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晓（上）》葬酒

5、第五章 暴风雨之前

　　师父和冷凌萧都走了出来，两人面色都很沉重，冷凌萧抬头朝这边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那种漠然的眼神中似乎多了点什么，但依旧很冷。我松了口气，他的眼光扫过，却以一个明显的停顿打破了我的幻想，他看到我们了，微怔了一下，转而又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我。一股寒气涌上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方洛寒感觉到了，慢慢松开了手，站开一步。师父才抬起头找我们，咻~还好还好，没有被师父发现。我用足够杀死一头牛的眼神瞪了方洛寒一眼，他面色清冷，眼角却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看着冷凌萧。我看看他，又看看冷凌萧，那位却早已恢复了木乃伊的表情。
　　“理由我已经说得很详细了，相信你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到了时候，我一定请自将她送来，只是，你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日子近了，得做些准备。”师父平淡地讲完一席话，一直低头不语的冷凌萧看了我一眼，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幅度点了点头。“那么，告辞。”三个男人打了礼，各自散开，我跟着人数较多的一方屁颠屁颠地走出来，却感觉背后还是凉凉的，猛地一回头，却只见冷凌萧站在木屋门前，两眼没有焦点地看着远处。
　　还是那辆陆府专用车，三人在车上，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今日府里有客，叫你师娘多做一些饭菜。”师父突然发话，我吓得抽了一下，方洛寒也是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我试图从这十七个字中找出点玄机，可惜悟性不够高，放弃。
　　回到府里，我便直奔房间，这么大半天水也没喝上一口，还备受煎熬，脑细胞死了不少，却没有一点收获，还被人当猴耍了，原来我做人这么失败……推开熟悉的房门，“快倒水我！渴死……”糟糕，走错房间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了！”我飞快地跳出来，关上房门，却听得里面一声“忆遥！”，于是又僵在半空，是昔玥。
　　她的眼神有点复杂，“小姐别害怕，进来吧！”
　　？！搞了半天这是我的房间啊？那躺着的人……“我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总之她并没有死，师父救了她，府里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就让她住在这里，你代为照顾……”昔玥说着火星语，师父不知什么时候飘过来的，“练功抓药都不会，照顾人总得会了吧？这段日子就让她在这里休养，你照顾着她一点，别出差池，我可是答应了凌萧，要还他一个好好的人的，出了事你入不了宫，我可就……总之别再犯错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习惯了没头没尾的对话，也许是觉得自己总归还是个路人而已，对这里的一切并不感兴趣，不就是混口饭吃么，别人说什么，我照做就是了。
　　送走了师父，我又回到房间里，靠在我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好像受过重伤。但这丝毫也不影响她的绝世容颜：如冰似玉，醉心消魂……尤其这副娇小瘦弱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有保护她的冲动。难怪师父对她这么好，竟然还让她睡我的床！看来冷面至尊也有弱点……嘿嘿！原来“府里有客”指的就是她啊！我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倒茶喝，昔玥早已不见了踪影，这些日子，大家都神出鬼没的，不过正好，没人管我，我乐得清闲。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在房间里度过的，师傅竟然不要我去练功，我自然是一百万个乐意，晚上睡在暖炕上照样可以一夜无梦，只不过每天都睡成一块铁板，早上起来动弹不得。可谁让我是没心没肺的无敌小强咧？每天和昔玥负责煎药喂药，不然就是看看医书或是诗词之类，好不惬意。今天还破天荒地练起字来，虽说是学设计的，工作也有一年差七八天了，可是这个字还是很摆不上台面滴～
　　曾～若～惜～，我在纸上缓缓写下三个字，就像她的人一样，名字也如此的诗情画意，很容易联想到唇红齿白，低眉含笑，纤纤玉手……祸水红颜哪……是的，的确是，我现在越来越确定，冷凌萧和这个曾若惜一定有一段感天动地的情谊，最起码也是痛彻心扉，然后此绝世美人差点丢了性命，而冷凌萧亦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第一次看到他时就是一副超脱俗尘的样子，恐怕心里早已随着徇情去了。他去竹山寺搞不好是要出家呢！然后师父又很不幸的救了曾若惜，且以此为交换条件。照此说来那个冷凌萧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又从低等降为超低等了。没骨气，女人死了就整日酗酒，甚至还要出家，活过来又用来当条件交换，简直是不可理喻。要是我怎么的也得把人先接回去亲自照料啊！也不用害得人家在这里睡板床……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闲情逸致。可惜，这字写的……”
　　手下的纸猛的被人抽了去，没待我反应过来就说出如此让人发飙的话，可惜，我已经修成正果，功力深厚，波澜不惊对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当然不及大师兄的能耐，像我这种不学无术的黄毛丫头，怎么能跟英姿飒爽、风流倜傥的大师兄媲美呢？”
　　哼哼……没话说了吧？
　　“你，以前不都叫他大哥的么？”
　　吓！这里除了方洛寒还会有第二个男人出现？括号，师父不算。
　　猛地抬头，一张很搞笑的脸，圆圆的，却很有肌肉的感觉，像某教官。表情有些茫然，却不失率真，小小的眼睛透着光，一闪一闪的，与其眼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身材，魁梧。
　　“原来是二师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到这边坐，曾姑娘在里屋，不方便请你进去坐了，喝杯茶吧！”
　　汤迟用见了鬼的神情瞪着我，嘴微微动了几下，最终咽了口唾沫。待我坐下后，他才开口：“自从你出事之后我们还是第一次说上话，那天你回府时就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本还以为你是赌气装病，没成想，竟是真的。怪不得师父不罚你。我总算知道什么叫‘脱胎换骨’了！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尽管他长得够有亲和力，但我们绝不能放松戒备！
　　“啊？什么意思啊？”我是不会上当的！
　　“唉！原本以为可以有一个同病相怜的挚友，这下好了，完全变了个人，我以后找谁说话呢？好玩的东西也没人看了！都怪师父！”
　　这下轮到我愣了，苏忆遥还有个知己嘛！看这人憨厚憨厚的就不像坏人。他是师父的第二个弟子，叫汤迟，武功很不错，但头脑不太灵光，不过人似乎很好的样子，值得利用。
　　“我们原来是朋友？真的么？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说来听听！”我把眼睛睁得溜圆，一副听妈妈讲故事的表情。
　　“你……你，想听？”
　　点头点头。
　　一个上午，就在激情四溢的演讲和不时发出的爆笑声中度过了。
　　“你为什么叫汤迟？”
　　“爹爹姓汤，娘怀了我１２个月才生出来，所以取名‘迟’。”
　　“哈哈！你知不知道很像‘汤匙’啊？！你干脆叫勺子算了！呵呵哈哈哈……”笑得有点夸张，不过好久没笑了，就当发泄吧。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方洛寒的声音飘进来，顺便关掉了我的笑声。
　　“大师兄！”勺子好像比我还怕他，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叫道。
　　“嗯，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和四师妹说笑一时忘了时间，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方洛寒有这么可怕么？虽说是兄长，可也不至于如此生疏吧！跑得比兔子还快，又把我撂下了。
　　“你倒挺有想象力的么！好端端的二弟被你变成了勺子。”他在门外站了很久了，又偷听，真是有其师父必有其徒弟。“原来你还有这么爱笑的一面，我真得重新认识你了，怎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开心呢？我很可怕么？”
　　我正想问这个问题，可惜作为回答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如不说。
　　“怎么不说话？”
　　“……”
　　“不过，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
　　“咳咳！”里间传来咳嗽声，救星啊！我以光速冲进去，曾若惜竟然醒了！我冲到她身边，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一杯茶递到我手边，还是方洛寒反应快。我扶起曾若惜，让她靠着我，然后把茶送到她嘴边。昔玥也来了，大家一阵忙碌，总算又恢复了平静。我拿枕头垫着曾若惜的头，把她安置好。
　　“师父来了！”话音未落，冷面至尊就风风火火地走进来，风风火火地挥手让我站到一边，又风风火火地坐下，随即冷静地开始诊脉。我傻乎乎的看着，时间凝固了很久，终于，一张纸条递到我手里，“去药房抓了到厨房煎。”我端着纸条走到药房，才发现师父怎么叫我一个人来的？我根本没有一个人抓过药！
　　看到那些老师傅抓药那个利索，而我呢？扒在药橱上寻寻觅觅，磨了半天，七付药我起码开了四十几次抽屉，称药也是一项艰巨的工程，等我抱着药到厨房已过了申时，我凭借浅薄的知识，蹩脚地穿梭在药罐之间，昔玥不在，真是痛苦。这些药还要分开煎，有的还得煮两遍，我忙到抓狂，中饭也没吃，饿得要命，厨房里没有多余的菜，晚饭时间还没到，最后的结果是我蹲在炉子边上睡着了。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冲向药罐，“几时了？！”“酉时刚过。”“呼，还没到时间……”我这才发现刚才一直靠着一个人，是勺子同学。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也不知道，听说师父让你来煎药，怕你又犯错，所以过来看看。谁知道你在这里睡着了，就帮你看着了。”
　　“嘿！谢谢！”我打心底的感激。
　　“你以前可从来不对人说这个词的！”他似乎受宠若惊。
　　“对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和师父吵架吗？”补课的好机会怎么能放过。
　　“呃……这个……”
　　“大男人婆婆妈妈的！让你说就快讲嘛！”
　　“好像是你那几日老是去找冷兄弟，师父生气了，不让你去，说你不成体统，你也发了脾气，竟然离家出走。”
　　“那我为什么要去找冷凌萧呢？”
　　“因为……因为，我哪里知道你啊？！若惜姑娘出事后，你就这样。没准是喜欢上人家了！”我不由得脸一红，“不过你和大师兄……”
　　“怎么了？”
　　“你们一直玩的很好，过生辰还互赠礼物，我们都以为你对他……”
　　“那大师兄呢？”
　　“他对你可不是一般的好，从小就护着你，你也很粘他，每次师父罚你他都替你说情，有一次还替你挡了几鞭，可是大师兄对你可是真心的！我上次和你玩小虫被他误会了，害得我们大吵一架。所以我只能偷偷来找你玩！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了。”
　　“现在好像也是吧？不然上次谁溜得和兔子一样快？！”从上一次的“缓兵之计”就可以看出方洛寒在包庇苏忆遥了。
　　“哦……师父为什么会认识冷凌萧呢？”还是转移话题吧，这些和我的猜测都差不多少。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些事恐怕只有大师兄和师母知道，师父最喜欢大师兄了。什么事都和他商量。恐怕连沈姨都不知道。”
　　“这么保密？师父到底要干什么呢？为什么要……”
　　“嘘！这些话是府里的禁忌，不可乱说！”
　　“啊？噢……沈姨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是师父的小妾，很久以前被师傅救下，就在府里了，不过不常出来走动，总在里屋　念经。”
　　“那……”药煎好了，我扑过去，又大战一番，总算收拾妥当了。
　　“你怎么对若惜姑娘这么好？”
　　“是吗？那是因为我人好啊！再说，师父之命，不能马虎。”我端着药，和汤迟一起出来。天早就黑了，他去了大厨房找吃的，我则直奔曾若惜，完成喂药使命。
　　这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喂一口，吐一口，我恨不得把这丫头蹬出去。好容易喂好了药，我已经精疲力尽，匆匆换了衣服，又来候着。太上老君也不见得有这么好的待遇，我这是为谁啊我？！

　　“水……水……”
　　我从地上弹起来，倒了水，经过我的“悉心照料”，她总算有反应了，很有成就感！我竟高兴得哼起歌来。昔玥早在外屋睡着了，此时也跑了进来。
　　曾若惜喝了水，缓了过来，她睁眼望了望我们，“这……这是哪里？”
　　“是我的房间，这里是陆忠廷府上，你放心，你很安全，不要害怕。”
　　“我……我不是已经……死了么？”本姑娘辛辛苦苦把你救回来，睁眼就跟我提“死”字，想干什么？！
　　“你没死，也不会死的，好好休息吧！”
　　“凌萧……”她的表情异常痛苦，随即又晕了过去。
　　“喂！别呀！我……”我惨叫着，昔玥已经冲出去找师父了。
　　深更半夜的，老爷子披着件披风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方洛寒随后即到，汤迟紧跟着进来，钟晓馨也来凑热闹，还有几个丫头，我的小房间顿时人气飙升，莫非，这就是“美女效应”？我被挤得憋在墙角，初春晚上的风还是很有魄力，我很自觉地往人堆里靠。
　　“针！”一个盒子递过去。
　　“去打盆热水来，多准备几条毛巾，还有云草。”方洛寒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丫头们，果然是师父看好的人才。
　　师父施针后，又让芙蓉替她擦了脸，将云草研碎放在香炉里，点上，房间里顿时香味扑鼻，我也清醒许多。
　　“她已经清醒，不过睡着了，现在身体无大碍，但可能会有高烧，要时刻注意。”师父说完，看向我，我正抱臂站好，茫然地望着，众人皆回过头来。师父顿了顿，“晓馨，让芙蓉过来帮忙吧！昔玥也和她一起，你到外屋休息休息。”最后一句是和我说的。真是感动，师父竟然让我休息，我还以为他拿我当铁人了呢！
　　众人散去，方洛寒走过来，“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她不过是个外人，你有必要这么费心么？”“……”我已经懒得说话了。“洛寒！”冷面至尊在召唤。他深深地看我一眼，转头走出去。“好好休息吧！你很辛苦了。”勺子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哦。”
　　我怎么了？搞得好像我英勇就义了一样。人都散去了，昔玥和芙蓉在里面照顾，我总算有时间照照镜子了，天啊！我我我怎么变成这样！脸上暗淡无光，黑眼圈和熊猫有的一拼，嘴唇干得裂了口子，衣服皱巴巴的，简直就是一要饭的么！补觉补觉！
　　曾若惜在她们的照顾下，没有再出过事情，只是几日高烧都不退，我依旧睡不踏实，不停地替她擦身子作“物理降温”，但始终不见效果，师父的药好像也不起什么作用。我担心的要命，却只能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