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桑田赋》毛小北

2、村里的人民啊！

　　牛车还算稳当，但是这速度就不敢恭维了。沈织不好说什么，只看着路上的风景发呆，那四个汉子似乎是认识的，已经东家西家的聊起来了。

　　“这位娘子，你去沈家村走亲戚还是怎么？”

　　沈织一转头，就见那个搬树苗的汉子正红着脸问她话。沈织觉得不回不太好，便道：“我回家。”

　　那汉子一愣，“你也是沈家村的？我咋没见过？！”

　　他这一说，其他三个人也转过头来，连珠炮一样的问了起来。

　　“你是沈家村哪家的？！”

　　“住村头还是村尾？！”

　　“你爹是谁？！”

　　沈织只能老实回答：“我爹是沈河，家在山那边。”

　　其中一个四旬老汉看着沈织嘿嘿笑道：“原来你爹是沈河啊！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沈云的？这几年村里都没见你们兄妹俩，原来是在镇子上！”

　　老汉问沈织：“咋就你一个女娃，你哥呢？咋不回来？”

　　沈织笑一笑，“我哥在金陵读书。”

　　听得沈织的话，车上四人都吸了口气，夸赞了沈云两句。连车夫都回头道：“你哥居然在金陵读书！”

　　“是啊！”沈织笑着回答，老汉训斥了车夫几句，才一副得意的样子说：“这个沈家娃子我知道，十二岁的时候就中了秀才，连族长都说是个读书的种子！你哥在金陵也读书读了好几年了，今年是不是要考举人了？！”

　　“嘿！沈老汉，你竟然也知道举人！”

　　车夫厚着脸皮插话，沈老汉瞪了他一眼，“我们沈家村那是你们那地方能比的！沈家可是大族！读书的多了去了！”

　　“你这么能，咋不让你家小子也读书？！”车夫不满沈老汉自吹自擂，给沈老汉添堵。

　　“好好赶你的车！”

　　沈织听几人说着话，倒也不觉无趣。牛车走了约莫一个半时辰，才近沈家村。看着又熟悉又陌生的风景，沈织那一点点碎片般的记忆又拼凑了起来。

　　沈云十二岁中了秀才是不错。但是那一年沈爹得病去了，沈云没有办法，只好放下学业，拉扯只有七岁的沈织。

　　直到沈织十三岁，不想再拖累兄长，去了镇上成衣铺做学徒，沈云才托了刘掌柜照顾沈织，独身一人去了金陵求学。

　　这一去，就是五年。

　　“织娘！织娘！”随着沈老汉的喊声，沈织回过神来，“沈叔，什么事儿？”

　　“你这女娃！”沈老汉叹一声，指了不远处的一座山道，“你家就在那儿，该下车了！”

　　沈织笑着下了车，向沈老汉道谢。沈老汉摆摆手，“明儿来我家吃饭！我家就在村口！”

　　沈织“嗳”了一声，看着牛车往村里去了，这才背着包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边去。

　　凭着记忆，沈织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家。

　　两间砖土屋子，屋前有一块平地，屋后有个院子，还带着厨房猪栏。房子年久失修，看起来有些破旧。沈织推开门，一阵灰尘落下，惹得沈织呛了两声。

　　屋里也没什么家什。一张架子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再无其他。沈织把包袱放在床上，找了块抹布，才发现缸里根本没有水。

　　水桶和扁担倒是一应俱全，沈织拿了东西，从后院的一条小路拐到了记忆中沈婆婆家门前，敲响了门。

　　沈织敲了一会儿，没人应门。她想着这家的主人大概是出去了，就干脆沿着往山边走去。她记得，绕着山走，不远的地方应该有条河。

　　谁知没走多远，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女娃！”

　　沈织转身，发现一个老婆婆站在门口，正看着她。沈织笑着问：“婆婆，你叫我？”

　　老婆婆面带疑惑，走近了沈织，盯着沈织的脸好一阵，才说：“你是...织娘？”

　　“是啊，婆婆！我是织娘，今个儿回来了！”见沈婆婆认出了自己，沈织心里倒生出两分欣喜，虽然曾经在沈家村的日子不是她度过的，但是她却能感觉到这些村民的善意。

　　“回来就好！”沈婆婆笑道，“你这是要去担水？这个时候担什么水哟！都到吃饭的时辰了，你还没吃饭吧？！先来我家吃饭再说！”

　　沈婆婆不由分说的把沈织拉回了自己家，又卸下沈织身上的扁担，把沈织按在了凳子上。

　　“你可有好几年没回来了！我去端菜，你好好坐着！”

　　沈织哪里肯，马上起身，见老人面露不虞，笑道：“我帮您，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沈婆婆笑着拉了沈织进厨房，“你倒是勤快！”

　　沈婆婆的午饭，就是一碗清水白菜，还有一小碟子腌萝卜。老人家拿了个大陶缸，装了半缸子窝窝头。

　　窝窝头是用玉米面，掺了一些面粉做的，玉米面磨得粗，还有不少晒得干硬的玉米粒，沈织吃了两个，就不太吃的下去了。

　　吃了饭，沈织又帮着沈婆婆洗了碗。老人家坐在屋门口晒太阳，见沈织出来，就要揪着沈织拉家常。

　　沈织笑道：“我刚回来，屋子还没收拾！本来想来您这借点水，没想到还蹭了顿饭。我家屋子太久没人住了，再不打扫今晚可没法住人了！”

　　沈婆婆这才放了沈织走，“你用我缸里的水！村里的小子去河里担水，总要帮我装满，你放心用！”

　　沈织听她这样说，这才到厨房，把自己拎过来的水桶装满了。跟沈婆婆道了谢，沈织挑着水，回了自己家。

　　找了个满满一层灰的木盆，抖干净了，又用水洗过。沈织装了一大盆水，决定先把有床的这间屋子打扫干净。

　　两桶水很快就用完了。沈织不好意思再去沈婆婆那儿挑，就拎着水桶绕了条道，从另一个方向往河那边去。

　　沈织家的缸大，沈织心里发愁不知道要担几个来回才能灌满水缸。她才打扫了一间屋子，还有堂屋和厨房，又愁今晚怎么办。

　　柜子里倒是有被褥，但是还是那个原因，时间长了。南方潮湿，没有晒过的被子已经起了霉，厨房更不用说了，刚才沈织已经去看过，根本没有一点吃的。

　　沈织决定明天再去镇上一趟。

　　今晚先凑合着吧。

　　担了两桶水，回来路上撒了一半。沈织基本上没有做过重活，小时候有老爹，老爹死了有兄长，后来又做了绣娘，哪里要她担水。

　　见今天太阳还不错，沈织先拉了绳子把被褥晒了，才用桶里的水把厨房和堂屋清理了一遍。又去担了两桶水，沈织口渴难耐，又腰酸背痛的。想要烧点水来喝，厨房里虽然有些柴火，但是沈织拿着火石半天都没有碰出火星子，只能作罢。

　　见天色已晚，沈织收了被褥准备铺床。刚铺好床，就听见沈婆婆的声音：“织娘，晚上来我这吃饭！”

　　沈织转身，果然瞧见沈婆婆在屋子里转悠，还拿手抹了抹沈织刚擦过的桌子，见没有灰，沈婆婆似乎满意了几分。

　　沈织哪里好意思再去蹭饭，“不用了！我晚上自己做饭！”

　　“你这女娃！”沈婆婆不满，“我刚去厨房看过了！根本没有吃的！你今晚难道就这么饿着？！”

　　沈织只能尴尬的笑笑。

　　沈婆婆走近了来，又准备把沈织抓走，见着沈织铺好了被褥，于是妥协道：“你被窝都铺好了，我就不留你住了，你去我那吃晚饭好了！我连带你的份都做好了，不吃难道给猪吃？也太便宜那些崽子了！”

　　沈织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去了沈婆婆的家。

　　可能是有心留沈织吃饭，沈婆婆晚上切了一小块腊肉炒的白菜，还用新鲜的笋子炒了个鸡蛋。

　　“我看你吃不惯窝窝头，今晚煮了饭！”沈婆婆道，有些得意的说：“那还是我儿子送过来的，一直都没吃，上好的大米，每年没得不上几斤...”

　　沈织自然笑着搭话，“沈大哥在做什么？我记得婆婆还有个女儿的，应该只比我大上一点...”

　　一边吃着饭，一边听沈婆婆拉家常。

　　沈婆婆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沈大树在镇上开了一家竹篾店，讨了镇上的姑娘做媳妇儿，连带着沈小树都在镇上铺子里当学徒，不愿意回家种田。沈婆婆的女儿比沈织大上一岁，通过大儿子介绍，也嫁到了镇上。

　　沈婆婆说话间看着沈织道：“你也十八了吧？怎么还不成亲？！小花都生了两个娃了！”

　　沈织汗颜，连忙转了话题，“婆婆，你家的地难道是你在种？”

　　沈婆婆立即叹道：“现在的娃子哟！一个个的都想往城里跑，这种地才是庄稼人的本分，学什么商贾做生意！”

　　沈织放下碗筷，准备收拾桌子。沈婆婆倒也不客气，直说：“放在厨房就好，我明儿起来洗！菜留着，明早上就窝窝头吃！你明早也来我这，你家厨房什么也没有，明早还不是饿着！”

　　沈织应下，把菜收进锅里，盖上锅盖，又舀水把碗筷给洗了。沈婆婆虽然念叨着沈织太客气不把她这儿当自己家，倒也没有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