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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夜风依稀带着远方的血腥之气,但兵士们却都已经习惯了。

      京师败军苦守京城半月之久,最后还是不敌对方兵多将广,人多势众,又有不肖内应里应外合,最终京城失陷,建德帝被杀,皇后殉国,文武百官护了太子逃亡,幸好贺将军及时来援。

      今天最后一战,贺七和她带领的兵用事实告诉敌我双方,什么叫“收割”。

      化身收割机的七姑娘在明月下明媚忧伤地啃着自己的肉夹馍,她有些受不了将士们过于崇拜和敬畏的目光。

      女汉子什么的,真的很糟心。

      母老虎啥的,就更闹心了。

      贺云霞摸摸自己的脸,这张脸颜值多高啊,落个凶名可真就太白瞎了。

      她都觉得这是老天对她的恶作剧。

      桑辛!

      有亲卫提着一瓦罐蛋花汤过来。

      “七少趁热喝吧。”

      贺云霞接过亲卫盛好的汤,很开心地边吃边喝。

      热汤就热馍,痛快!

      “谁煮的蛋花汤,替我谢谢他,很好喝。”喝完了,贺云霞一擦嘴对亲卫说了这么一句话。

      亲卫憨厚地摸摸脑袋,道:“有百姓给了伙头军几个鸡蛋,他们便想着给七少做了点汤。”

      “收了人家的东西,一路上就多照顾着些。”

      “知道,这是咱们的规矩,遇有战事,百姓先走,军队断后。”

      “知道就成了,你也去喝饭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了。”

      “嗯,小的告退。”

      贺云霞就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吧。

      贺云霞吃饱喝足,伸展双臂向后倒在草地上,半眯着眼,懒洋洋地感叹了一句:“今天的月亮真亮啊。”

      话才一出口,就听到一个并不陌生的男子声音道:“这种时候,七少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啊,真难得。”

      贺云霞并没有改变动作,甚至连说话的腔调都没有丝毫改变,“我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程宜君被她这突然的反问弄得不知该如何反应,对呀,她为什么不该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她一路奔波救驾而来,并且成功了,殿后又击退了追兵,她有资格有片刻的悠闲。

      贺云霞慢悠悠地道:“程世子,我们带兵的人,有时候得学会自我放松,要是连自己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那么又如何能让部下轻松应战呢?”

      程宜君蓦地一笑,是呀,她说得真是太对了,在带兵方面她已经是老手,而他才刚刚跟着学习。

      但有些话,今天他突然想问问她,他也就当真问了出来,“七少。”

      “嗯?”

      程宜君在草地上坐下,仰头也看着星空,仿似漫不经心地道:“听家父说,七少五岁便上了战场?”

      贺云霞坦然承认,“是呀,五岁便被我爹给带上了战场,我因此一直怀疑我其实根本不是我爹亲生的。”

      程宜君又一次哑然,片刻后才不由失声笑道:“七少真是幽默。”

      贺云霞认真地道:“这可不是幽默,是我一直这么认为,要是亲爹的话,说什么也不会将亲闺女绑在胸前让她亲身经历血与火,我心理承受能力弱一点儿现在可能就会是个疯子。”

      程宜君突然说不出话来,是呀,若非是这样的经历,她如何能小小年纪就成长这般优秀?

      他不了解她的成长经历,才会觉得一切不可能,可当他了解了一切的时候,他突然就不羡慕她的成才了,那实在太惨烈了。

      贺云霞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你不会被吓到了吧?”

      程宜君无语。

      贺云霞轻叹一声,闭上眼,道:“我爹他们心里有数的,肯定是从小观察过我的胆子很大才会做那样的举动的,否则我就真是他们捡来养的了。”

      程宜君:“……”实在是无话可说。

      “我好像没见我三伯一家呢,程世子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程宜君道:“贺大人殉国了,贺夫人带着儿子往江南去了。”

      贺云霞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三伯最后竟是殉国了。”

      “贺大人是个好官。”

      “是呀,也不知道我三伯娘现在人到哪里了,一路上是否安全呢,当初她说我鬼节出生大不祥啊,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成了被我克的人了。”三伯娘肯定会把这帽子扣到她头上的,这根本不必怀疑。

      程宜君又一次无语,这姑娘这是调侃她家三伯娘呢吧?

      想想当年她五岁就一本正经地对太子说自己克夫克子,真是……

      贺云霞手盖在眼上,又叹了一声,“兵荒马乱的,各自珍重吧。”

      程宜君心头忽动,其实贺七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讨厌自家三伯娘,到底也是亲戚。

      两个人一卧一坐了好一会儿。

      最后,程宜君对躺在地上的姑娘说:“七少,十月份的天了,还是不要在地上久躺,夜里地上凉。”对你身体也不好。

      贺云霞从地上起来,顺手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灰尘,口气十分无所谓地道:“行军打仗的时候哪那么多讲究啊,越娇惯才越会生病呢,索性就这样反而不会有事。”

      程宜君:“……”又被教训了,这是。

      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往营地点着篝火的中心地带去。

      一路上,贺云霞果然又收到了许多崇拜的目光。

      军中偶像压力山大啊!

      今天打了一场大仗,身上的血腥味太重,行军途中因繁就简,贺云霞弄了几盆热水进帐,仔仔细细洗涮了一下,然后换衣服睡觉。

      因为见到了一直挂心的祖父,虽然白天打过仗,但她还是睡了一个好觉,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第二天,大部队继续上路,仍然是贺云霞带领的部分雍州守军殿后。

      两天后,不甘心的追兵又追了上来。

      结果,很悲惨地被贺云霞又一次打了个落花流水,这次主将都被她给刀劈马下,一命呜呼。

      程宜君陪着她从战场下来的时候,手都是麻的,手里握着一把从别人手里夺来的刀,刀刃都砍得卷了起来,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人,他算知道了砍人砍得手都软是什么感觉了。

      打扫完战场,两个人坐在一块喝水的时候,贺云霞感慨了一句:“啊,今天程世子砍得过瘾吗?”

      程宜君一听,脸都黑了,她还是个姑娘吗?

      他觉得她肯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程宜君觉得自己没办法跟贺七愉快地相处,她一直在刷新他的三观,一直!

      程宜君看着她,脸虽然擦干净了,可战争血腥的味道仍充斥着她全身,甲胄上尚有未完全干涸的血迹,鬓角犹带着烟火的风尘。

      贺七就那么坦然地坐在大石一侧,举着皮囊喝水。

      她的身量较一般同龄人高,完全不像才十一的少女,倒和大部分十三四岁的少年似的挺拔、颀长。

      她的脸上也不见少女的娇憨柔弱,而显得刚毅、锋锐,似一柄出鞘的剑,冷光迫人,触之即伤。

      战争的血与火夺去了她少女的单纯和明媚,却馈赠了她山海的胸襟与气度,贺七的人生必将是炫丽多姿,旁人难以比肩的。

      “贺七。”程宜君郑重其事地叫她。

      贺云霞侧目看他,顺势用手背擦了下嘴,“何事?”

      程宜君盯着她的眼睛问:“你为何不愿守卫京城。”如果她肯留下全力守卫京城,京城未必会沦陷在叛军手中。

      “啊?”

      程宜君不容她回避,直直地问:“为何不肯守卫京城?”你手中的兵俱是悍勇能战者,若有这样的一群兵士在,叛军即使一时攻入京城,最后也一定会被他们打出城外去。

      “守城?”贺云霞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大的笑话,“十万京师守城守不住,我区区一万雍州军就能守住?究竟是京师太不堪一击,还是程世子把我们雍州军想得太无敌?”

      程宜君怔住。

      贺云霞却还有话说,“内无粮草,外无强援,就算守得住一时,又能守多久?”

      程宜君哑口无言。

      贺云霞叹气,“江山社稷已到了如斯田地,一句舍身成仁就行了吗?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程宜君神情莫名地看着她。

      贺云霞见他这么看自己,不由笑了下,抬眼看着远处平原的夕阳景色,慢慢地似乎是在边思考边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一个昏聩的帝王足以拖累一个皇朝的覆灭。“

      她,贺云霞,既便注定要沙场报国,也绝不愿为建德帝那样的帝王效命。

      所以,她才宁愿戍守边关也不愿留在京城,当然了,他家祖父本来也另有打算。

      现在,她在雍州经营得很顺利的,京城予她来说并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反而是雍州和北疆才有。

      他如果一定要知道答案,她给他答案。

      她扭头看他,微笑,“程世子,京城水太深,派系林立,我一个小女子,并不具备力挽狂澜的资质与条件。而不破不立,打破了格局重组,就是一个全新的局面。世子,共勉吧。”

      程宜君内心震动无法用语言形容。

      智多近妖!

      这哪里像是个十一岁稚龄的闺阁少女?

      程宜君又惊又佩又敬,又有些莫名的畏惧。

      同时,在心中捶地大哭,这样高度的贺七他如何比得上?

      “程世子,你怎么了?”表情这么颓丧,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是闹哪样?

      程宜君抹了把脸,振作了一下精神,冲她一举水囊,坚定信念地道:“共勉。”

      贺云霞展颜而笑,顿时似破冰之水,回春之绿,明妍灼人眼。

      这一刻,程宜君心神震动之际,突然就明白了太子殿下为何死抓着她不放了。

      万里江山,携手同看之人合该是贺七这样的。

      否则,如何甘心?

      又岂能甘心?

      此生贺七若不入宫,便也只能孤独终老,她的身侧帝王容不下他人。

      贺七知道自己的命运吗?

      程宜君想:她是知道的,可她仍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样一条血与火,荣耀与孤独同在的路。

      这一刻,程宜君对她肃然起敬,先前的不甘突然就统统化作了对她的敬。

      这样一个注定耀眼的女子,即使他此生都追之不及,但能追随在她的身后,一样是命运的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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