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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每个人的黑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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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丝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本想睡着了就能逃出这场灾难性的梦境,谁知偏偏心里被压得窒息,根本睡不着。
慕思思,醒一醒啊!
她在心里呼唤,明明是这一切的创造者,明明知道接触的那些人根本都是虚假的,要不是她心血来潮给了他们相貌和心性,他们根本没有生命甚至根本不存在!
可还是这样难受、这样委屈、这样愧疚,这样不能自已得心痛。
然而她也明白,梦境里的她就是乔丝丝,而乔丝丝,也是真真切切存在于这个虚幻空间里的角色。慕思思代表乔丝丝在这里感受喜怒哀乐,自然无法置身事外。
这心痛,何其沉重。
夜深,空气里传来幽幽的笛声,悠扬绵转,却不知因何而沉闷,原本清冽的乐声沾染了无法洗涤的粘稠的惆怅。乔丝丝心底一震,像被巨大的手掌握住一般,压榨着躯壳想要挤出灵魂,哪怕得到一堆破絮。
乔丝丝捂住双耳,不想再听这摄魂的旋律,可它们绕过了耳膜,却停留在心间萦绕不散,声声泣诉她对他的伤害。
可是,为什么竟伤害了呢?
小莲站在卧房门口幽幽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她又怎会不明白,这二人才相识的短短几天内,早已萌生了何其深而难断的情愫。怎奈造化弄人,上天赐予那二人一生眷顾,却又偏要横生枝节,让他们相望而不能相守。
这一夜,各人辗转,各自惆怅。
乔丝丝从来不知道一场梦的时间可以那么长,这一整夜她都辗转难眠,几乎是数着时辰期盼长夜过去。
终于,空中又传来妈妈的声音:“醒醒,吃饭了!“
慕思思醒来看了看手机,六点半,吃的什么饭?再看一眼天色,似乎是晚上。她揉着酸胀的眼睛和脑袋,拼命回忆——从章弥家里出来时已经下午两点,现在是六点半,难道又过了一天?
再看一眼日期,明明是同一天啊!
也就是说,她在短短三小时的睡眠里做了那么多梦?!
她睡眼惺忪得走出了房间,父母已经在餐厅里等着她了。
“你最近怎么了,那么能睡,快中午了才起床,一回来又睡!”妈妈一边为她盛饭一边絮絮叨叨。
慕思思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写小说,累了呗。”
妈妈看了看她的脸:“你看看你,眼睛都睡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房里哭了几小时呢!”她愣了愣,“思思,你不会真的遇到什么事了吧?怎么看上去这么憔悴?”
“没有没有。”慕思思不耐烦得摆了摆手,心里的烦闷还没散去,实在提不起精神敷衍妈妈的问话。
“思思,好好说,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今天你出去和甄融吃饭之后匆匆忙忙得回来就回了房间,是不是和甄融吵架了?
“没有!“慕思思低头拔了几口饭,”妈,快吃饭吧,我没事!就是最近用脑过度,出版社那边催得紧呢!“
“谁让你好好的工作不去找,非要干这累人没出路的事……“
慕思思一听这话,原本就差的胃口更糟糕了,草草吃了几口就回了房间。
她坐在电脑整理思路,将这漫长的梦境从拥挤的大脑中缓缓解压成字句。她越来越觉得这故事偏离了她原本的构思,开始艰涩难行,已发生的与她真正想要的始终隔着一层障碍无法突破。
“去你的心想事成!“慕思思写完那一夜的失眠,终于停下双手,呆愣愣得看着屏幕上冰冷的白纸黑字发呆。
冷灼月,究竟在想什么?如果他真的深爱乔丝丝,为什么不干脆带她离开?以他的功夫,如果要私奔,应该也有希望顺利逃脱吧?
慕思思凝眉想着,这一刻,她完全忘了所有的剧情原本便掌握在她的手里。
思考间,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也没看一眼就接起来:“蒸笼,不用那么快来问我相亲感悟吧!”
电话那头愣了愣,随即传来陌生的语调:“慕思思,你好,我是章醚。”
慕思思一惊,拿开手机到眼前,果然显示着一排陌生的来电号码。她尴尬得吐了吐舌头:“对不起,我睡迷糊了。”
“你睡了很久?”
“不久,也就三个多小时。”
“噢,也就是说现在的你已经养足了精神?“
慕思思不知这有着一个神秘的父亲的神秘人物究竟为什么打电话给她,她甚至没兴趣关心他怎么得到她的手机号码,只是……章醚似乎格外关心她的睡眠情况似的。
她礼貌得笑了笑:“嗯,应该是吧。“
“那么,陪我出来走走怎么样?“
“现在?!”慕思思看了看时间,凌晨零点四十五分。
“是啊,反正你也不可能睡得着。”
“你怎么这么确定?”
章醚笑了笑:“听说你是个作家,作家不都是昼伏夜出的么?“
“作家不敢当,充其量算个写手。“这一词的恭维显然对慕思思很受用,甚至让她觉得这么大半夜得和那奇怪的帅哥出去走走也不是坏事。
她干脆得答应与他在离家不远的街心花园里见面,抑郁的心情也明快了些。
章醚穿得一身休闲,干净的淡黄色短袖衬衫,天蓝洗白的牛仔裤,短发微微卷曲却也很清爽。
两人在街心花园里的人工湖边坐下,水面波光粼粼,将久上的华灯倒映成细碎的星辰。
慕思思看着章醚挺拔的鼻梁,深凹的眼眶以及突出的眉骨出神,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他的眼眸不像其他人这么黑,是一种隐隐的灰色。
“你是混血儿吗?”她问。
章醚笑着点了点头:“嗯,我妈妈在美国,她和我爸爸在十几年前就分居了。”
“噢。”慕思思有些叹惋得点头:“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其实我长得更像我爸爸,他也是混血儿。”
“嗯,能看出来。”
“呵呵,喜欢么?”他忽然问。
“嗯?”
“我是说,我的长相,还不算讨厌吧?”
慕思思愣了愣,畅快得笑起来:“呵呵呵,没人像你这样讨夸的,不过你的确算是帅哥啦,挺养眼的。”
“听你的语气,似乎你见过很多比我更俊的?”章醚甜软得笑着,分明说着常人不好意思开口的话,他说来却似乎习以为然,丝毫不显突兀。
“当然!“慕思思也并不拘泥,脱口道:”冷府的每个人都比你帅!“
“冷府?“章醚挑了挑眉。
慕思思心里一惊,讪讪笑过:“呵呵……梦里见过。“
“噢……“章醚若有所思道:”难怪你那么贪睡,原来梦里见帅哥去了!“
他自然得凑近一些,近得能让慕思思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清爽而柔和。
他凑近慕思思的耳边:“不过,我可比梦来得实在得多,不是吗?“
慕思思一愣,展开笑容:“章先生,你是想宣告我们今天的‘相亲’成功么?“
“难道你不愿意?“
“哪有这么容易!“
慕思思站起身,面向湖水伸了个懒腰,凝视水面上影影绰绰的光亮,竟渐渐出了神。眼前浮现冷灼月的脸,他躲在暗夜中独自吹笛,表情黯然神伤。漆黑的双眸晶亮如坠星辰,却怎么也掩不住藏在心底的那个黑洞,仿佛要将所有的美好和快乐全部吞没。
要怎样才能为他填补那个破洞?要怎样才可以把快乐和从容还给他?甚至是……要怎样才能让他回到无欲无求的空茫虚无……
在慕思思神游的时候,章醚安静得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像是一个细致的科学家观察毛虫化蝶的过程,良久才轻柔得出声:“他们……怎么了?”
慕思思抬手擦了擦不经意间滚落的泪珠,淡淡回答:“他们都很难过,他们都被困在无法挣脱的命运里,他们都背负着无力承受的重任,深爱却不能爱,拼了命想要挽留,留下了却又割裂出鸿沟。他没有自我,没有梦想,从来不懂爱一个人的滋味。我不忍让他浅尝即止,可是,为什么我奉上的每一口,都是饮鸩止渴般的绝境……”
她忽然回过头,想要自责得大喊: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可是,一切戛然而止。慕思思募得清醒过来,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内心的防备被卸载一空,竟对一个才见第二面的陌生人说了那些不知所以的话。这不是那种陌生却安全的倾诉,而是一个疯子在对着另一个疯子诉说自己有多把幻觉当真的讽刺。
当真?
她心弦一紧,是啊,为什么如此当真?不过几天而已,他们什么时候除了跃然纸上,还跃进了心里。
她对他动情了么?
不!动情的只是乔丝丝,她会因此而纠结,只是作为编剧的负责而已!
慕思思用力摇了摇头,半干的泪痕在夜风中粘腻得肋痛了脸颊,她一把抹掉,抬头讪讪笑着:“章醚,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所以也总能让人说出奇怪的话。我刚才胡言乱语呢,别当真。“
章醚蒙蒙得嘘着眼凝视水面,双眸中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般,让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听到慕思思的话,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什么?呵呵,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你说了什么?“
慕思思倒是松了口气,轻松笑起:“呵呵呵,没什么没什么!“
章醚叹了口气,那双充满雾气的灰色眼眸认真的看着慕思思的眼睛,冷峻的面容似真亦幻,他说:“听着,每个人的心底都会出现一个黑洞,只看你够不够力量逃开。”
慕思思心里一怔——他究竟是在说她,还是在说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