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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 ...

  •   风火流星地赶到月光酒吧,这里的生活却刚刚开始,黑暗的环境里只有几盏青幽地壁灯亮着,他在一个侍应的带领下,来到了紫藤花架下的一个卡坐,却见韩未海正苦口婆心地对着那摇着酒杯的女孩说着什么,一见他仿佛见了救星一般,“杨郴,你快点,我都磨了半天嘴皮子了,她就是不听话…韩未泓,我把杨郴叫来了,你不是要找他吗,他已经来了…”
      韩未泓微微扬起脸来,颊带红晕,星眸微饬,遥遥地指点着,突然“哧”地一笑,“你是杨郴?杨郴才不会来呢!他是个胆小鬼,这会儿早不知躲到哪个去了…”
      他不知道一向矜持拘谨的她,为什么突然会象变了个人似的,不由得望着韩未海,“大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未海没好气地道:“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正在海情楼有个饭局,接到这里素来还有些交情的老板打来的电话…我赶到这儿就是这样了…我这个妹妹…哎,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都是我妈给惯坏了,凡事一意孤行,我也懒得理她的闲事…正经地收起心,和顾江浩谈个恋爱不是很好嘛,非要弄地鸡飞狗跳的…”
      吧台那里正换了一张略带点摇滚风味的CD,混合在越来越多的人声里,更显得嘈杂喧嚣。他来不及仔细分析韩未海这一番话里的真正意图,便俯身拉起她的胳膊,“韩未泓,你别喝了…”
      她却反手一推,“要你管…我再也不要受那么多的管制…我根本就不想去国外留学…我根本就不愿意当什么博士…我更对什么功成名就不感兴趣…我只想简简单单…我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可是我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听着妈妈的话,做个听从父母话的好孩子,都是为了满足她的虚荣,我都是为了她而活着,白白地浪费了大好的光阴…可到头来…却得不到她的谅解…我…白白地葬送了自己的幸福…我好后悔呀…”说着,竟然哭泣起来,倒令身边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该如何是好。
      好一会儿,他复又俯身去拉的胳膊,“韩未泓,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可是她依旧向外推搡着,“你走开…你走开…你是个胆小鬼…我恨你…但凡你能积极一些,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他不由得怔在了那里,韩未海摇了摇头,点燃了一颗烟,吸了一口,又掐灭在烟灰缸里,不由分说地强行拉起了她,没想到她却有些撒泼耍赖起来,死死地扳住桌角,“不要…不要…我不回家…我不回家…”弄地韩未海也是灰头土脸,引得过路的客人纷纷侧目。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顾江浩突然从紫藤花架后转了出来,“你们在干什么?没见她不愿意吗?”他在一旁冷冷看着顾江浩俯首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她在片刻之间笑靥如花,站起身来,“走…走…我们快去…”他看着顾江浩揽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不由得伸出手去,“等一下…”
      顾江浩转回身来,“你现在还有立场管这档子闲事吗?你要将成敏若置于何地?”
      一句问地他无言以对,只得将拽住顾江浩胳膊的手慢慢地撤了回来,顾江浩冷冷一笑,携着她扬长而去。
      韩未海似乎也有些尴尬,“杨郴,我是急牢牢地等你也不来,就给顾江浩打了电话…你别上火,我跟着去,应该不会出事的…”说着,从座位上拿起她的外衣和皮包,一溜烟地跟了上去,只把他甩在了那里,成了孤家寡人。
      等他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屋里的灯光都齐齐地点着,他的妻子歪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温暖的灯火辉煌里,只见她娇美祥和的姿态。他坐到一旁去,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将她额上的一缕乱发抿了上去,方起身将她抱在怀里,又轻又软,好象是一个婴孩,放到床上,又替她盖好了被子,走出门关上了灯,这样嘈杂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倒底还是他硬拉着她去驾校报了名,又尽职尽责地督促她空闲的时候去学车。真没见过那么笨的女人,光学习好有什么呀,手工操作是一塌糊涂,要是他的兵,他早就恶狠狠地劈头盖脸地训过去了,真是恨铁不成钢。可是面对她,还得好言相劝着,循循善诱着,生怕她生出了畏难情绪撂挑子不干了。
      幸而学完车的时光倒是轻松而自在的,去逛一逛超市买买东西,然后随便找个干净的饭馆吃个饭,他们甚至还在一个星期六去看了场电影,是早就下片的一档韩国电影《触不到的恋人》,她告诉他,那个女主角就是大名鼎鼎的全智贤。他历来不喜欢这种小资情调,更不知道全智贤为何许人也,不过倒也看地津津有味。
      回到母亲家里,母亲看他们两个春风满面的样子,也有些诧异,正巧梁彬的电话打来了,于冰生了,是个男孩,六斤八两,顺产,母子平安。母亲欢喜地立刻吩咐他订票,这就要赶到杭州去。还是她给拦下了,“妈,于冰坐完月子就该回来了,到那时我陪您一起去接不好吗?这会儿梁妈妈那里肯定忙地不可开交,我们再去了,不说是添麻烦吧,肯定得分散梁妈妈的精力…我想还是寄些礼物过去地好…”母亲想了想,似乎也是那么回事,竟然同意了。
      两个女人也不闲着,把早就预备下的东西拿出来,整理打包,好一番折腾。父亲难得在家,和他坐在一旁看着,也不时地插话发表着意见。傍晚的夕阳,懒洋洋地一步步挪出院去,院里的那棵紫丁香开花了,满树的藕色花蕊象是烟火爆裂时留下来的星火点点,蓬蓬撒撒,只若铺就了花海一般。最难得的是那芬芳的气息,久久氤氲不去。
      星期天,她依旧去学车,他陪着母亲去邮局寄包裹,母亲叹道:“杨郴,我几时才能抱上自己的亲孙子呢?”他强笑着,并不言语。母亲也就不好再问下去,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看敏若那孩子…”他不由得叫了一声“妈…”母亲便沉默了。
      一个多月的功夫,那个在严师敦促下的笨学生终于学成通关了,他果然替她买了辆最新款的两厢福克斯。按他的意思,本想买辆红色的,可她却嫌太刺激太女性化了,非选了最大众化的灰色,他只得依了她。
      生活仍在按部就班地往前行进着,他偶尔也会想起那天晚上在酒吧里发生的事,好几次想要给韩未海打个电话,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了。是顾江浩在残酷地提醒着他,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
      冯奇才老婆随军的问题似乎也解决了,特意请他还有几个要好的战友吃饭,他也是高兴。但一方面还是有些担心范民,转业的批示已经到了团里,是他一直给按着没有发,甚至他也想过是不是可以去师里走走关系…结果得到的答复是,几乎不太可能,裁军整编是大势所趋…曾经驰名军里的老虎连队都不能幸免,更何况一个已经超龄服役多年的老班长。
      他有些灰心失望地出了机关大楼,正遇上政治处的老严,“杨郴,你可真是有福气呀,娶了一个又漂亮又能干的新娘子…”
      他哈哈一笑,以为不过是客套话。
      谁知老严一本正经地道:“这次冯奇才的家属随军问题解决了,还有你最喜欢的那个班长范民,他老家县里的公安局的政治处刚刚来了调查函…看样子,他专业以后的工作也不成问题了,那可是好单位呀…”
      他忙笑道:“严叔,那您可得多给美言几句,范民可是个好同志呀…属于放到哪儿…哪儿就发光的人…我在这儿先谢谢您了…”
      老严已经走过去了,“甭谢我,让他们谢谢你的新娘子就行了…和我没多大关系,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他愣了一会儿,才渐渐地明白是她在背后操作了一切,才使得他最喜欢的两个兵,有了适得其所的结果。他未尝不希望是这样,可是一旦想到她是运用了手段去攻的关,还是有些不自在。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当作很无意地提起来,“那个…冯奇才和范民的事情都解决了…冯奇才的爱人到了市商业公司下属的一个劳务公司里去工作,户口问题也解决了。而范民专业后,可能会回到县公安局去工作…”
      她很平和地点了点头,“噢,是吗?那不是很好吗?”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道:“成敏若,我自以为是靠着自己混到了现在…从来没有打着老头子的旗号…而他老人家也最不喜欢打着他的旗号…”
      她仍然是一如既往地自然,“我知道…”
      他还是没有忍住,“知道…你还…不过…还是算了…”
      她放下了碗筷,看了他一会儿,才叹道:“你总是这样…疑我…其实我一个同学是市拥军办的副主任,有个案子的事情需要我帮忙,我去了他的办公室,正巧遇见政治部的严主任在那里,就多聊了两句。冯奇才爱人的工作,不过是顺路人情而已…而范民,是因为我前不久出差,我同学请我吃饭,曾经说起他们县公安局招人的事,我不过是那天你请范民他们到家里来吃饭,我记在心里,又跟我同学打听了一下,范民的各项条件都符合,况且还是要经过考试和面世这一关的,又不是我说了算已经铁板钉钉的事…杨郴,人生这样短,明明有更好的路的可以走,但是有时候单凭自己的力量是不行的,总需要别人帮一把…而我偏偏有这个机会帮忙,为什么要为了那一点清高置之不理了呢?我自问并没有做违背原则的事,更没有打着爸爸还有你的旗号在外面胡作非为…”
      说地似乎有些僵滞了,他也没想到她真的认真了,反而有些尴尬,“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她仿佛有些灰心失望的样子,“其实,长久以来,我很清楚你是如何看待我的…唯利是图…攻于心计的…生意人罢了…”
      她是生气了,自从和她认识到现在,还没有见她这样生气过,他有些吓着了,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次,是她开始了和他的冷战。
      父亲去了南方开会,他要准备迎接新一轮的作战演习,偏偏母亲又病了,倒也不甚严重,急性阑尾炎,做了一个小小的手术,他接到她打来的电话,不免也给弄地心急火燎的。她却一本正经地道:“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妈这里,有我呢!”仿佛那一场暴风雨,已经过去了。教导员正等着和他商量野战训练的详细步骤,他只得轻描淡写地应道:“那么,就拜托你了。”
      周末的时候,他才抽空回了一趟市里,直接去了军区医院。星期天,医院里的人并不多,去护士站那里问了房间号码,刚刚到门口,门半开着,顺着房门上方的玻璃窗望进去,她正在给母亲擦着手,“妈,毛巾烫不烫?”母亲摇了摇头,“敏若,这一个星期真是辛苦你了…天天跑医院送饭忙里忙外的…”
      她却将毛巾放到一旁的脸盆了洗了洗,拧干了晾到一边,又从床头上取了一条干毛巾替母亲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笑道:“开车很方便的…况且…都是小霞做好我回家取了送来罢了,又不费力。只今天的饭是我做的。”
      母亲笑道:“今天的饺子馅味道就很好,我只是想不到你竟然炒了虾酱鸡蛋,还蒸了薄饼,卷上饺子吃,那味道…哎,我许久都不曾吃地这么撑了…我本来还以为你不会做饭,想不到你连这种家乡饭也做得来…”
      已经擦净了头发,她又拿出梳子耐心细致地替母亲疏理着头发,“我是想着已经结婚了,总不能象个甩手掌柜的似的连个饭也不会做,所以前一段时间我下班以后去参加了一个烹饪学习班。您说的对,杨郴工作那么忙,总不能连顿热乎饭都让他吃不上…”
      她在一个特殊的场合很是时机地解释着她前些时候晚归的去处,所谓“假做真时真亦假”,那样玲珑剔透的人,自然是精于计算,知道何时该进何时该退。
      他推门进去,笑道:“妈的身体好点了吗?”
      屋里的两个人回过头来,一见是他,都不由得喜上眉梢。
      趁着她去打热水的时候,母亲道:“难怪人家常说,日久见人心呀…妈妈从前不该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呀…杨郴,你真的是该收收心了,好好地与敏若过日子才是。”
      母子之间甚少有这种严肃深刻地讨论,他突然有一种被问到脸上来的危险,象被针刺着了,立刻紧张了起来,仓惶之下生怕忍不住暴露了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他自信已经掩饰地很好了,而且自信再给他一段时间,他一定能如常地生活下去,只是现在还有些…困难…
      母亲一向对他是有些耐心的,此刻却象是受了蛊惑一般,步步紧逼,“杨郴,你别怨我说地太直…韩未泓…不适合你…敏若…才是贤妻良母的材料,才是能与你相伴终老的人生伴侣…”
      楚河汉界,泾渭已分。
      她送他出去,一直送到楼下,仿佛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他沉吟着,突然无声地笑起来,她诧异地望着他,他笑道:“妈刚刚跟我,把你好一顿夸…冯奇才还有范民…也说要好好谢谢你呢…你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地…耐心周到…”
      几番谋划,运筹帷幄,万事具备,只待他自投罗网而来。其实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他不是在一步步地缴械投降吗?况且,他在什么时候成了她的猎物?难道顾江浩弃旧图新之后,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抓住身边最方便的救命稻草?
      明媚的阳光底下,她静静地望着他脸上的风云变幻,好一会儿,才道:“我自小就没有父母的关怀,他们常年在外搞地质勘探,我一直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的,后来也就失去了那机会。可是我和你结了婚,我又有了爸爸妈妈,我想着倘若我自己的父母这样,我应当怎么对待他们,我就怎样对待你的父母,仅此而已。至于冯奇才…范民…也许是我太多管闲事了…”
      背山望水的隔膜,本能地排斥与抗拒,那虚来晃去的拿张做致,却叫那本来就脆弱的情感,更加不堪一击。
      她缓缓地背转身去,一会儿又转回来,“就是一块石头,这么长时间也该被捂热了…”
      他被撂在人来人往的住院大楼的门口,只有午后刺眼的阳光照在身上,渐渐地将那身影拉地好长好长…
      母亲很快就出院了,她并没有因为受到他的“打击”就偃旗息鼓,依旧搬到了母亲家里去住,自然是照顾地无微不至,母亲康复地很快。当然也因为她的坚持,她们并没有去杭州接于冰回来,只给于冰请了一个有经验的保姆住在家里,倒是梁彬的母亲亲自送了于冰母子回来,少不得,又是一番热闹忙碌。
      等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是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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