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冠》沉闇

4、借力打力

　　慕唯宁站在人群中，实在想不明白，他几分钟之前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信了这个毒妇的话，认为她真的会帮自己？

　　现在好了，被人来了个瓮中捉鳖。

　　他忿忿不平地瞪了一眼坐在那里一派泰然的叶知秋，将自己的愤怒毫无保留地表达了出来。

　　没想到那个毒妇见了，非但不生气，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眼中带着几分兴味，慕唯宁越发生气了。

　　当真是个毒妇！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慕唯宁已经搞清楚了这个毒妇的家庭构成。

　　那边那个长得跟她有几分相似的，是她亲爹，叶伟澜叶董。身边带着的那个比毒妇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女子是她后妈梁甜。他们二人旁边站着的小朋友就是叶知秋同父异母的弟弟，年仅四岁的叶桐。

　　至于眼下当着警察的面高谈阔论的傻叉，则是叶知秋的便宜舅舅，梁中寰。

　　他长了张还算好看的脸，只是此刻表情幅度太大，看上去有点儿狰狞。只听他对赶来的警察说道：“同志，你们可要好好查查，这两个小兔崽子先是想偷东西，被发现了赶紧杀人灭口。幸好找到了，要不然，今天晚上我们这里这么多宾客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呢。”

　　他说了这么久，总算是说到了点子上。小结巴听了，立刻着急着要反驳，但他才一动，就被慕唯宁拉住了。

　　他抬眸看向梁中寰，“我们没有杀人，真正想杀人灭口的，恐怕另有其人。”

　　梁中寰一听，立刻抬手就要打他，“小崽子乱说什么？”

　　“诶——”旁边的警察连忙把他拦住了。慕唯宁见有人拉着，自己暂时不用受皮肉之苦，冷笑一声说道，“我是不是乱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你含沙射影地说什么？”梁中寰冲他大声嚷嚷，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转过头看向叶知秋，“我算是知道了。你是有人故意找来的吧？目的就是搅浑这塘水。说，是谁叫你来的？”

　　这简直是来瞌睡就送枕头。慕唯宁正要张口，把叶知秋拉下水，却听她说道：“梁总，问话是警方的事情，我们只需要配合就行。”

　　她站起身来，对在一旁吃瓜许久已经不耐烦的警方说道；“旁边就有空房间，我让人带你们过去，免得在这儿继续耽搁工作。”

　　带队的警察一听，立刻求之不得，连忙招呼人走了。

　　慕唯宁被人推了一把，转过头来，死死地瞪着叶知秋，妄图用他的眼神让这个毒妇良心发现。

　　然而他失望了。叶知秋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等到警方的人带着慕唯宁都下去了，叶知秋才笑着对叶伟澜说道：“今天晚上本来是爸爸的寿宴，没想到搞砸了。这样吧，这次你过的是阴历生日，过几天再过一次阳历，把生日补上。”

　　叶伟澜没有说话。

　　倒是梁中寰忍不住，冲过来对叶知秋说道：“你别转移话题，之前的话还没有说清楚呢。”

　　“说什么清楚？”叶知秋挑眉，“那么多人在这儿，难道你还打算把这件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等下上新闻那种吗？”

　　梁中寰也意识到自己冒进了，但要他就这么在叶知秋面前认怂，他是万万做不到的。他冷哼一声，偏过头，“有人心虚罢了。”

　　心虚？

　　哈。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叶知秋说道；“梁总，人家警察同志都还没有说什么呢，你怎么就知道得那么清楚，是人家杀人灭口？究竟是谁心虚？”

　　梁中寰被她问得一滞，连忙说道：“我带人搜的地方，我会不知道？”

　　叶知秋点点头，“听说这次死的是你身边的一个财务，那可不巧了。审计刚刚到你们公司，你们公司的财务就死了，要我看，这里面或许还有经济纠纷的原因在。”

　　叶知秋打蛇打七寸：“或许还要通知隔壁警察，让他们经侦部门的人走一趟。”

　　梁中寰被她这话拿捏得当即脸上一红，怒道：“你！”

　　叶知秋却并不肯放过他，“舅舅，我这是为了你好。你那个分公司，也要跟股东们做交代，财务突然死了，如果没有个说法，股东们会不服的。别说这两个小子究竟有没有杀人都还不知道，就算他们真的杀了人，你说会不会有人觉得是有谁做贼心虚、雇凶杀人？”

　　“这话就好笑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插了进来，是梁甜。

　　只听她说道：“说得好像那账真有问题一样。知秋，你怎么这么肯定？”

　　“不是我肯定，而是我觉得审计方的人，一定会这么想。”她含笑看向梁甜，“小妈，你离开公司太久，不知道也很正常。”

　　“好了。”一直没有吭声的叶伟澜总算是说话了，他一开口也不说别的，而是对叶知秋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自己一起进旁边的屋子。

　　叶知秋脸色微变，最终还是跟着一起走了过去。

　　一进门，叶伟澜也不让她坐，直接就说道：“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叶知秋一怔，但随即笑起来，笑容中有难以掩饰的讽刺，“爸爸，我想你找错对象了，这件事情不是我说到此为止就行的。”

　　叶伟澜立刻反驳，“那那两个男孩子，不是从你房间里出来的？”

　　“所以你就觉得，人是我找来的，故意陷害梁中寰的？哈。”叶知秋冷笑一声，“爸爸，你知不知道死的是谁？是梁中寰手下分公司的财务，这里面没有问题，你说给公司前台听她都不会相信。”

　　叶伟澜根本就不理会她，“我在跟你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节外生枝横生枝节了。”

　　他的声音不怒自威，让原本颇为愤慨的叶知秋情绪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突然就止住了。

　　她顿了顿，刚才愤慨的好像不是她一样，整个人平静又淡然，“爸爸你做的有道理。毕竟是我们自家的事情，不宜闹得过大。是我考虑不够周全。”

　　叶伟澜见她如此乖巧——或者说是如此识时务——非常满意，吩咐道：“警察那边该怎么说想必你也清楚，等下他们出来你替我送送人吧。”

　　他说着站起身朝门外走去，“今晚上太累了，我要早点儿回去休息。”

　　叶知秋躬身替他打开门，目送他离开。

　　他前脚刚走，霞姐就走进来，充满担忧地看向叶知秋，正要开口说话，叶知秋却对她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她和霞姐出来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确定没有其他人了才说道：“那个地方是我爸经常在用，搞不好有些其他的小机器。”

　　霞姐可没有心思关心什么机器不机器的，她关切地问道：“叶董不同意动他？”

　　叶知秋轻笑一声，笑容中是数不尽的讽刺：“他不仅不同意，还认为今天晚上这出是我闹出来的。”

　　“什么？”霞姐一惊，“叶董他怎么这么想？”

　　叶伟澜为什么会这么想不重要，甚至他是不是真的认为这一切都是叶知秋主导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传达出来的信息是，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叶知秋的手笔。不管是不信任她还是借题发挥，想敲打她，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叶伟澜不想让他的小舅子在这件事情上受到影响。

　　他财大势大，整个叶氏集团都是他的，当然一切以他的意志为先。

　　霞姐痛心疾首地说道：“叶董他怎么能这样，那可是他自己的公司，自己的钱。”

　　本来叶知秋以为，可以靠着梁中寰这次自己不争气，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将他一举拉下马。甚至都不需要她如何费力，只需要把分公司的账往审计部门面前一交，自然就能够让梁中华露出马脚，自动卸任，理想的话还能将他送进监狱。可她算计了那么多，独独没有想到她那个亲爹宁愿掏钱摆平，宁愿去替杀人犯擦屎屁股，也要将梁中寰给保下来。

　　“我本来都以为这次梁中寰动土动到叶董头上，不仅动了他的公司，还挪用了大笔公款，甚至还闹出了人命，叶董一定会将他移交相关机关，谁知道……”霞姐脸上满是不甘心，“叶董就这么喜欢梁甜，看在她的面子上，连梁中寰捅下这么大的篓子，都心甘情愿地替他收拾。”

　　“呵。哪里是看在梁甜的面子上。”叶知秋笑着说道，“你来我们家这么多年，难道还没看清楚吗？我爸这个人明明是个做生意的，却硬要搞些什么帝王心术出来。他这是怕梁中寰一旦倒台，我就一家独大，想要求个平衡。”

　　只是，就算是两方势力，在他老人家心中也要分个轻重。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想来绝对不会是今天晚上这种收场。

　　谁让她是那个女人生的呢？

　　叶知秋吹了会儿风，总算是觉得心情好了一些，不再多言，转过身对霞姐说道，“走吧，我估摸着他们问话也问得差不多了。”

　　叶知秋率先走在了前面。她带着霞姐走到大厅，正好就看见警方领着慕唯宁和小结巴出来。叶知秋正跟领头的那个警察打招呼，冷不丁的，旁边传来一个颇为焦急的男声。

　　是田子京。

　　见到叶知秋安然无恙地待在这儿，他像是松了口气一样说道：“还好还好，你还平安。”

　　“我在楼底下听说上面发生了命案，唯恐你受到伤害，专门过来看你。知秋，你没有被吓到吧？”

　　他说着就伸出手来握住了叶知秋的手臂，叶知秋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没有理他，而是对着领头的那个警察说道：“不好意思，今天晚上让你们跑这一趟。”

　　温文尔雅。

　　一点儿都不歹毒。

　　仿佛刚才在大厅里和那个草包你来我往的人不是她一样。

　　慕唯宁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这女人简直是装蒜的好手，唯恐自己的眼睛受到玷污，转过头去再也不看她。

　　领头的那个警察连忙说道：“叶总言重了，这是我们份内之事。”

　　他随手指了一下小结巴和慕唯宁，“根据现场勘验，杀人这件事与他们无关。人我就不带回去了，不过听说他们还打碎了你们的一个名贵烟斗，你看看……”

　　慕唯宁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儿？

　　只见叶知秋其描淡写地说道：“算了吧，两个半大孩子出来跑生活也不容易，一个烟斗而已。”

　　她越是这么大度，就越发显得之前的梁中寰没有涵养。那个警察果然对她印象好了许多，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警察这才带着人离开。

　　田子京眼巴巴地望着叶知秋，好不容易等到她和别人寒暄完，眼见她终于空下来了，正打算插话进去，就见叶知秋对霞姐吩咐道：“你帮我照顾一下田先生，我把这几个小朋友送出去。”

　　她转过头来，冲田子京巧笑倩兮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怠慢你了。可是你看，他们几个今天晚上也受了不少惊吓，刚刚警方又把他们留在这儿了，我还是把他们妥善处回家，免得半路再出什么波折。”

　　田子京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叶知秋就率先离开了。

　　她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慕唯宁一个字都不信，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嗤的声音有点儿大，连旁边的田子京都忍不住朝他看来。慕唯宁连忙夹紧尾巴，跟上叶知秋的步子。

　　这叶家跟个龙潭虎穴一样，他一个人留在这儿，说不定等下连骨头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