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寂夜》心沐月

5、惊险一途

　　夜里，收到梅花笺。我匆匆展开一看，不禁心下暗寒。
　　“夜胤尘，十岁作战书赋，十六位及丞相，十八助帝铲除朝中奸佞，平定熙王叛乱，此人心思极为难测，权倾朝野，亦正亦邪。多加小心。”
　　我不禁暗叹，老沈，你知道你惹上的是什么主吗？
　　次日，天高云淡，东方既白之时，我出了将军府。
　　一袭映红流彩软缎长裙，头挽小黛髻斜插流云凤钗，双眸翦翦含水，目似熠熠星辉，唇若流萤红樱，面庞俏丽，气韵悠然，说不出的脱俗且媚人。
　　都道女子嫁人之时乃是一生当中最美的时刻，而我却觉得，这还比不得我平时的十之一二。因为此我非真我，多少这次嫁的不能太过用心。
　　不知是为何，那日目无天下的夜胤尘，倒是在马上将我注视了许久。
　　老沈也不例外得怔了怔，愣是将一双横秋之目挤出两行清泪，拍着我的手慈祥道：“我儿长得越发得水灵了，爹爹这些年没太照顾你，不要埋怨爹爹。嫁过去要听丞相大人的话。”
　　听话？这向来不是我的做风，我暗暗腹诽。说完，他再不忍看我一眼，摆摆手让我上轿。我遂挤出两滴眼泪，抱住老沈一番小泣，便上了这一去不用归的花轿。

　　此去帝京，一路上春和景明，倒是顺遂，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句有关清墨被我掳走的段子，具体是说残影楼新任楼主慕云舒，绝代风华，妖艳之姿冠绝天下，便是配了公子清墨也是一对佳偶天成，只可惜这残影楼从上至下一派荒淫至极，真真可惜了这一段传世佳话。此话听得我很是骄傲，说得人却是扼腕叹息。想来清墨自己都不曾那般神伤，我其实很想说出真相来排遣一下西疆百姓心中的郁结。
　　这一路，我行得甚为欢快，这队伍的主人也就被我抛到了脑后，况且他似乎也不甚在意我这个远道迎娶的夫人，没走两日就因朝中之事匆匆回了帝京，于是，我就更加满意了。望着他驾马而去的绝尘之姿，整个人竟也不似那日那般冰冷。
　　大约十五六日的光景后，我们在一个残阳普照的傍晚抵达了帝京京郊。
　　帝京乃是我鸾国的都城，自然也是最为富庶的城市，终年繁花似锦，街上热闹非凡，酒肆楼坊鳞次栉比人声鼎沸。尤其是夜晚，千树万花都挂满了灯笼，路人一派喜气洋洋，着实是我儿时心目中吃喝游赏的圣地。
　　可是，我想说可是，我们停在这京郊竟然就不走了，枉费我心中对它痴痴念念了一路。听瑾玉说，我们要先在夜胤尘的别院先住上个几日，等丞相处理完朝中大事再来这里正式迎娶我。说得这小丫头万分抱歉，好似很是对不住我这个夫人。我却乐得安闲，他干什么都与我无关，只要将来不误了我吃喝玩乐，一切都随他去吧。
　　我一路甚为疲惫，吩咐下人不用侍候，便提衣进了客房。话说夜胤尘一定是一个眼光极高的人，屋内一陈一设，皆精良考究，华美雅致，品味不俗。虽然不是个三俗昏官，但是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我，且看我找到他的弱点，以后再好好做做文章……想罢，我一个飞身坐到床上，开始练功抑蛊。

　　有时候，杀手杀人真的很会挑时间，譬如他们会挑在你最无力还击的时候，给你致命的一击。
　　就像现在的我，练功进入第二重境界，窗外却突然传来危险的窸窣之声。
　　我暗暗的估摸，外面少说也来了八个人，可此时我却无法出手，下一刻，八个黑影已然破窗而入。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他们每人一把利刃在手，清冷的月光却被凛冽地折射到我眼前，我盘腿坐于床上，假装镇静，岿然不动。
　　“就是她，”为首的人压低声音，“杀了慕云舒。”
　　我心下不免暗惊，不过初到帝京一日，竟然就已有人识得我的真实身份杀上门来，看来帝京很快就会变成我的是非之地了。若是换在往日，我定然会把他们杀之而后快，可是现在，他们的速度太快，剑锋太寒，我无法强制停止运功，只得无奈得闭上眼，等待他们的刀刺过来。
　　此刻，我终于无力的认识到饶是最厉害的人都会有一个死穴，而我的死穴始终都会是这个蛊毒。或许这就是宿命，我终有一日会死在这随生而带的蛊毒上。
　　感觉到刀剑已近我一寸之时，突然听到霹雳巴拉的声响，我猛地收势睁眼，对上了那双犀利深邃的寒眸，深不见底。
　　夜胤尘孤寒地站在我面前，室内一派安静，却有一股暗流令人生生胆寒。
　　我低下头，一室光洁的青瓷地板上，横七竖八着那几个出师未捷的黑衣人，无伤无血却也无声息，不禁为他们惋惜了一把，死于这样的绝世武功之下，这也是宿命。
　　定了定神，长舒一口气，我正色笑言：“多谢丞相大人相救。”
　　“倒不愧是将门之女。”他优雅得轻启薄唇，寒色微拢，声音清泠。
　　“丞相夸奖了，我们西疆的女子，大都如我这般。”我最经不起像他这般冷美人的夸奖，遂微微一笑，自谦道。
　　但是，我也想起了当年在战场上，老沈军营中那个清丽绝尘，从无畏惧的一抹容颜。那是个让我唯一有念，若是男子，定随她天涯的绝世女子。
　　“西疆的女子，大都穿成你这样？”语气难免有一丝调侃，却也并无他情绪。
　　我突然反应过来，一低头，身上只着了一件墨荷色的丝缎肚兜和若隐若现的绡衣白纱，这也确实……超出了西疆女子的常态，我忙扯了锦被将自己裹裹好。
　　只在这一瞬间，夜胤尘突然移步至我，拉过我的手微探脉息，我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前前后后，便见他眉目微挑，抬眼注视着我：“被人下蛊了？”
　　我对上那双精矍深邃的凤眸，心不明地突然跳了一跳。
　　“不碍事的，生来就有，也不知所因。”
　　没等我说完，他犹疑了一刻，方轻轻将手掌覆在我的腹部，慢慢地运气，周身的气流便在一瞬间通畅起来，不似刚才那般打结。
　　这个武功，比仙师父教我的管用多了，我在黑暗中看着夜胤尘白皙的手，突然起念他日离去之时要从他身上偷学些武功来才对。
　　暖风从耳边拂过，身子突地感觉轻盈如飞，我未曾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人已经被他连被子一起抱到了一个更为雅致的房间。这里，玲珑的花灯，精雕的木饰，奢侈的丞相，我啧啧的暗叹，隆隆的心跳无止。
　　四目相对，我欲启唇，然他已走到门口，绸长的缎白锦服在和风下翻飞如烟，月光的清辉里，透着皙亮的半张脸俊逸魅惑，墨发丝绦流泻着华光，实为人间至绝之色。
　　“明日便回府。”淡淡的一声，不似那一日初见时的料峭孤寒。
　　门闭上了，隔绝了一切。今晚，我的九死一生，让我们有了第二次的突然相遇，他虽然救了我，但是我却得出了一个更令人头疼的结论，那就是，夜胤尘真的是一个危险系数极高的人。

　　“你是说，她是慕云舒。”
　　双眸微眯，案前的声息清冷若梅，带着一丝愠怒的危险。
　　“不错，属下接到的密报。昨夜的刺客虽来路不明，却是来杀慕云舒的。”
　　“这个沈毅也太大胆了！莫非他买通了残影楼来对付我。我倒真是小看他了。”一声怒喝，足见他的气愤。
　　“是否要杀掉慕云舒？”
　　“不，他们还不足以让我忌惮。这出戏，他们要演，我愿意奉陪，反正本相近日无聊得很。至于这慕云舒，我也想会她很久了。”
　　薄唇微勾，双目的凛冽和玩味让这个待在夜胤尘身边多年的智谋也大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