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府》三十一天冬至

4、第四章

　　三太太离得近，自然听见了那嬷嬷的话，一听见太子妃要生了，没忍住一下子就叫出来了。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才吩咐她道：“这会儿宴席就要开始了，嚷嚷什么呢嚷嚷。”
　　三太太诺诺，到底不敢违抗。
　　可明面儿上再不能表现，心里却哪里能安静得下来？
　　等夫人们都入席了之后，应家女眷们都终于忍不住躲在一边，双手合十，嘴里念叨菩萨保佑。
　　一没有了外人在，老太太也放开了，殷氏原本就猜到了点什么，听见三太太的那一声，基本上也确定了是什么消息。等只剩下自己婆媳几个之后，才终于忍不住问：“母亲，可是太子妃发动了？”
　　“宫里已经递了信来，大概是真的要生了。”
　　“祖宗保佑，可千万要母子平安。”
　　“自然会平安无事的。”老太太说道：“太子妃已经生过小郡主了，有经验。况且她身子健壮，又有太医守着，必然不会有事。”
　　这一胎生下来的，有可能是东宫第一个男孩，不仅太子太子妃，便是皇帝，也十分看重的。
　　应家今日家中有宴，主人们都要招呼客人。
　　外面男人们这个时候，大约也都得到了消息，不过他们总要比女人们镇定一些。只要安排好宴席，看着不出乱子，其他就没什么重要的事了。
　　见几个媳妇们一直心慌意乱的，老太太也体谅她们，但外头有宴，总不能扔下客人不管。

　　于是吩咐了殷氏宋氏等人，将她们收拾好表情，赶紧出去应酬。之后自己又带着郭氏与魏氏等人，一起去招呼夫人们。
　　这一天，便在客人们一无所知，主人们一心两用的招呼之下，这么过去了。

　　应薇也被应蔷抓了壮丁，去陪小姐妹们在花厅里吃饭。
　　应若小尾巴一样跟在她们身后，心里七上八下，心惊肉跳的，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这会儿家里人都已经绷紧了神经，还得招呼客人，她也实在不敢乱说话。
　　心里担心不已，只好默默安慰自己，要知道二姐是经产妇，比头胎肯定要顺利很多。再加上给二姐看诊的，一直是信得过的林太医，所以她就想，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于是抢打起精神，努力让自己不要乱想。

　　等到下午，把所有的客人们送出去之后，应若本以为，二姐应该已经生了。
　　却不料去老太太那边一问，说宫里还没有传出消息来。
　　应若的心一小子就提起来了。
　　这都多长时间了，再耽搁下去，大人跟小孩个恐怕都会出问题。
　　可是她再怎么担心，也毫无办法。
　　老太太已经急得团团转，殷氏看着天色见暗，也吩咐嬷嬷清楚了佛像，陪着婆婆一起念经许愿，求佛祖保佑太子妃母子平安。
　　可惜天不遂人愿望，等到掌灯时分，宫里终于又来了人，大伙儿跌跌撞撞跑去迎接，可惜带给他们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回老夫人跟夫人们的话，太子妃她……她薨了。”

　　“太子妃她……她薨了……”
　　应若心里咯噔一声，老太太当场就昏了过去。殷氏也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呆愣愣的半晌反应不过来。应若赶紧走上前去抓住了母亲的手，叫她快些回神。
　　“怎么，怎么会呢？”老太太喃喃地念叨着，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应蔷哇一声哭了出来，应薇也跟着红了眼。
　　她们一哭，丫鬟婆子们也跟着哭起来了，这边凄凄惨惨地，一下子哭得不可开交。
　　老爷子跟伯父父亲他们，白天时已经知道太子妃在生产了，这会都没忙别的事，都还在等宫里的好消息。
　　哪知道好消息没有等来，却听见太子妃薨逝了。
　　又听见女人们抱头痛哭，便过来看看，一进门就见老妻儿媳妇们哭作一团，老太爷跺跺拐杖，肃然追问：“都什么时候了，还哭？”
　　“太子妃，太子妃没……没了！”
　　老爷子已经听到这坏消息，这会儿脸色也很不好看。但他要更加理智一些，转而问：“那孩子呢？小太孙呢？”
　　“这他……”
　　老太太这才发反应过来，她们光听说太子妃没了，光顾着伤心，其他的都还没来得及问。
　　这时候被丈夫一提醒，又才看向报信之人：“是了，皇孙呢？总能母子都没了吧？”
　　“会老太爷老太太的话。”那人说道：“小皇孙是生下来了。”
　　一听小皇孙没事，应泰霖大松一口气，连连庆幸：“好，太好了……”
　　“外孙？小皇孙平安？”众人都反应了过来，又都看向报信的人，一脸渴求。
　　报信人心慌，其实小皇孙很不好，一生下来就没哭声儿，被产婆打了好几巴掌才叫了两声，声音也跟猫叫没什么区别。大约是在肚子里憋的久了，一身的淤青看着十分骇人。
　　但这会儿迎着应家众人的目光，他实在是再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来了。于是硬着头皮点了头，道：“小皇孙平安，且有太医照看着，想来不会有事，万幸，万幸！”
　　众人这才满意了，大松一口气，道了谢，吩咐丫鬟给报信人拿了跑路钱。

　　老太太这才吩咐众人，下去拿粗麻孝布，毕竟太子妃没了人，按理侯府也要戴孝的。
　　不过这时候，大家不再像刚才那般如丧考妣，一个个脸上，都隐隐带上了笑容。好像小太孙的平安降生，将太子妃的死完全抹去。新生命的到来总是让人欢喜，可是应若心里却难受无比。
　　难道对他们来说，养育了十几年的亲生女儿，比不得一个刚刚降生，连面都还没来得及见一面的小孩吗？
　　是的，太子妃的确是比不上的。
　　因为那孩子尽管刚刚降生，尽管大家还没来得及见面，但他不是一般的小孩。他是太子的嫡子，是皇帝的嫡孙。他所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是有无限种可能的未来。
　　相比起这一切，一个女人的死，有算得了什么呢？
　　产妇的死亡率也太高了，应若想起了大姐应蕙，她也是难产死的。不过大姐比二姐更不幸，大姐第一胎就难产，生了三天没生下来，最后一尸两命，大人跟孩子全都死了。
　　那时候还没有应若，她是听大人们提起，这才知道家里还有个大姐，也才知道这没见过面的大姐早早就去世了。
　　现在的赵王府已经有了新的王妃，她的那位薄命的大姐，也就存在于应家的族谱，和赵王府的牌位上。恐怕再过几年，就彻底没人记得她了。
　　这么一想，应若就忍不住的害怕，虽然活了两辈子，可她一次都没生过孩子。从前光是在电视上看一下，都看得揪心。现在经历了两个姐姐的死亡，对生产的恐惧，就更严重了。
　　然而这个时代，作为女人，想要活的稍微有点地位，你都必须生孩子的。
　　除非你是皇女王孙，金枝玉叶，否则，一个不能生，尤其不愿意生孩子的女人，几乎没有直起腰杆的可能。可是生孩子又怎么样呢？生产这么危险，一不小心就有送命的可能，而且就算送命了，也没有人心疼。
　　大姐应若是没见过的，只听说她是个温婉爽朗的女孩子，脾气很大，是大伯跟伯娘最小的女儿。不过大房是老爷子发妻生的孩子，跟老太太不亲近，其他人，也就都不怎么上心。而二姐姐应菱，她却是见过几面的，长得很美，看上去就很厉害的御姐一个。
　　她是父亲发妻生的孩子，她的生母，跟殷氏是亲姐妹，因大殷氏得病死了，殷家才又把妹妹嫁了过来，之后生了应若这三兄妹。
　　殷氏是应菱的姨母，两人关系自然比一般的继室继女要亲近很多。弟弟妹妹出生之后，也时常问起，这让五房在应家的地位，要超然很多。
　　她穿越过来之后，一直过得悠闲自然，甚至连不爱说话不懂得讨大人喜欢这一点，都因为有个当太子妃的姐姐，而不被人挑剔计较。
　　可以说，她这几年的安逸生活，很大一部分是她的身份带来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没怎么接触过，感情也说不上深厚，但听到她的死讯，应若依旧很难过。
　　在看到其他人因为小皇孙的存活而庆幸欢乐的脸，便难过的心都隐隐发痛了。
　　二姐姐真是可怜呀，她进宫是为了整个应家。可是她死了，却没有人真心为她感到难过。
　　应若满脸泪水，对自己的未来，也开始恐惧。好不容易，听见老太太跟老太爷商量，说太子妃即便薨了，他们也该进宫去见最后一面的。
　　老太太万分同意，立刻叫来几个儿媳，准备商量着连夜进宫去。
　　应若也想进宫去见二姐姐最后一面的，可她太小，大人们忙得不得了，是不会同意带她去的。
　　应若只好乖乖待在家里，等着宫里的消息。
　　本以为要忙的只是太子妃的葬礼，却不想应家人这一进宫就是三天，三天后回来，承恩侯府便阴云密布，仿佛被压得喘不过气。
　　因为不仅太子妃去了，太子妃拼了命生下的小皇孙，在用人参吊命吊了两天之后，终于也没能活下来，而是跟着他的生母，一起去了。
　　这个消息，对应家来说，无疑是是个天大的打击。
　　老太太更是一蹶不振，一回来就嚎啕不止。
　　“皇后在宫里独木难支，好不容易送了二丫头进去，却没想是个不中用的，这样早早就去了，竟一点也帮不上忙。我可怜的女儿哟，旁人道你贵为皇后，却不知道前有狼后有虎，连个帮手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哟。”
　　老爷子听得耳朵起茧，好不容易等她哭得嗓子哑了，才道：“二丫头没了，不是还有其他人么？左右太子还要续娶，赶紧让娘娘想想办法，再送个丫头进去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