语:
“我只是想在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身边有个人安慰而已,这样的要求很过分么……”
放弃也是一种选择,这一点谁都明白,却谁都不肯身体力行。
“谢谢你,哈迪斯先生,再会。”
我不想久留,起身走出中央公园,在茫茫夜色中回到自己的公寓,瑟缩在漆黑房间的一角。不敢开灯,更不敢睡觉,我只能整夜整夜的醒着,失眠有时也是一副良药。
连续失眠一周,我已处在濒死的状态,费伊打电话给我,我没接,他跑来敲我的门,我没有力气去为他开门。我躺在床上听到他在播911,而后警笛呼啸着由远至近,我的房门被警察强行踢开,费伊第一个冲过来,警察都没能拦住他。
“米罗!米罗你醒醒!”
我想说话,告诉他不要着急,可我的声音丢失了,我看着急救人员检查我的身体,把我放上担架,而后我的世界隔绝了光明。
重新找回意识的时候,我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哈迪斯,他穿着白色的工作服站在我床前。
“米罗,欢迎回来,你昏迷了半个月。”
我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的绿瞳:
“哈迪斯先生,你除了具有心理学博士学位还有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
“你在失眠,米罗。”
“对。”
我坦然承认。
“米罗,如果你继续失眠,我们只能用强制手段让你入睡。”
哈迪斯的声音很严肃,我满不在乎的对他说:
“没有必要,哈迪斯先生,我又不是没试过你们所谓的强制手段,可我还是会做噩梦。”
他诧异的合上手里的备忘录:
“噩梦?”
我不再说话,心又抽搐的疼,让我浑身痉挛。曾经,撒加会抱着我入睡,那温暖的怀抱让我安心,让我睡的香甜,但是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我只能自己面对每一夜的寒冷,还有那些困扰我心智的噩梦。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我抬眼望着他,恳切的问,哈迪斯干脆的否定我:
“没有确定你不再失眠之前,你不能离开医院。”
“哈迪斯先生,”
无奈之下,我只好将自己的怪癖和盘托出:
“如果是我一个人,我肯定会因为做噩梦而失眠,我劝你不要费心了,让我回家吧。”
心理学博士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微讶的看了我一眼,拿着备忘录离开了病房,他刚走,费伊就闯进来。
“米罗!你怎么答应我的!”
“没办法啊,费伊,这又不怪我……”
我委屈的看着他,美男子忽然毫不掩饰的抽泣。
“米罗,你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他走了你就一天都活不下去么?”
“我也不想这样啊,费伊,”
我伸出一只手抚摸他的发丝:
“可我总做噩梦,只要我闭上眼睛,那些噩梦就会出来,我跟本不敢睡觉。”
费伊咬着他的嘴唇,像是在跟谁赌气,我劝慰道:
“我会好起来的,费伊,不用担心。”
他撇撇嘴不理我,手上却在削苹果,我会心的微笑,如果没有这个知己,我能活到现在堪称奇迹。
晚上医院熄灯之后,我望着天花板胡思乱想,试着睡觉,但还是以失败告终。我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站在窗边,欣赏静谧的夜色。忽听房门咔哒一声,我疑惑的转身,哈迪斯从外面进来,带好房门,他没有穿白色的工作服,一身便装显得亲近了不少。
“哈迪斯先生,莫非你要体验我这种失眠方式不成?”
我调侃道,他缓缓走过来,双手搭在我的肩上,郑重的说:
“米罗,我抱着你睡。”
“哈迪斯?”
我惊奇的忘了使用尊称,不愧是心理学博士,这么快就看透了我的隐疾。最初我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再这么失眠下去真的不好交代,也就点头同意了。重新躺回病床上,哈迪斯那有力的臂弯让我产生错觉,人却在这种错觉中感到久违的困顿,打了两个呵欠,我顺利的进入梦乡,这一夜,噩梦没有出现,我难得一觉睡到了次日中午。
那之后哈迪斯每晚都来病房拥我入眠,我将这看成心理学博士的临床病例之一,没太在意,身体逐渐恢复,脸上也有了血色。
但这不过是饮鸩止渴,所以当哈迪斯再次来到我病房的时候,我冷静的对他说:
“哈迪斯,让我回家吧,我不能永远住在医院里。”
他没有被我打击到,相反,他打击了我。
“米罗,让你回家可以,但是,我要搬到你那里去。”
“这算什么?哈迪斯,这不是长久之计。”
我摇着头驳回了他的建议,出乎我的意料,哈迪斯对我说:
“米罗,请你相信我,我不会离开你。”
我像踩了蝎子一样跳起来,失声喊道:
“这不可能,哈迪斯,没有人会留在谁身边永远永远,我不想再承受,所以也不想再去接受!”
他一把将我牢牢抱在怀里,不同于以往,他抱得仿佛我是他的恋人。这个动作彻底击垮了我,我索性趴在他肩上放声痛哭。他拍着我的后背,对我耳语:
“米罗,请相信我,你不会再一个人面对那些噩梦了,永远。”
我残破的心悸动的跳着,止住了哭声,怀疑的看着他的绿瞳,那里面是不能动摇的坚定。该去相信他么?我并不确定,这或许是另一场骗局的开端,但我实在需要,需要这样一个比撒加还要温暖的怀抱。再放纵自己一次吧,我对自己说,当他离开的那天,就是我的死日。在此之前,我愿意最后再感受一下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
自从哈迪斯搬去和我一起住,我的生活渐渐重现了生机。哈迪斯没有食言,至少在这两年里,他没有食言,我在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竟然增长了不少体重。戒备的心这才慢慢松懈,费伊说他终于又见到我的招牌笑容了。
“哈迪斯,这是送给你的。”
我将手里包装好的盒子递给他,他浅笑,问:
“今天是什么日子,送我礼物?”
我一耸肩膀:
“不是什么日子就不能送么?我觉得好,就送你了。”
他宠溺的笑着,动手解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枚别致的吊坠,上面刻着“Yours Ever”。
“米罗,你是把它送给我么?”
哈迪斯将‘它’说的很重,我狠命点头,说:
“对,我把它送给你。”
我也将‘它’说的很重,哈迪斯抱起我,轻吻我的额头:
“我明天去原来住的地方一趟,可能晚点回来,别着急。”
“嗯,我等你。”
我窝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打盹。
然而第二天晚上,我干等了一整夜,哈迪斯都没有回来,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天未亮我就穿好衣服坐车来到他原来的住处,用他给我的钥匙打开门,挨个房间寻找。可能是我的动静太大,所以当我找到卧室的时候,床上的两个人正在有些忙乱的穿衣服。
我抱歉的说:
“对不起,打扰了。”
而后为他们带上房门,将钥匙放在茶几上,从容的回到自己的公寓,找出行李箱,为哈迪斯收拾行李。我很惊讶自己可以做的这么淡定,当哈迪斯冲进我的公寓时,我笑着对他说:
“行李我帮你收拾好了。”
“米罗,你……”
他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我直视他的眼睛,问:
“你要走了是么,哈迪斯?”
“米罗,对不起,我……”
一向泰然自若的他也有这么窘迫的时候,我大度的将行李箱拎到他面前:
“没关系,于你无错,只是我命运不济。”
接着我转回身不去看他,心里却一直在祈祷,祈祷他给我一个解释,祈祷这一切都是个误会,祈祷他可以留下来,却还是听到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屋里霎时静的像坟墓。
我疲惫的靠着墙坐在地上,用手支撑着额头。哈迪斯,你还是走了,可你为什么要许下那样的诺言?两年了,我以为自己这一次可以真正不再孤独,却没想到错的这么没有余地。撒加只是带走了我的心,可哈迪斯,你为什么将我的灵魂也带走?既然你不需要,为什么不把它还给我?
精神瞬间崩溃,空荡荡的房间里充斥着和哈迪斯朝夕相处的每一次呼吸,我用颤抖的手写了一张字条,将它放在门口的地上,而后毅然用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咽喉。
字条上写着:别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