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霜玄九天

42、四十 缘不断

　　人间的情与爱，我以为我懂，但在被素玉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之后，我又觉得我真的一点都不懂。

　　以前总觉得，爱一个就要保他或她一世安康，只要能平安的活着，就有幸福的希望。

　　我信奉着这个原则，一世又一世，即便失了自己，也一定要让爱人活着。

　　我以为我的爱足够无私，但在宫九对我做出相同的事情之后，我竟会指责他罔顾我的意愿，实在自私。

　　我从没有问过谁，我这样的爱究竟对不对，到了今生，才会在疑惑之中，寻求指引的答案。

　　宫九太像从前的我，他曾无法无天不可一世，他曾认为世间一切都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曾以为他的能力足以逆天改命，到现在他亦觉得爱我就应让我能安然的活着，哪怕断送了自己，也要让我能平安的活着。

　　这般惊人的相似，不就是女娲造人的传说中，人所缺失的另外一半吗？

　　我与他注定会在某一个时刻交叠碰撞，他到是顺应自己的心意，无所顾忌的爱了，而我却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推三阻四一直逃避。

　　说什么人妖不可结合。

　　说什么天命一定要抗争。

　　说什么他欺我骗我。

　　往回头想想，如果不是为了天劫提心吊胆犹如惊弓之鸟，我怎会在见他的第一面起就给他贴上了危险的标签？

　　明明，他从来都没有对我表现过任何的敌意。

　　明明，我伤了他的徒弟，他却不计前嫌的给我解了毒，我应该要对他心存感谢不是吗？

　　也许，我在他眼里就是一只惊恐的刺猬，对周围的一切皆充满戒备，时时刻刻树立起一身的利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他说过，他想让我真正的开心，他也一直在努力的让我解除戒备，但每当我稍稍舒展身体之时，又会以各种理由劝说自己再度团出一身利刺，将已经接近的他，刺出一身伤。

　　这便就是我对待爱情的态度吗？

　　只允许我来掌控全局掌控别人的心，却不允许任何人看穿我的心。

　　果然自私。

　　我忽然很想钱宁。

　　很想去看看，在选择留下来之后，她过的好不好，是不是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我很想问她一句，究竟是随着自己的心意走是对，还是编排那交错万千的天道轮回是对。

　　一路不停歇的飞到淮安，先去了一趟钱家，发现钱宁并不在家。

　　再转去了百花楼，没找到钱宁，少爷也失踪了。

　　我化回人形，在百花楼里流连穿梭，于后花园中，寻到了正在给花浇水的白露，嘻嘻一笑，隔着大老远的问道：“就你一个人在家啊。”

　　白露回过头，两眼一亮，喜笑颜开的奔过来，拉住我，欢喜道：“青霜，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嫁了人，就把昔日的姐妹给忘记了呢。”

　　我一笑，说道：“我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啊，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吗。”

　　白露笑道：“别逗了，少爷成亲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回来看看，现在忽然冒出来，肯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我惊喜道：“少爷成亲了？什么时候的事？”

　　白露道：“就是两个月前啊，少爷早就托陆公子去找你来着，谁知道你躲哪去了连陆公子都找不到你。你说你一嫁出去，就跟花家断了往来一样，一走三年，我可看不出你有哪点想我们。”

　　“三年？”我怔了怔，问道：“都三年了吗？”

　　白露道：“是啊。对了，你一个人回来的，你家相公呢？听说，你是嫁给太平王世子了？怎么没瞧见有下人跟着伺候你呢，你不会是离家出走偷跑出来了吧。”

　　我摇摇头，说道：“这次回来，我有些事，想跟钱小姐商量商量，你可知，她现在何处”

　　白露道：“哦，他们成亲后，少爷说要带少夫人四处游历好好玩一玩，还没回来呢。”

　　“哦……”我点点头，问道：“他们成亲后，钱小姐开心吗？”

　　白露薇薇垂下眼，说道：“怎会不开心。他们俩天天都腻歪在一起，弹琴唱歌吟诗作赋，快活的胜过天上神仙。少爷娶了少夫人，真是娶对了，那么郎才女貌的一对，该是多少年才能修来的缘分。只望他们能一直这般开心，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我轻叹一声，说道：“少爷娶到了合适的女子，寻到了自己的幸福，这是值得高兴的事。说起来，再过几年，你的契约也该到期了，那时，你打算怎么办？”

　　白露道：“我没想过，就觉得能伺候少爷一辈子，也挺好。但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或许，我会嫁人吧，作为女人，这一天迟早都会来，听天由命吧。”

　　我一皱眉，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却又一时不知该要如何劝解。

　　她叹了口气，舒展了眉目，笑道：“行了，别说我了，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在王府里，可有人欺负你？”

　　我摇摇头，说道：“他待我很好，我只是受不了会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所以，我就离开了。”

　　白露苦笑一声，说道：“作为女人，谁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但这世界就是如此。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女人却只能从一而终，而且，越是有钱有势的男人，身边的女人便会越多。这其实也不怪男人花心，只因女人要依靠男人而活，别无选择。像少爷这样的好男人，实在是太少了。”

　　我皱眉道：“谁规定了女人一定要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不嫁人，便不能活了吗？他若爱我，就决不能再招惹别的女人，既有了别的女人，就不应该再来招惹我！”

　　白露问道：“可你若是真的爱他，又真能狠下心来离开他吗？既然离开了，那只是因为你还不够爱他吧。”

　　“我……不知道。”我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以前觉得，他不配让我爱他，所以我离他而去，是对的。现在，我又有些不甘心，觉得就这么将他推给别人，难过伤心皆是我一个人承受，太过不值。凭什么我明明喜欢他，却一定要离开他？凭什么我不想让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却又要假装大度的将他推开？我想知道，明明已经离开，却又不甘心放手，如要回去，算不算错？”

　　白露道：“都说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可若不试试，又怎知会不会错过。你自己的心意，你应该最清楚，对与不对，只看你高兴还是不高兴。何必一定要旁人给你出主意，日子是你自己的，又不是别人的。旁人不过上下两片嘴，说一说图个快活便罢了，但幸福不幸福，唯有你自己才能感受的最真。青霜，你以前不是挺有主意吗？这般犹豫不决，可不是你的性子。”

　　我低头道：“以前，我觉得我不会错。但现在，我发觉以前每一步路，似乎都是错。我已不知该要如何选择了。”

　　白露叹道：“人若都能事事顺心，世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无奈了。我只觉得，只要有机会，顺着自己的心意走，便不会有错。只可惜，这世上，有许多人，连错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白露……”我拉住她的手，劝道：“好了，不说这些伤心事了。我难得回来一趟，不如，我给你炒两个好菜，咱们好好喝上一杯，叙叙旧吧。”

　　白露笑道：“你还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喝酒什么的，像个男人婆。这菜啊，还是我来炒吧，你远来是客，快去歇着吧。你的房间，没人动过，少爷交代了，这里就是你的娘家，随时欢迎你回来住。快去洗把脸换换衣服，我去准备酒菜。”

　　看着她一路小跑着离开的背影，我心里微微一暖，像是找回了曾经有家有亲人的感觉。

　　做人的时候，想要逆转天地生死的能力。

　　做妖的时候，又想弄明白人心人情究竟是什么。

　　得不到的果然都是最好的。

　　天地之间，六道轮回，皆是如此。

　　吃过饭，我与白露一如往常那样，一边修剪花枝，一边唠嗑说笑。

　　以前我们的话题，总是这淮安城内谁家的千金与谁家的公子有些怎样的趣事怎样的情史，现在再说起这些话题，却有些不是滋味。

　　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也许是当事之人愁肠百转的痛苦，当局之时迷茫而混乱，在局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我与白露的心境，已非三年前单纯无知的小丫鬟可比。

　　她心里的苦，也许比我这些年所受的折磨，要难过的多。

　　我尚有把握自己命运的能力，可与天一搏，而她，却只能屈从命运，纵然默默的爱了少爷多年，却永远都不能表达。

　　也许，世上最痛苦的事，并不是生离死别。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咫尺，天涯。

　　入夜，我坐在少爷的百花楼里，闻着熟悉的花香，欣赏似乎从未曾变过的月色。

　　想起许久以前，在得知宫九要娶我的那个晚上，也就是在这里，我怕得哭了一夜，还惊动了少爷。

　　玉门关一个意外，我成了他的女人，他会娶我，也应该是责任所致，我又有什么想不开。

　　活了如许长久的时间，在遇到一个让我无法把握的人之后，竟会是这样窘迫的一个状态，幼稚而可笑。

　　那时，宫九是不是就在这附近安静的看着我？

　　我左右四顾，竟真的在庭院一旁的桃花树下，寻到了一个白衣的影子。

　　那不是九儿吗？

　　我站起身，不知他为何会寻到了这里。

　　他并未靠近，站在树下缓缓说道：“陆小凤来找过你。”

　　“他找我做什么？”我直觉不是什么好事，眉梢微微有些跳动。

　　九儿道：“你让他找的那把剑，他已拿到了，只不过在盗剑之时，出了一些意外，似乎是惊动了修道中人。如今，日月神教正在追杀他，他不能带着剑满天下的寻你，只有让我来告诉你那把剑的所在。”

　　我撑在围栏上问道：“你确定你是来告诉我那把剑的所在，而不是传信让我去救他？”

　　九儿道：“比起救他，或许你更应该去救你那个姐妹。”

　　我皱眉道：“你是说钱宁？她怎么了？”

　　九儿道：“她失踪了。在江宁，那里正好是太平王府的势力范围。”

　　我怔了怔，直接从围栏上翻越而下，奔近几步，来到九儿面前，问道：“你是说，宫九绑走了她？”

　　九儿道：“我可以陪你去问问他。”

　　我摇摇头，说道：“他不可能绑走钱宁，她对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这件事，我会去搞清楚。”

　　九儿拉住我，关切道：“你就不怕这是他安排的陷阱？”

　　我抽回手，说道：“他答应过我，绝对不会对我身周的人下手，钱宁的魂魄他都愿意交还于我，又怎会无缘无故的将她绑走？太平王府又不仅仅只有一个宫九，那个叫沙曼的蛇妖，早就放话要杀我了，这件事，或许跟她脱不开关系。”

　　我顿了顿，又说道：“九儿，你去帮我查一查，蛇岛，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那岛上，是不是有比宫九还要可怕的力量。”

　　九儿沉默了片刻，说道：“蛇岛，就在东海之上。岛上有一条蛟，已初具龙貌，即将飞升。他一直呆在岛上，不问世事，虽则修为极深，却生性淡薄平和，并不是那种喜欢惹事的妖魔。”

　　“果然……”我轻叹一声，说道：“蛇修千年，如何够化龙，若非借她女儿的身子，又怎能得到宫九的龙气。他明明生为半龙，却只能以妖的面貌存活，这委屈一忍千年，也无怪乎他想要放弃妖身，落地为人了。”

　　九儿轻声问道：“你……已决定去找他了吗？”

　　我微微一笑，看着他，问道：“九儿，自从云霜死后，你就一直守在桃花岛上，说是在等我回来，其实只是为了等一段缘是吗？”

　　九儿目光灼灼，直言不讳道：“是。”

　　我摸着他似极了黄药师的脸，说道：“但你等了这么久，又真的等到了吗？”

　　九儿握住我的手，说道：“今生等不到，还有来世。”

　　我一笑，说道：“桃花岛隔绝于尘世之外，我不上岛，你不出岛，生生世世又怎会有交集？到现在，我才明白，缘分，是可以自己把握的，只靠等，纵有再多的机会也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溜走了。寒飞雪那一世如此，青霜这一世亦是如此，若是你早一点出现在我的面前，又何至于空等近千年？”

　　他手上的力气忽然增大，用力一扯，将我紧紧捆在怀中，沉声问道：“若我现在想要抓住这段缘，你可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心里一拧，闭了眼，在他耳边说道：“这些话，你为何不早些对我说，待到我的命我的魂已完完全全给了另一个人，你再说这些，除了令我困扰，又还有什么用？”

　　他深深的一叹，放开了我，抬手略过我额前的碎发，轻轻于我额前一点，灵气逼近了额上，微微一烫，我不明所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拂过我的眼角，轻声道：“你决定的事，我不会强求，想去找他，便去找他吧，但至少要让我知道你是否平安，以前我总是来的太晚，只望以后，不会了。”

　　我看着他依旧平淡的面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前世在一起时，守礼而心安，主仆之分谨然，今生成妖而乱了性子，对他百般挑逗，更逼他承认了自己的心。

　　话说出口，不可不应，却只能不应，尴尬至此，只因我那时肆意的逗弄，倒好像将他视作无聊消遣的玩物，不负责任，不计后果。

　　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愿去猜，只能如此确定。

　　妖，便就是如此，率性而自由。

　　我总算懂得宫九曾经对我所做的一切了。

　　他早就告诉了我霓梦会使人沉于梦中，而我的梦里，完完全全皆是他。

　　酒竟会比我自己，更能探析我的心，然连我自己都捉摸不透自己的心，他又如何能看得穿，猜得透？

　　明明爱了，却不愿承认，明明恨了，却硬要装作无所谓。

　　他那一夜被气的兽性大发，也许便就是因为我这繁复万千的心。

　　曾经的我，着实矫情的让人难以忍受。

　　他作为一个最讨厌猜心的妖，却耐着性子陪我玩了这么久的猜心游戏，也真是难为他了。

　　我不觉摸上腕间的牵魂线，脉搏的跳动，依然平稳，却更加虚弱了。

　　他还为妖时，妖气生生不息，不惧沙曼吸取他的龙气。而今成了人，妖气不在，龙气却还隐于体内，甚至少了妖气的滋扰，更加精纯。如若沙曼知道了他体内还有龙气，会不会饥渴的将他吸成人干？

　　不行！

　　不管是怎样的原因，我都必须要将那条碍眼的蛇妖消灭彻底！

　　“我走了。”主意定下，我只是简单的到了一个别，对九儿的愧疚，立马消失无踪。

　　九儿垂眼道：“万事小心，多加保重。”

　　我一点头，连道别都来不及，便华为白凤，冲入云霄。

　　这心意一旦确定，长久以来背负的所有压力，全然不见，心内欢喜而又激动，恨不得多长两只翅膀，尽快的飞去他身边，看看他这段日子，过的究竟好不好。

　　宫九，若你已将因缘的红线，牢牢捆在我手腕上，我便给你这一个机会，于今生回应你的情，回应你的心。

　　咱们有因求果，有缘续缘，只要你不再做出让我伤心的事，沈清霜的今生，便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