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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南方有佳人 ...

  •   我初见朱常洛那天,是在龙眠山庄。那日天气清爽,锦云绵绵,鸿雁桓于万里高空。山庄十里桂花香逸,我意兴阑珊提笔绘就一幅双雁南飞图,一气呵成后方觉些许疲倦,又贪杯吃了许些桃花酿,便随意歇在一块青石板凳上,业经香梦沉酣。
      待醒来时,才发现四面桂花飞落一身,满头满脸,就连嘴中也衔了其中一二,手中蒲扇不知何时掉落在地,染了泥土在上。桃花酿酒香,竟引来许多蜂蝶熙攘绕着,我一起身便惊得它们四下飞了去。我站起身来抖落满满衣襟的桂花,又不顾仪态的伸了个懒腰,方时一双黑底蛟纹云靴忽的入了眼角余光,惊得我立马整顿衣襟站好,山庄里往日并没有男子可随意出入,再加之我自小便在这儿住惯了,才会如此恣意放松。
      谁知那厮竟倒无理的轻笑一声,惹得我心生恼怒,垂头瞄到他鞋面上积了一二花瓣,想来必是已在那里盯着我了许久,不禁又气又羞的红了脸,道:“小女梦中不知公子在此赏花,打搅了。”我心下懊恼,语气也不甚好,说完便转身欲走。
      谁知他竟徐徐吟道:“去雁声遥人语绝,谁家素机织新雪。秋山野客醉醒时,百尺老松衔半月。”我抬头瞄了他一眼,那厮笑的甚为轻浮,像个十足的浪荡公子,又冲我道:“听闻李公有徒方维仪,画工最得真传。只是素闻小姐最善观音大士像,遑以为是个满口经文终日只知晓烧香礼佛的木头疙瘩,不想小姐竟如此清雅。”说罢见我面色不善,拱手道:“小姐雅名,在下久闻。”
      我按捺语气,冷冷道:“敢问公子名讳,小女见公子面生,不像山庄中人,昨日听师傅提起,今日有位皇子登门,某非便是公子?”
      他并不直接回我:“你既然知道今日有皇家子弟登门拜访,也不好奇出去瞧瞧么?”
      我瞥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瞧的,难不成还能比旁人多了一只鼻子、两只耳朵去?”
      他忍俊不禁:“你不怕我向旁人告了你的状,治你个不敬之罪?”
      我心中发虚,可嘴上如何肯让渡,犟道:“那不妨先治你个非礼勿视之罪罢。”
      他笑了下,手执一壶清酒,缓缓踱至我方才书画的桌前,拂去一层落花,细细琢磨了一番,问道:“你喜爱大雁?”
      我不动声色,悄然几步离他更远了些,答道:“小女喜爱大雁一双一世的忠贞。”话罢,我才察觉这话说的轻浮,又补道:“鸿雁高飞向来被世人当做好意头,小女亦不能免俗。”
      他赏着我的画,眉宇间尽是玩世不恭的神情,“鸿雁高飞,于个人眼中不同,姑娘之情趣已然雅于俗世百倍。”他突然提笔,在我画上书道:“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鸿雁于飞,集于中泽。之子于垣,百堵皆作。虽则劬劳,其究安宅?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我稍稍动容,他与我年纪相仿,甚至面上棱角未经岁月都不十分分明,却竟抱有如此忧国忧民心肠,心下不禁更好奇起他的身份,不过想来皇子身份娇贵,定是由师傅陪着的,眼下这位估摸着该是侍卫随从吧,或者是谋士之流。
      这时我的贴身侍女渠侬抱了件千瓣芙蓉绣披风来。我少时随父宦游,途径肃宁时在路上遇见一老鸨责打一女童,手段甚为毒辣,我见之不忍,央父亲买下那女童与我为婢。我那时念书,正巧念到黄庭坚那句“渠侬家住白云乡,南北东西路渺茫。”甚是喜欢,就顺手择了渠侬这个名字与她。后来日渐相处久了,颇觉这名字过于随意,甚感歉疚,想再重择一个好的给她,可她喜欢的打紧,也便不了了之了。
      渠侬将披风与我披上,说道:“小姐怎得这样晚了还不回去,李小姐刚睡醒,见不着你,此刻正闹呢。”
      我听着,不觉头疼。渠侬说的正是家师李公麟的独女,李潇桐,她家中无姐妹,自小便赖我做她长姐,素来和我胡闹惯了。我冲那位公子欠身福礼,道:“小女有事先行告退,公子且自便罢,只是为着公子与小女清白不陷于闹市小人之口,愿今日之事再无第三人知晓。”他冲我颌首致意。渠侬去收拾了我的画作,便与我一同告辞了。
      我下了台阶,走了约莫百十来步,花奴喘吁吁的跑过来,见了我便哎呦道:“神仙菩萨,坑死我了,小姐快快回去吧,我们几个要被李小姐闹死了。”我嗯了一声,回头望去,他依旧在那里,欣长的身影没在如血残阳里,化作一团黑影,一林的桂树影影绰绰,总觉得悲哀。这画面我记了很久。
      直到三日后,母亲派人接我回方府,我都没再见过他。
      我回府后第二天,维和早早的来到我的姜云苑等我一起去给母亲问安。维和的生母本姓梁,是我父亲的原配夫人,只可惜福薄多舛。先是她母家兄长因诗中不敬神宗而满门流放,后来因丧子对我母亲诞育我而怀恨在心,意图以毒羹害我,可机缘巧合之下竟误害了我祖母的性命。祖父盛怒之下,先是毒打一番,后又叫人把她吊在在后院一口井里,她挣扎了足足三天三夜,竟是被活活吊死的。那之后整个方府都对她讳避不提。再后来,我母亲诞下我弟弟孔炤,被扶做正夫人,也将我从庶出变作嫡出,姐姐孟式更是以嫡长女的身份嫁与了陕西布政司张淳张大人的孙儿,户部郎中张秉文。
      梁氏虽有罪但稚子无辜。我母亲可怜维和幼年丧母,便收养她与我一同长大,并叫府里人瞒着不许提她生母的事情,若非后来五姨娘房里一个丫鬟因办事不利索被维和说了一句,一时激愤全数抖了出来,我只道维和也是打我娘肚子里出来,和我一样血脉的姐妹。维和性本活泼,打那以后却变得敏感多疑,心思也愈发深沉起来。即便府中诸人皆待她如旧,她也总是同惊弓之鸟般,活得更加小心翼翼。
      她进门见我刚晨起梳妆不由笑道:“姐姐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竟学了那惫懒顽童一样赖床了。”我被她说得羞赧,只得借口道车马劳累。谁料她不依不饶,掰着手指头数到:“从龙眠山庄到方府不过一二个时辰的路,姐姐方觉劳累啦?那来日嫁到夫婿家,做的三四个时辰的马车岂非刚入了府就要倒头大睡了?”
      我故作生气道:“女儿家的说话越发没个正行了,来日叫母亲给你择门夫婿嫁去,看你还敢这样说话不敢。”维和吃吃的笑道:“好姐姐,你可饶了我吧。”
      渠侬正给我梳妆,听着不由得也莞尔一笑,后问我今日想梳什么发饰,可要和昨日一样梳成高椎髻。我从铜镜里瞧见维和梳的垂鬟分肖髻插得几个玉簪甚是可爱,便道:“也不必如此麻烦,便用几只簪子随意绾着吧。”渠侬想了一下,打开妆奁最上面的匣子取出一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正欲给我梳发,维和突然叫道:“等一下。”说着走上前来,在妆台上细细看了一番,从匣子里取出长姐出嫁前送予我的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亲手与我绾了个单螺发,又取了青雀头戴画就小山眉,略施粉黛。我安静的看着,心下思绪良多,维和的心思竟这般缜密,竟连发饰这般枝叶末节都要留意不要越过我。
      渠侬将坠了我随身的宝玉的腰带为我系上。
      我站在铜镜前端视自己,恍然想起《西京杂记》司马相如篇里有言:“文君姣好,眉色如远山,脸际常若芙蓉。”竟也忍不住对自己容貌心生怜惜,又不免觉得自己小女儿心思可笑,只道:“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妹妹心思灵巧。”维和只道:“姐姐容貌天成,妹妹不过为姐姐略增一二分颜色罢了。”
      我笑道:“数你嘴甜。”于是挽了她的手去方圆斋给母亲请安。
      进门时,苏嬷嬷正给母亲按头,我上前担心道:“这几日天寒,母亲的头风可是又犯了么?”说着示意苏嬷嬷退下,亲自上前为母亲仔细揉着穴位,彼时我才发现母亲鬓角乌黑的发下竟藏了几缕白发,心疼不已,“母亲平时可要好好休息,莫要累着了。”
      “姐姐也看的出母亲辛苦。”维和缓缓道,跟着抬头觑了母亲一眼见无异色后,继续向我道:“姐姐这两日不在家所以不知道,家里已经为着父亲新纳的六姨娘翻了天了。”
      “六姨娘?”我惊讶道,我不过离家半月,府里竟添了个六姨娘?脱口询问道:“是哪家的姑娘?什么时候的事?”
      苏嬷嬷在旁愤愤道:“什么姑娘姨娘的,原不过是个青楼里头的贱皮子。”我惊得倒吸了口凉气,方家不说是什么甲胄权贵,也算得上一方名士了,父亲此举荒唐啊。
      母亲幽幽的叹了口气,直教人觉得她心力交瘁:“若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我自是不会阻着拦着。可你父亲竟混迹于烟柳巷中,还私下购置别苑安置那女子。这事还是你五姨娘首先发现的,一下就闹得整个方府不得安宁,就差满城皆知了。”
      我还来不及惊愕,苏嬷嬷在旁更恨恨的补充道:“老太爷知道后更是气的不行,把老爷孽子孽子的狠狠骂了一通。那狐媚子趁这功当不知用了什么迷魂药,把老爷勾得直接留宿别苑了,好几天了。”
      苏嬷嬷跟着母亲向来心思缜密,如今竟发了这好大的火,我心下便清朗了几分。母亲在父亲面前向来温婉贤淑,可若想将这偌大的方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没些个雷霆手段是不行的,想这五姨娘足不出户是如何得知父亲在外金屋藏娇的?只是府里这几个,三姨娘软弱,四姨娘常年病着,五姨娘虽强势却只知张扬跋扈,只怕是母亲也不便亲自出面,恐伤了夫妻感情,故而暗示我吧。我想了想道:“母亲莫要烦心了,女儿断不会让父亲毁了我们方府的清誉。”
      母亲听罢竟生了朦胧泪意,刚说了句好孩子,就不得不立马拿了帕子拭泪。我少不得悄悄叹了口气伏在母亲膝上,母亲一下下的抚摸我的额发。幼时夫子常言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可我心中却总戚戚,连这首当其冲的仁字尚且也做不到。罢了罢了,总归是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维和在旁看着,劝道:“母亲可莫伤心了,不如姐姐与我一同陪母亲去花园走走,权当散散心吧。”
      方府后花园是太祖父着匠人一手扩建,又经祖父整改,山石小径奇崛怪峻、亭台楼阁花林掩映,又引了孔城河活水修筑池塘种了许些白莲,放养了百十来头红鲤。我和维和妹妹陪着母亲说话走路也乏了,便打发下人取来鱼食喂鱼,可巧正遇见弟弟孔炤在花园里练剑,听着我回来了便收了剑跟了过来,一一问好道:“母亲、二姐三姐。”又笑盈盈的问我:“姐姐怎的在山庄呆了这许多天?教弟弟许久不见,思念笃甚。”
      我和母亲维和相视一笑,拿了帕子刮了刮他的小脸道:“小小个人,嘴像抹了蜜似的,可是惦记你二姐给你带好吃的点心回来呢?”维和道:“打前个儿开始,炤儿就不停地问我姐姐可回来了?是早也问、午也问、晚也问的,问得我呀,怕是耳朵里都生了茧子了。”
      我笑道:“小滑头,好吃的点心是没有!不过山庄里的柑橘正甜,师傅嘱咐我摘了几箱回来。我早上吩咐人去挑些顶好的给你送去,不过记得可不许贪吃呵!否则嘴上生了疮,我叫苏嬷嬷给你擦药,管教你疼去。”炤儿听到苏嬷嬷就心惊,别说他了,就是我小时候生病也是顶怕了苏嬷嬷的,总是能找大夫寻了最苦最难喝的药来。我又询问他道:“夫子最近给你的功课做得可好?”炤儿既是方府嫡子亦是独子,祖父和父亲都对他寄予厚望,自小便悉心调教。所幸炤儿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总是不孚重望。
      这会子,两个衣罗绸缎的女子由一团侍女簇拥着过来了。为首的五姨娘郑氏彩绣辉煌,体格风骚,身量苗条。万缕青丝由着枚嵌宝蝴蝶牡丹纹金簪绾成回心髻,侧面插着镶玉蝶恋花步摇,面若桃花,长眉入鬓,一双丹凤三角眼含骚带媚,鹅颈修长,肌若凝脂,指如青葱,捻着牡丹绣帕,旁边跟着的三姨娘周氏肌肤微丰,端庄大方,温柔沉默。
      五姨娘本名郑惜人,她母家郑氏一族原不过商贾出身,万历十年时,宫中选九嫔入宫,郑女曦阳被封淑嫔,次年诞育云和公主晋德妃,万历十四年的时候生皇三子朱常洵,封了皇贵妃。按说郑皇贵妃与皇帝恩爱有加,荣宠至极,可惜她父亲郑承宪却是个不学无术的小人,自持身为国丈,整日里横行霸道,惹朝臣非议。好在郑皇贵妃颇有手段,提拔了族中其他人才,这才颇成气候。
      郑氏见我母亲也不行礼,跟在她身后的周氏领着才四岁的维容冲我母亲福身问好,郑氏笑吟吟道:“大夫人好心情啊,方府现下从主子到奴才乱作一锅粥,也就只有大夫人有这个闲情来享天伦。”说罢,一双凤眼翻转,掠过我和维和的面庞落在炤儿身上,阴阳怪气的叹道:“我是没那个好命啊,有儿女陪伴身侧。你说呢?”说完看着周氏。
      周氏不疾不徐,轻声道:“大夫人端庄贤惠,得观音娘娘庇佑多子多福。妹妹年轻貌美,得老爷恩宠,日后诞育子嗣也是早晚的事。”郑氏讥笑一声,含羞带怒的说道:“真是看不上你这娇柔做作的样子。”周氏却也不恼,依旧微微笑着说,“妹妹性情坦率,这也是老爷最看重的地方,每每都与我夸起。”
      “各人有各命,我就是日日伺候老爷的命,大夫人就是生儿育女的命,一对窈窕女儿不够,生的儿子都温润有礼。”五姨娘执着白玉扇子的手正欲摸向炤儿的侧脸,炤儿机灵的闪躲到我身后,只教郑氏手停在半空,尴尬的收回,假用娟子擦一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矫情道:“这鬼热的天气,真叫人心烦。”扇子也扇得越发带劲。
      我瞅着她那样子,心里不觉好笑,只堪见手边一盆秋牡丹,便择了下来在手中打理,道:“方听闻五姨娘因着父亲的事操心过度,维仪还担心姨娘身力不济踅摸一会去香玉苑看看您呢,不过现在瞧着姨娘气色甚佳约莫着存了不少力气,维仪也放心了,这下等父亲回来,也不至于觉着家里太冷清了。”
      说罢在场诸人皆忍俊不禁,掩面藏笑。郑氏尚且不觉,我接着道:“我看姨娘鬓角那只牡丹纹金簪格外精美。”
      见我提到这支金簪,郑氏忍不住得意起来,讥笑一声道:“牡丹乃是花中之王,不以金制岂能彰显其身份?这簪子是我叔父赠予我的,从宫里面带出来的。”她格外说重了“宫里面”三个字,凤眼飞舞,说不尽的妩媚张扬,直冲着我母亲道:“大夫人若是喜欢,我屋里还有一只芍药花的纹金簪,不妨就转赠给大夫人了,也是宫里的赏赐呢。”
      我轻笑一声,把秋牡丹簪在母亲鬓角,背对着郑氏道:“方家祖辈向来不喜金玉之物,母亲秉承祖训治理方府,若和姨娘般随意饰金饰银,岂非叫人觉得上梁不正,是而下梁才歪?”我将牡丹簪好,一双利眼含笑看着郑氏满头珠宝道:“何况,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算鎏金嵌宝,也还是假的。”
      母亲微微一笑,抚了下发上牡丹,一举一动间尽是端庄高雅之姿,道:“妹妹母家势力雄厚,想来是常常补贴妹妹了。方府家大业大,但妹妹没见过账本,想必也不知这柴米油盐是样样皆贵,能省则省。妹妹你虽不能为我们方府开源,想来节流些也于妹妹是九牛一毛之力吧。”
      郑氏气的横眉竖眼,只狠狠道:“你以为那点银子我会放在心上?我母家有贵妃姐姐在,还稀罕你那点东西么?”
      母亲也不气恼,只含笑冲苏嬷嬷道:“妹妹当真大度体贴家事,既如此,苏嬷嬷你记下来,香玉苑日后的例银便减半吧,正好府里添了几个家丁,倒也省了从账目里划了月钱给他们了。”
      郑氏吃了这个哑巴亏,一时又不知如何发作,直把脸都气的青紫,她的目光像刀子似的从我和母亲的脸上剜过,愤愤的说道:“很好。”最后又落在维和身上,十分轻蔑又带有一丝高傲和不屑的语气道:“有些人别以为自己赖着别人做娘就和嫡出的女儿一样了。人家不过拿你当狗逗乐,你还真以为自己上得了台面了么?贱婢生的女儿还是贱婢。”
      郑氏出言如此不逊,而维和面上竟似毫无反应。
      郑氏不待我开口维护,厉声道“让开!”竟不顾风范硬生生要让我与母亲让道两旁,从我们中间挤过去,这路本狭小,又站这许多人,再加上我不及避让,被她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身后又软绵绵的撞了一个身子,好在苏嬷嬷慌乱中抓住我的袖口,才不致使我摔倒在地。只听得身后一前一后、一小一大两落水的声音,然后母亲凄厉的叫喊声让方府一直以来的暗流涌动得俞加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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