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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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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流年是第二天早晨清醒过来的,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给番茄浇水。”
徐歌疑惑,以为他还在说胡话,毕竟昨晚他说得不少,都是这样没头没脑的话。
他显得很疲惫,闭上眼睛,嗓子是哑的,对她说:“在阳台。”
她去阳台找到了他所说的东西,是一棵种在花盆里的番茄,用木棍支撑起来,已经结出了绿色的小番茄,因为缺水,叶子打蔫。
她给番茄浇了点水,再回到卧室的时候,沈流年仍闭着眼睛,安静地躺着。她伸手试他额头的温度,发现又是微微发烫。
凌晨的时候明明已经退烧了的……
徐歌不知道该怎么办,乌列也不在,她没有医疗知识。她站在床边六神无主,忽然沈流年开口了。
“死不了的。”他说。
她吓了一跳。
“给我倒杯水。”他吩咐,声音透着虚弱。
徐歌拿了水来,喂他喝了半杯。喝过水后沈流年精神稍微好了一点,然后口述了一批药品,要她去买,她照办了。
她回来的时候沈流年已经坐起来,靠在床头,低头检查伤口。
前天晚上乌列说他肩上的是贯穿伤,没有伤到骨头,但是怕感染。她看着乌列用抗生素清洗他的伤口,最后放了一卷纱布在他伤口里。她不明白为什么乌列要往他的伤口里塞纱布,可现在那块纱布已经被脓血浸透,往外渗着黄水。
很是触目惊心。
沈流年吩咐她把纱布弄出来。
她不敢。可她还是过去了。
她用镊子夹那块纱布的时候全身都在发抖,那些活生生的血肉太过刺激神经,她迟迟不敢用力,一点一点把纱布往外拖。
沈流年深吸了口气,额头冒出细汗。徐歌意识到自己的磨蹭弄疼了他。她咬咬牙,一下子抽出了纱布。
他身子震了下,终究没吭声。
徐歌迅速把带着脓血的纱布扔到垃圾桶里,呼吸比他还要急促。
然后他吩咐她用抗生素帮他灌洗伤口。她只看乌列做过一次,所以她的动作非常生疏,软管插入他伤口里面冲洗,弄得他又开始流血。她的汗顺着脸颊滴下来,被眼前的一片血红弄得头晕脚软,可只能硬撑着帮他弄完。
灌洗完毕,她身上也已经是汗津津的了,全身透着凉意。
血也慢慢止住了,她刚想松一口气,沈流年又让她重新弄一块纱布,塞到他伤口里。
那个血窟窿……让她生生把纱布塞进去……
徐歌心头发颤,问他为什么。他说是为了引流,把脓血排出来。
她不懂那些,只是坐到床边,低着头默默地把纱布卷成卷。
不敢吗?他低声问。
没有麻药的。她回答。
无所谓。他哼笑。
她看了他一眼。
他唇色苍白,面色黯沉,可脸上却是满不在乎的神情,就好像伤得不是他。
会很疼。她提醒他。
心疼我了?他勾起嘴角,蓝眼睛奕奕有神。
徐歌便觉得心里有点赌气。
她把纱布卷好拿在手里,用镊子夹了块碘伏棉,在他伤口附近轻轻地擦拭。
今天还需要吊点滴吧?她低头专注地看着他的伤口,问他。
随你。他竟然这样回答。
徐歌抿着唇,把纱布摁到他伤口处。他身子颤了下,她停下。
她想说,还是想点其他的办法,比如买一点局部麻醉剂。她还没开口,他却说,继续。
她又看他,他眯起眼,问,怕了?
她做了个深呼吸,用了点力,纱布挤进他伤口少许。
他的手忽然握住她的腰,猛地坐直了起来,把她困进怀里。她吓到了,刚要挣扎,听他在耳边急促地呼吸,说,继续!
她意识到他可能是疼极了,心瞬间就软了。
他身上温度比刚才又高了,她意识到他的反复发烧跟伤口感染有关,如果不尽快处理完,他的情况可能会更糟。
于是她狠了狠心,用力把纱布摁进他的伤口里。他握在她腰上的大手倏然收紧,掐得她生疼。可是他偏偏一声不吭,只有一声短促地吸气,然后屏息,然后隔了半分钟,他才颤颤地吐出一口气。
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结果发现自己也是满手心的汗。
“你还好吗?”她抬起头,问他。
他满脸都是汗,嘴唇毫无血色,看得她揪心。
沈流年闭上眼睛,没说什么,而是俯身压过来,趴到她身上。她晃了晃,忙用手撑在床上,差点被他压倒。
这次她没推他,因为感觉到他的颓软。他的头搭在她肩上,她摸摸他的脸,摸到一手的汗。
“你觉得怎么样了?”她关心地问。
他却低声说:“你好香。”
她愣了片刻,继而红了脸,一把将他推开了。
沈流年倒在床上,像个醉汉那样歪七扭八地躺着,眯眼看着徐歌,嘴角噙着笑意。
徐歌忿然,甩手跑了出去。
沈流年吐出口气,觉得晕眩又来了。他现在真是连动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歌在卧室门口碰到了刘晓盈。刘晓盈眼神犀利地看着她,看得她心虚。
“杨念给你打电话了。”刘晓盈说,把手机递给她。
徐歌不知道刘晓盈看到了多少,她觉得狼狈,忙接过电话便去了阳台,给杨念回拨过去。
杨念说看到了她的离职书,问她出了什么事。徐歌觉得杨念是公司的高层,她不想拖大老李下水,只说自己不想做下去,所以才辞职。杨念对此倒是赞同得很,说本来这份工作就不适合,辞了是好事。然后拐弯抹角地盘问她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徐歌说没有想好,她确实没想这些,从辞职到现在连续发生许多事情,容不得她考虑自己。
其实,你这个专业在美国也会有不错的发展。杨念暗示着什么。
我暂时没有出国的打算。徐歌说。
杨念又跟她说了许多不痛不痒的话,有点儿没话找话说的意思。徐歌靠着阳台的落地窗,应和着他,双眼打量着那盆番茄。浇过水后,番茄的叶子支撑起来,显得比刚才有精神许多。
“徐歌,有什么困难跟我说,你明白的,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肯去做。”杨念的语调很诚挚。
徐歌咬咬唇,终于说:“杨念,别再管我了,不值得。”
“为什么?”
徐歌沉默了。
“你爱上别人了?”杨念沉声问。
“没有。”徐歌小声回答,手捏紧了,别开眼不去看那盆番茄。
“除非你跟我说,你爱上别人了,否则,我不会放弃。徐歌,我等你,你会回心转意的。”杨念依然固执。
徐歌觉得无力,跟他说了再见。
刘晓盈走近过来。徐歌打起精神朝她笑笑,问:“你好些了吗?”
“好不好的,又有什么差别?我反正就那样了,怨不了别人。”刘晓盈幽幽地说。
“别那么说。”徐歌搀着刘晓盈到沙发那里坐下,安慰她,“都会过去的,你还年轻。”
“那么你呢?”刘晓盈突然反问,把徐歌弄愣了。
徐歌疑惑地看着刘晓盈,刘晓盈下巴往卧室点了点,低声问:“你跟他呢?你们是刚开始,还是已经过去了?”
徐歌脸上发热,抿唇不语。
“算了,作为一个失败者,我也没资格给你建议。”刘晓盈自嘲地说,闭上眼,颓然地靠进沙发里。
徐歌握住她的手。
她只感慨,感情的事情,如果能像解二次元方程那样有据可循,该是多好。
自此,徐歌在沈流年这里住下了。因为沈流年需要人照顾,他的伤口每天清洗,换引流纱布,打点滴,而乌列就此失踪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刘晓盈也住在了沈流年这里,因为她脸上的青肿没褪,租住房子那里是不敢回去的,也无法去工作,当然也不敢回养父母家,怕惹二老担心。
对于沈流年这个男人,刘晓盈一直持不信任态度,怕徐歌吃亏,尤其是在沈流年渐渐康复之后。
引流纱布用到第十天的时候,伤口不再渗出脓血,沈流年便不再让徐歌往伤口里赛纱布了。徐歌着实松了好大一口气。
每天给他换纱布的时候,她都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这些日子下来,徐歌也对沈流年有了一点了解。这是个不肯低头的男人,无论多么痛苦脸上总是笑着,他那副毫不在乎的神情下面掩藏了多少痛楚,没人能知道。
换药的时候,他会问她一些问题,她都如实回答,包括她是孤儿,还有她的学校跟工作。她也会问他,他总是笑而不语。那也罢了,他不想说是他的自由,她并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