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赋》红尘浪月

11、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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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到内丹后二人便日夜兼程地往义城赶，偶尔停下，也是为了打点接下来的行程。
　　就算如此，待二人快马加鞭赶回义城，也是十余日之后了。
　　魏无羡看着从马上下来的晓薛二人，不由咂舌，心道：就算是曾有明月清风之称的晓星尘道长，在这种长途跋涉后也难以掩去疲倦，徒剩一身风尘。
　　他伸手接过薛洋小心翼翼递过来的雪妖内丹，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肩让他去休息，可伸到一半便看到晓星尘自然而然地拉过薛洋，将他往屋里带去，而薛洋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行为，没有半点不适应。他略有些尴尬地收回伸到一半的手，转而勾到蓝湛脖颈间，眨眨眼：“那二哥哥我们也去休息吧？”
　　蓝湛面无表情地拉下他开始不规矩的手，然后将他一把扛起：“是该好好休息了。”
　　魏无羡顿时感觉不妙，挣扎着想要下来，却被蓝湛死死扣住。
　　“蓝湛你放我下来！”
　　“该休息了。”蓝湛的话语间隐匿着淡淡的笑意，“天天。”
　　“放我下来！”

　　薛洋被晓星尘拉着往薛星薛尘所在的宿房走去。晓星尘掌心的温热透过皮肤传递而来，太过温暖的感觉让薛洋感到有些异样，他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被握得更紧。他有些疑惑地抬眼去看晓星尘，对方却是一脸淡然，仿佛刚才只是很平常的举动一般。
　　他尚来不及多想，薛尘已经猛然冲到了他怀里。
　　“爹爹！”稚嫩的声线里染上了哭腔，多日来的焦虑和绝望找到了发泄的途径。薛尘在薛洋怀里放肆的大哭，眼泪沾湿了薛洋的衣物。
　　晓星尘顺势放开手，好让薛洋能抽出手去抱薛尘。他看着薛洋有些笨拙地拍了拍薛尘的背，不知为何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薛尘的头，又随即又飞快地收回手，略不自在地站在一旁，给薛洋父子留出了足够的相处空间。
　　待薛尘的哭声渐轻，他才不轻不缓地开口，声音淡淡：“快进去看看阿星吧。”
　　薛洋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单手抱起薛尘，看着小家伙哭的红肿的双眼，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又想到薛星中毒的缘由，迈开的步伐顿时有些迟疑。晓星尘伸手推开门，看出薛洋的踌躇，不由轻叹一声：“明日便取血让魏先生配药。”
　　薛洋不语，只是抱着薛尘的手紧了紧。
　　薛尘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在他耳边说：“那个坏叔叔也要和我们一起进去吗？”
　　薛洋一愣。坏叔叔……吗？他看着晓星尘，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和这三个字联系起来。
　　修道之人的听觉远比普通人来的敏锐，薛尘说的话他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想到自己之前在薛尘面前对薛洋的态度，竟是一点都无法反驳这三个字。晓星尘唯有苦笑道：“我先去休息了。”语毕，便朝外走去
　　薛洋并未阻拦，只是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夜中，方才抱着薛尘走进了宿房，来到薛星床边。薛星双目紧闭，面色异常红润，唇瓣甚至还扬起浅浅的弧度。薛洋放下薛尘，用仅剩的右手覆上薛星的额头，放出一丝灵识进入他体内探寻。噬魂会在睡梦中侵蚀中毒之人的魂魄，虽然魏无羡之前保证过会替薛星保全魂魄，但是薛洋还是略有些不放心。那一丝灵识小心翼翼探过薛星全身，即将全身而退的时候却猛然间湮没在薛星身体深处的某一点，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薛洋面色微变，喉间泛出微腥的味道。他咬了咬牙，强忍着没有在薛尘面前表现出不适。
　　“爹爹，阿星他怎么样了？”薛尘仰起头看向薛洋，又转过脸看着躺在床上的薛星，声音怯怯。
　　薛洋努力平复下自己胸口翻腾的血气，摸了摸薛尘的头，道：“阿星没事的，你早点休息。”
　　薛尘点点头，乖巧地爬到薛星身边，脱了衣物躺下：“爹爹也早点休息。”
　　薛洋帮小家伙们盖好被子，挪了挪被角。只是转身离去的瞬间，他忍不住捂住了嘴，点点血丝从指缝间溢出。噬魂的反噬实在是太过霸道，就算只是那么一丝灵识，都能被探寻到。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自己已经不再是曾经的薛洋了。他有了弱点，便有了软弱的源头，就像无坚不摧的盔甲突然有了裂缝，再也没有办法挡住所有的刀枪。真是可笑。无恶不作，甚至连下地狱也不怕的薛洋，居然有了弱点。他这么想着，唇边露出的笑容却带着恶意，配合着溢出的血渍，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可怖。

　　第二日天刚破晓，魏无羡便和蓝湛重新踏足义庄。
　　晓星尘和薛洋坐在大厅里等候他们。宋岚却面无表情地端着一碗粥站在薛尘面前，试图让他好好吃早餐。他这些日子一直和魏无羡他们一起照顾这对双子，薛尘一开始虽然有些畏惧这个穿着黑衣的坏叔叔，后来却又忍不住听他的话，和他亲近起来。在薛尘看来，这个沉默寡言的黑衣叔叔虽然对自家爹爹下过手，但是对他和阿星却很好，也许是和爹爹之间有什么误会。
　　宋岚盯着薛尘把粥喝完，然后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先出去。
　　薛尘看了薛洋一眼，见对方点头，方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推门出去了。
　　大门吱呀一声被关上，隔绝了大厅与外界的联系。
　　魏无羡盯着薛洋看了一会，方才转过头懒懒开口：“心头血需要自己最信任的人来取，晓道长可以挑一个人来帮你动这一刀。”
　　晓星尘神色如常，道：“多谢魏先生指点。”他的目光扫过在坐的几人，在宋岚和薛洋之间来回徘徊。
　　宋岚冷着一张脸，没有什么反应。
　　薛洋的神情有些冷淡，嘴角微挑，勾勒出嘲讽的弧度。
　　出乎意料的是，晓星尘并未在他们二人之间做出选择，而是重新看向魏无羡，略微苦笑道：“劳烦魏先生容我自己动手。”
　　魏无羡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晓道长觉得宋道长也不可信吗。”
　　“子琛，自然是可信的，但……”晓星尘欲言又止。
　　只是他如何再有权利让宋岚帮自己。虽然宋岚亲口说过错不在他，但也不能掩盖他的双手曾经沾染过他鲜血的事实。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的时候，宋岚面对他，到底会想什么呢。他不敢多去回想那一日的场面，只怕心结难解。宋岚的死，薛洋是主谋，而他则是……帮凶。
　　就算情谊还在，又怎么可能没有裂缝。他有些恍惚地想到。不是不信任宋岚，只怕宋岚不再信他罢了。
　　“星尘，不必如……”
　　“……呵。”
　　宋岚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薛洋的一声冷笑打断。他站起身，面上带笑，一步一步逼近晓星尘。
　　“真是感人至深啊。”他道，笑意盈盈，却让人不寒而栗，“不过也是，晓星尘你哪还有资格求宋道长帮你啊。毕竟那一剑捅的那么狠，一点都不留情。我都要替宋岚感到不值呢。”
　　“薛洋，最没资格的不是你吗？”宋岚压抑着怒气开口反驳道。
　　“那又如何。晓星尘这条命都是我的，所以这刀由我来才最合适啊。”他轻描淡写道，仿佛曾经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你说是不是啊，晓、星、尘。”他把晓星尘的名字念的温柔缱绻，却又清晰明确。如同情人间的低语一般。
　　宋岚不再和他多费口舌，手腕微转，拂雪出鞘。
　　薛洋却不管不顾，径自贴近晓星尘，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信我又如何。你的血，你的魂魄，你的一切，现在都是我薛洋给的。”
　　“我给过机会让你走的，现在是你自己要回来的，那就别怪我了。”
　　既然回来了，那就陪我一起下地狱吧。薛洋眼底露出狠厉之色，伸手去夺晓星尘的霜华。霜华出鞘的瞬间，拂雪冰冷的剑尖抵上了他的喉间。
　　“薛洋，我曾经信过你。”晓星尘闭了闭眼，神色平静地推开了宋岚点在薛洋喉间的拂雪，然后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薛洋手中霜华的剑尖。
　　在义城时他是如何的信任薛洋，如何的……喜欢薛洋，可当假象破碎的一刹那，血淋淋的真相压的他喘不过气，甚至不敢继续呼吸。
　　有多信任，有多喜欢，被挑开的时候就有多痛。
　　哪怕是午夜梦回，都能感受到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那是用鲜血堆砌的假象，他短暂的幸福，代价却是无数无辜之人的性命。
　　多么肮脏，多么的，让人畏惧。

　　“……是吗？”薛洋的神色飘忽不定，突然又低笑了几声，霜华被他猛然归鞘，重新扔给了晓星尘。
　　晓星尘面无表情地接好自己的佩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刚想说话，心口却是一痛。
　　他不可思议地低下头，心口的位置是一把很薄的匕首。而握着匕首的，正是薛洋。他低垂下眼，双唇微动，终是一言未发，只是挥手替薛洋挡下了来自拂雪的致命一击。
　　薛洋将匕首拔出，精致的刀刃上赫然有一条槽，晓星尘的一滴心头血盘亘其上。他将匕首迅速扔给一旁的魏无羡，然后一掌拍上刚刚刺过的地方。晓星尘并未躲闪，任他为所欲为。只是那掌并无任何伤害，他只觉得一道暖流流经，竟是连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他看着转身离去的薛洋，苦笑了一声，终是缓缓开口：“薛洋，你以为霜华为什么不抗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