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昙录》菊紫她说

7、是孽是缘，都容下她

　　“玄冥，如果你遇到了喜爱的女子，这个貔貅就会自动去她身边，吸食她的精血，她心中有多少善念就会转成多少恶念，而她终生都将受我诅咒，一生一世无法靠近你！”一如雪洞的玄冥宫前，玄冥耳边不断回响着竹宛魂飞魄散之际说的最后一句话。

　　满脸凝重的玄冥眼前浮现出竹宛穿着红裙，赤脚踏着晨雾，在洁白的昙花丛中回眸一笑的俏然，那纤瘦的腰身与朝霞般的媚脸令他心脏陡然一痛；那飘荡在空气中的墨发与散发四野的馨香再次在他心头萦绕。

　　既不能生恋，又何惧死寂。竹宛啊竹宛，你就是这样倔烈，不计后果，像荒野中一把狂妄的火，如果你愿意，任何人都逃不掉被焚烧的命运，可是你，却选择了燃烧自己。唉，傻傻的竹宛，你都不知道我爱你！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爱你！

　　唉——

　　玄冥无奈地叹息，努力剃除悲伤，脑海中莫名奇妙浮现出另外一个倩影，她苍白柔弱，双眸灿若星辉，长长的弯弯的睫毛忽闪忽闪，每一次眨眼都像对你诉说什么，而你又什么都听不到。比起竹宛，她柔弱娇小，乖顺清丽。竹宛像火，让人恐惧惊异，而她像水，予人清凉舒爽。

　　竹宛的爱是飞蛾扑火，而她的爱是什么？是一片苍茫的可以包容一切的大海吗？玄冥忽然意识到自己想多了，便轻轻皱了皱眉，端坐于殿中蒲团之上，修息打坐。

　　月宫。嗔月殿。明明的身体已经复元，她吞下的是紫色神仙珠，九级神仙珠中最高级别，但奇怪的是，她的仙力始终不见，也就是说，她因此成为凡身□□的普通人。

　　沉墨鱼略显忧戚地看着她，不明所以。明明睁着一双善解人意的大眼，以手轻推他，温柔说道“你快去蓬莱，完成你叔叔交给你的任务。”

　　“可是……你已是凡身□□，更需要保护。”沈墨鱼黑锻长袍上游动的墨龙突然吐出一串轻白色的雾，这是它在催促沈墨鱼，毕竟，幽明一派的毁灭事关重大，容不得沈墨鱼顾及儿女私情。

　　“快去！去吧！别管我！我等你回来！”明明不断推动着沈墨鱼。最终，沈墨鱼望了望身体已康复的明明，一转身，腾云驾雾向蓬莱山飞去。须臾，终年水云相绕，山峦峭拔，峰石嵯峨，流泉茂竹的蓬莱仙山已至眼前，沈墨鱼落下云头，向山峰之上的蓬莱阁快步行去。

　　守门的小道士早已禀告过师爷高波，并将沈墨鱼领至蓬莱山来往迎客的“来宾去礼”馆，施礼而去。

　　蓬莱山弟子众多，但唯有大弟子许苍海深得祖师爷器重，此时，封神而归的他正在师门下汇报此事。收到小道士禀报后，眉发胡须连成一片的蓬莱山掌门人高波，与面目肃穆的许苍海一前一后踏入“来宾去礼”馆。

　　沈墨鱼施礼后，从怀中拿出玉笛，高波惊骇之下忙问“幽明宫遭遇大难了吗？”

　　沈墨鱼悲愤地点头，隐忍痛楚说道“叔叔已魂归天外。”

　　“谁？谁干的？为什么？”高波激愤的情绪难以抑制，甚至连玉笛都忘记接过来，而伫立一旁的许苍海则冷静异常，一副事不关已的漠然。

　　沈墨鱼淡扫了一眼许苍海，开口道“白无言。只为一个女子。”

　　“是何女子？”高波快速追问，轻蹙眉头。

　　“一个月光小仙。”沈墨鱼不愿明明牵扯进来，但这件事确实由她而起。他快速地转移话题，将透体翠绿的玉笛再次递上，痛彻心扉说道“叔叔命我将这支玉笛送来。”

　　高波缓手接过玉笛，满目悲痛，对伫立一旁的许苍海说道“苍海，这支玉笛是你的传家之宝，当日，你尚在襁褓，你父亲幽明宫主便将你送至蓬莱习武学艺，并嘱我隐瞒你的身世，今日，为师不得不悲痛地告诉你，你真正的名字叫做沈苍海。你也听到了，沈家被白无言满门灭绝，父仇不共戴天，苍海啊，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许苍海的双眉不由得聚拢一起，他略微思索，抱拳施礼道“弟子愿赴汤蹈火，不辞劳苦，完成天宫使命与自身使命，不负为师之徒。”

　　“好”高波抚摸着长长的白须，谨小慎微说道“今日为师赐你一灵物，助你一臂之力。”说话间，他细骨嶙峋的道掌向空中一摊，一只通身鸭黄细绒，状若小蛇之灵物便置于掌中。

　　“朵萌，从今天起，苍海就是你的主人了。”
　　“是。主人。”被唤作朵萌的小灵物圆圆的头，一开口便将细长身子拉长盘成几个圈，细细甜甜的声音如同未成年的幼女。

　　许苍海并不喜欢灵宠，灵宠的主人也多属女孩子，饲养灵宠需要以自身精血为食粮，如此，灵宠才能与主人心灵相契，在主人需要帮助时尽到心意。
　　但这灵宠乃师父所赐，由不得他拒绝。

　　许苍海对朵萌轻轻点了点头，将它收入道袖。

　　沈墨鱼见状，告辞而去，急匆匆向月宫的嗔月殿赶去，可是，殿中全然没有明明的身影，只有一个貌美异常的女子卧于塌中，面若含春，粉腮娇笑，对他抬起纤纤素手，慵懒而不失风情地招了招手。

　　沈墨鱼垂目而立，抱拳施礼，彬彬有礼说道“小仙沈墨鱼向上仙问安，还请上仙指点，月光小仙明明此刻在哪里？”

　　“你抬头我告诉你！”女子一开口，宛若莺啼，声音极好听，沈墨鱼的心中不禁划过一丝涟猗。

　　“不敢！”他嘴上虽是拒绝，胸中却升起一窥究竟的心思。

　　“你抬头我告诉你！”女子再次轻盈开口。

　　沈墨鱼如中了盅，不由自主地抬头，正看到她欠起腰肢起身，肩上的薄烟纱衣自肩膀处滑落，露出胸前一大片如雪莹润、如锦光泽的肌肤。她的头微倾，长长的秀发轻垂，一丝风儿吹起，长发瞬间如千万条柳枝在水面飘摇。沈墨鱼不觉看呆了。

　　蓝浅更加妩媚一笑，发亮的眼神被一绺发丝半遮半掩，多添了几分神秘与情致。

　　“明明呢？”沈墨鱼好半天才深呼吸一口气，收敛慌乱的心，垂下头，低问。

　　“明明只是一缕月光小仙，又失了灵体，再不能附身月亮了，因此，月亮女神已将她送往人世，此际，已转世投胎了吧。”

　　“啊！为什么要她重堕轮回？”沈墨鱼不禁愤慨，又懊恼。

　　“难道要她带着天宫的记忆在万丈红尘中存在吗？”女子忽然语气凌厉，这么简单的道理，作为一个神仙，难道你不明白吗？

　　沈墨鱼刹时黯然，是啊，天宫的规矩不可违背，任何人去往人间，都要重新投胎，与天宫绝然而裂。他悲伤地转身，一步一步向外行去，眼中忽然涌出泪水。这感受难以言喻，仿佛坚韧不摧的心突然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控制了，这双大手，轻巧地捏碎了他的心，令他全身无一不痛。

　　“明明留了话给你。”沈墨鱼身后，女子一句话，在他心中瞬间点燃一盏烛火。

　　他顷刻转身，眼前的空气中多出几个金钩铁画铿锵不凡的秀美字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沈墨鱼顿感呼吸急促，脚步有些不稳。明明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跃然眼前。沈墨鱼刹那间明白了她对自己的重要，口中喃喃道“我去找你便是了！”

　　傍晚时分，万丈软红，滚滚尘世中，一户姓鞠的农户人家房门外，一个中年男子焦急地徘徊。远空寥廓，星月沉寂，黑夜中的山林一如白昼般静默地铺展着。

　　周遭空气滞重，时间仿若停驻，男子额上渗着密密的汗珠，不断以袖擦拭，眼神中透露出无比的焦急和担忧。

　　“呱——”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四野。随即，周遭如白昼般彻亮。紧接着，接生婆喜悦的声音传出“生了生了生了，是个女娃。”中年男子听了，焦忧的面孔立即换上喜悦，手足无措地在原地踏步，既想进产房又不敢进。

　　“咦？这是什么？”屋内传出接生婆迷惑不解的话，男子的一颗心再次提到噪子眼。

　　怎么了？

　　“进来吧！”接生婆的话仿佛圣旨，中年男子欢欣却又疑惑地踏入房中，从接生婆手中抱过包裹在小棉被中的女孩子。

　　“这孩子来历不凡，透身彻亮，双眼如夜明珠般，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流动着绿色的血，还有，她身放异香，随身带来一块碧玉貔貅，你看看！”接生婆悲喜不分的脸上挂着一丝担忧。

　　中年男子的目光一直流连在怀中的女儿身上，满脸溢出欢喜，听到接生婆的话，这才拿过挂在女儿脖子上的貔貅仔细看了看，淡淡说道“既然她投身到我们鞠家，是孽是缘，都容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