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离开》葡萄魚

11、第十一章

　　时间荏苒，如白狗过隙。一晃眼，好像又是几年过去。天生换了住处，妈妈改嫁，把妹妹接来跟自己一起住。除了十二烧，在电视台又找了份零工，也再次开始到处驻唱的夜间工作。日子渐渐稳定，身边有一些不固定的女朋友，感情生活很淡。
　　李阡的消息偶尔由李家传出来，听到他过得还不错，天生也就安心。没有刻意打听过，竟也就没有什么联系。只是那条项链，不信天主的天生，竟一直贴身带着，不离不弃。算是一种纪念吧，他跟自己说，纪念那段青葱的岁月，以及岁月里那个桔色温暖的身影。
　　再也没有庆祝过生日，这个城市也再也没有下过雪。每到1。15日，他临窗而立，天空是蒙蒙的灰，夕阳血红。心里默念，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4年。天生的头发已经留过耳，乌黑闪亮。在身上打了9个洞，纪念一些他忘却不了的人事。眼神渐渐收敛，笑容渐渐模糊，变成一个干净清冷的男子。依旧听beatles的音乐，喜欢黑白电影，衣着简单却奢侈的用CK的香水，养了两只猫，跟人比更喜欢和动物相处。
　　用老卢的话是，在城市里过自己的隐居生活，个性沉得跟个老头儿似的。即使这样，天生还是笑而不语，在嘴边笑出一条漂亮的纹路，只有这个时候，还可以在他身上看出少年时候清冽的轮廓。天生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好看，笑的时候好似云开雾散，眼睛晶晶亮，一低头，仿佛天地失色，只有眼前温柔荡漾的水波如眸。

　　晚上天生在酒吧唱歌，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场事故，想起在很暗很暗的小巷里，一双很暖很暖的手，若现在遇到这样的场面，他早已游刃有余。不尴不尬的化解一切。
　　时过境迁，那个人现在飘落在地球的第一端。恍惚间想起几年前那个笑容，在记忆的齿轮中开始模糊不堪，只记得初见面那一刻，夏□□人的炎热，窗外知了的嘈杂，一点点炫目的笑容，刺中了心里某个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人生若只如初见，他就还是那个浑身都是刺敏感无比的路天生。
　　人生不止如初见，所以现在他在这个染缸中沉浮，磨平棱角，失去方向。
　　在记忆尘封中，还记得那首歌，两个少年因为恋爱互吐心事，当初的旋律被改了又改，却终究没有定稿。天生没有，他怕完成了，好像一切就真的过去了。
　　所以一直拖着，拖着，不肯结束。

　　一曲完毕，天生谢幕。服务生上来说，有人找。天生望下去，是麦斯。两眼发红，像是喝了不少酒。微愣，要了一杯浓茶，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麦斯哥，怎么就你来了？昱人他们呢？”
　　麦斯睁着眼睛，盯着天生，卷曲的额发掉落下来，点亮眼里一点点的血红。有着暴戾的感觉，“如果那时候是我就好了是不是？”
　　“啊？”天生不解，不知道他所指何事。
　　麦斯抓住天生的手，还是紧盯住他不放，“如果那时候是我就对了是不是？为什么那时候不是我？如果是我拉着你出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是不是？”
　　麦斯的力气很大，天生相信现在的手臂上一定有清晰的指印，他压着声音，“麦斯哥，你喝醉了，我打电话给老卢，让他来接你好不好？”
　　“不好！！”麦斯嘶哑的叫起来，“为什么？我哪里不好？天生，你告诉我，如果那天，是我救你出来，就轮不到李阡那小子了对不对？可是……现在还不晚啊……我，我看着你长大，看了这么多年……”
　　“什么……”天生的话被麦斯的动作打断，眼睛睁大不敢移动。
　　麦斯的一只手慢慢抚上天生的脸，脸上出现迷恋的神色，“我在等你长大，等你接受……等了很多很多时间……我以为我可以接着等的……我真的以为，可是，没有时间了……天生，你接受我好不好？”
　　麦斯的话模糊并且没有逻辑，天生开始恐慌，这样的情形从没有发生过。一些平日隐隐的念头冒出来，惊得他一身冷汗。“麦斯哥，你在说什么？”
　　麦斯凑上来，脸慢慢放大，在天生的耳边低语，酒气喷在天生的脖子上，很痒，“我是说，天生，我爱你，爱了很久很久……”说罢，挑起一个玩味的笑容，故意在天生的耳边轻轻一吻。
　　瞬间石化，天生觉得浑身的寒毛全都稍息立正站好。瞪着麦斯近在咫尺的脸，深刻的如刀刻的眼眉，眼睛深处那点暴戾的血红，手脚开始冰冷。好像许久以来刻意被忽视的一点细微末节的猜测，瞬间扩大再扩大，真正的放在面前，让人无法接受。
　　“所以……”麦斯加大了握住天生手臂的力量，“他走了，就等于放弃你……我不会把你给别人了……天生……”
　　“麦斯哥……”天生颤抖，“你醉了……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用力挣脱，把浓茶放到他手里，“你喝茶。”
　　几乎落荒而逃的走到吧台边打电话，用从未有过的恐慌的声音说，“老卢，你快来，麦斯哥他喝醉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快来……你快来……”

　　老卢把麦斯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天生坐在客厅，沉着脸皱着眉。老卢开了一听啤酒给他，问，“他说了，你知道了？”
　　“什么意思？你知道？”天生惊呼。
　　老卢不置可否，“我看出来的，不少年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他大概也不想让你知道。”
　　狠狠灌下一口啤酒，语气生硬。“把我当傻瓜是吧？”烦躁的站起来，走到窗前，夜已经很深，只是不夜城仍旧灯火通明。
　　老卢叹了口气，“你的反映你自己也看到了，说了，可能你们朋友也做不成了。他自己也明白你的脾气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做好朋友也可以看着你一辈子。或者他觉得，再过几年，你慢慢接受了，他再说。”
　　“那他怎么现在又说？”天生咬着唇，声音颤抖。
　　眼睛很酸，他讨厌脱离自己掌握范围的事情，尤其是感情。他给不起，输不起，他早就一无所有，只想过一个快乐平凡的人而已。
　　“他可能受到刺激了，他觉得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来打动你。或许，他觉得你跟阿阡以前有什么吧，他一直比较……。可是他没有什么时间了……他混乱了才会这样……”老卢舔了舔嘴唇，盯着天生在暗夜的背影，缓缓开口，“天生，因为，阿阡要回来了。”
　　啪！
　　手中的啤酒罐掉在地上，泡沫四溅，染湿了裤脚。老卢只看到他的背影一僵，然后又慢慢软化，许久才发出一声，好似感叹，好似平静的，“是么。”
　　然后，又是一片沉默。
　　楼下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下面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中，接近又分开。每个人怀着自己的心情，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演着自己的独角戏。天生深深吐出一口气，兜兜转转这些年，故事中的人物，原来从未变过。

　　打开门，天生尽量轻手轻脚，却看到郁生抱着抱枕睡着在沙发上，轻轻叹口气，走过去，天生抱她起来往卧室走。可是一动，郁生忽闪忽闪长长的睫毛渐渐转醒，迷迷糊糊的问，“哥？你回来啦……”
　　天生好笑，“臭丫头，怎么又在这里睡着了？明天不用读书？”
　　“笨哦，明天星期六诶。”郁生往哥哥的怀里又蹭了蹭，“跟你约法三章哦，以后不准那么晚回来。”
　　“那你以后不准给我睡在沙发上，知道吗？”天生回答，可是没有听到郁生的回应，这个丫头原来又沉沉睡去。天生放她在床上，盖上被子。看着她的睡颜，郁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小女生了，现在变得甜美可爱，像一朵刚刚绽放的花朵。天生不知道她是否在恋爱，他只是想尽自己的能力，让她过得好一些，少一些磨难。像平常的女孩子一般，逛街，聊天，和优秀的男生交往。想看到她展开无暇天真的笑容，这就够了，真的足够了。
　　“哥～～明天我要吃烤鸡～～”迷迷糊糊中，还听到郁生的呓语，天生哑然失笑，俯下身亲吻她的眼睑，无比温柔，“知道啦，我的懒虫小公主。”
　　关上郁生房间的门，天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现在他的生活很平静，不需要什么改变。麦斯的告白也好，阿阡的回来也好，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现在的他，也经不起任何的波动。
　　那时候的天生真的是这样想的，没有什么再可以让他的生活发生改变了，他也不允许什么让他的生活发生改变了。只是他忘记了，老天爷的玩笑，从开始到现在，甚至未来，都从来没有停止过。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当天晚上，天生梦到了那段年少轻狂的日子，有band，有吉他，有汗水，有拳头，有吵架，还有一个有着狭长的柔和形状眼睛的少年，他一笑，好像太阳都会失色。
　　他梦到夏日知了的鸣叫。他梦到橙黄昏暗的路灯。他梦到冰凉的药膏。他梦到生日时候漫天的雪白。他梦到那件黑色的大衣。他梦到过年时候的烟火。他梦到带着体温的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