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欺》我心悄

14、第十四章

　　于是当欧阳黑着脸站在阮欺的复式小别墅门前狂按门铃，然后看见阮欺肩头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满面春风地打开门时，不禁站在原地石化了。

　　阮欺也不理他，坐在气派的皮沙发上给膝头的小女孩梳头发，心心头上已经编了粗粗细细五六根麻花辫，憋着嘴巴很不满意的样子。

　　欧阳在心里打了个盘算，假装一脸惊讶的样子跟过去打听：“这小美女是谁家的宝贝呀，怎么弄你这来了，你个大男人会带孩子么。”

　　阮欺眼皮抬也没抬，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捧着小不点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从小就长得这么标致，当然是我女儿。”

　　欧阳在心里“切”了一声，眼睛转了转，趁阮欺不注意一把将心心抱在自己怀里：“前两天你不是说这小丫头是我和乔嫣生的么，哦，我忽然想起来了，她估计真是我女儿，你看这鼻子眼睛，长得和我简直是一模一样！兄弟，谢谢了，闺女我这就抱走了！”说完，抱着心心往门口走。

　　阮欺起身一脚踹了过去，将心心抱在怀里居高临下地斜睨着龇牙咧嘴躺倒在沙发上的欧阳：“就你这小子尖嘴猴腮的模样，能生出这样的女儿？”

　　欧阳笑嘻嘻地爬起来凑到心心跟前逗她：“小妹妹，来告诉大哥哥，你爸爸是谁？是不是这个抱着你的怪叔叔？”

　　心心抓着一条编得零散的小辫子，奶声奶气地认真回答：“妈妈说，我爸爸在月亮上，他是一个神仙，被玉帝罚到月亮上砍桂树去了，所以不能陪心心长大。”

　　阮欺愣了愣，欧阳忍不住握拳在嘴边抑制着笑得直颤：“小妹妹，下次别人再问起来你爸爸叫什么，你就说叫吴刚。不，应该叫李刚。”

　　阮欺黑着脸面色不善：“欧少爷，你今天来干嘛？”

　　欧阳正了神色：“阮七，你不会真的打算亲自带着这孩子吧，她这么小，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人，现在这个敏感时期你又这么忙。你该不会真放心把这孩子带回阮家照顾吧。”

　　阮欺皱皱眉：“她是阮家血脉，早晚我要带她回阮家的。”

　　“自然。”欧阳顿了顿，暗暗捉摸着阮欺的神色：“但至少现在还不行。”

　　阮欺忽然笑了笑，黑眸瞧着欧阳：“我看今天，是乔嫣托你来当说客的吧。”

　　欧阳心虚地握拳清咳，嬉皮笑脸地说：“那哪能，我欧阳再不济还能被一个女人左右么。作为好兄弟，自然是想到了你的处境来帮你排忧解难的。也巧了，前天我表嫂刚带着孩子从法国回来度假，我小侄女和你闺女差不多大，刚好能玩得到一起去。孩子就应该和同龄的小伙伴多接触，这样对性格和成长有好处的，对吧。”

　　说完，欧阳屏着一口气勉强微笑着看着阮欺，客厅里的大立钟“沙沙”作响。半晌，阮欺终于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这事就麻烦你了。”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欧大少爷偷偷抹了把冷汗。

　　车子一路开进城郊的香榭山庄，一座座不同颜色设计的小别墅隐匿在道路两旁的绿化带间，偶尔还能看见一个个小小的温泉眼蒸腾着热气。杨念念偷偷从后视镜里打量了着欧阳，又转头看了看同样面色不善的乔嫣。

　　欧阳感觉到杨念念的眼神，笑笑：“杨小姐你搬过去以后也不用拘束，我表嫂是很好相处的人。”顿了顿，他敛了笑意接着说：“只要你别私自带走孩子，让我难做就行了。”

　　“我知道，这个是我和阮欺之间的事，我不会连累旁人的。欧先生，谢谢您愿意帮我。”

　　乔嫣在一旁冷哼：“是呀，感动得我都很不得给欧少爷戴上红领巾了呢。”

　　欧阳“呲”了一声：“诶我说乔嫣，你说谁小学生呢！”

　　乔姑娘白了他后脑勺一眼转头望向窗外：“谁答应我说谁。”

　　杨念念心绪混乱完全听不进两个活宝斗嘴，一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心心了她就又欣喜又焦急，但不知道阮欺同心心说了什么，于是此刻惴惴不安。

　　她和乔嫣拉着手跟在欧阳身后穿过别墅的小院，远远地便看见心心和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在一株松树下玩积木，孩子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心心玩得这么开心的样子。

　　心心抬起头看见杨念念，张开两只小胳膊像小鸟一样飞扑进她怀里。她的眼泪一下子便涌了上来，紧紧抱住心心左看看右看看：“这两天不在妈妈身边，心心过得好么？”

　　心心瘪着小嘴泪眼迷蒙地看着她，用两只小手捧住她的脸，“那个怪叔叔不让我回家找妈妈。妈妈，心心再也不要去那个怪叔叔家了，我要和妈妈回家。”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也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一旁站着的乔嫣看着这母女俩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悄悄抹了抹眼泪。

　　“杨小姐，对不起，看来是我没有照顾好心心。”

　　杨念念听着身后传来的女声连忙站起来，一个年轻女人静静一旁正抱歉地看着她，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及腰的波浪长发。杨念念连连摆手：“您别这么说，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您才好。”

　　“你叫我依雪就好了，我们年纪差不多。”韩依雪笑着走上前：“当妈妈的心都是一样的，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永菁一直想要个小妹妹和她一起玩，现在可开心了。”说完，她弯下腰笑着摸摸心心的小脸：“可以开饭了哟，我们快进去吧，不然永菁那个小馋猫可要把好吃的全吃光了！”

　　心心看起来很喜欢这个漂亮阿姨，乖乖点点头，举着小手去拉杨念念。

　　佣人已经准备了一大桌的菜，琳琅满目的，十分丰盛，杨念念低头看了看心心馋得快要流口水的模样有点心酸，孩子长这么大别说是吃到、就是见也没有见过这么多好吃的。永菁已经坐在餐桌边等了，见大人们终于过来了，开心地帮大家分筷子，小姑娘对谁也不生分：“你们快点来，我都要饿死了！”

　　小女孩生得眉清目秀，将筷子递给杨念念、脆生生地叫了一声“杨阿姨”，然后跑回自己的位置拿起筷子随时准备开动。

　　晚饭吃得十分开心，两个乖萌的孩子简直是两个开心果，这边乔嫣和欧阳两个大活宝比着给对方敬酒，两人都喝得醉醺醺。

　　其乐融融的时候，欧阳的手机忽然响了，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欧少爷酒醒了大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起了电话：“喂，阮七啊，有事么？”

　　杨念念手中的勺子没握紧，叮当一声掉进汤盅里。

　　“你别担心，心心好着呢，现在正和永菁看海绵宝宝呢。”

　　“什么？现在来看心心？！”欧阳一边讲电话一边挤眉弄眼地对杨念念和乔嫣做手势：“车子已经到香榭山了？没有，哪有的事，我怎么可能会不欢迎你呢。”

　　韩依雪匆匆带着乔嫣和杨念念躲进二楼的客房，刚从房间里出来，阮欺的车子已经停在院子里了。

　　阮欺一进屋便一把抱起心心，同韩依雪欧阳道了谢，三人客套了一阵。心心揉揉眼睛小声嘟囔：“困，我要找妈妈。”

　　欧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一动不动地瞧着阮欺。阮欺倒没留意的样子，轻抚心心的背：“困了就去睡吧，来，爸爸抱你去房间。”

　　杨念念警惕万分地靠着门听着外边的动静，忽然听到外面的楼梯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赶紧捂住了醉得快不省人事的乔嫣不停嘟囔的嘴。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差一点点就要到耳边了，她将耳朵紧紧贴在门缝上，一点点凉的空气吹在耳廓上，他的声音很清晰地传过来。

　　“心心住这一间吗？”

　　那声音只隔着一扇门，近在咫尺，杨念念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阮先生，走错了，那间是客房，心心住的是这一间。”

　　脚步声顿了顿，然后渐渐远了，杨念念长长舒了口气。

　　此时的情景让她有些失神，仿佛又回到了在阮家的那段可怕的日子。

　　那时，她从不与他开口说话，在他面前总显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她觉得只要这样子久了，等他觉得无趣，总有一天会放她走的。但她终究不是坐得住的人，于是每天上午他出门以后，她就悄悄溜下床，踮着脚跑到窗户边打开窗户，呼吸晨露和花香，然后偷偷到他的书房。

　　他是极会享受的人，书房布置得舒适惬意，除了摆了满满一房间的书，一个橱架上还收藏着许多电影光碟。她站在高高的橱柜前细细打量，每天看一张，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打发了。

　　看完电影她就去厨房吃一点面包和牛奶，但不能吃太多，被他看出来她在偷吃东西的话她无声的抗议就前功尽弃了。他每天五点钟回来，很准时，回来后先径直去浴室冲凉，然后便来卧室看她。

　　摸透了他的习惯，她每天傍晚太阳刚刚落山便溜回卧室，把耳朵贴在门缝前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她便悄悄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装睡。有时他会在她床边静静坐一会儿，有时看一眼就去书房、再不进来。

　　门缝外仿佛便是另一个世界，当把耳朵轻轻覆在门缝上时，除了听觉之外的感官仿佛都暂时退化了，就只有微凉的空气、和“咚咚”的脚步声。很多个夜晚里，这几乎成了她的一个无法摆脱的梦魇，无边无际的黑暗，她僵直地站着硕大的木门前，耳朵里流出晶莹发亮的水银珠子，门外是永远都不曾休止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