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混乱 ...
-
自从散魂石事件后,赤龙堡自然是跟孤伤堡对立了,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几次小动干戈后也只好恨恨地暂时咽了口气。无赦忙乎了一阵,也终于有了清闲的时候。一天早晨起来,他踱步到院子中,享受难得的怡然。走到树下,闭目养神,风轻轻地吹起来,撩起他的头发,柔和而又惬意。无赦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猛然地记起了那个着实令他头痛了一下的弃邪,嘴角不由得略微泛起了一个浅浅的笑意,那个家伙,有时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却又像个孩子一样。“好难得啊,原来你也会笑啊。”无赦猛转过身,弃邪居然就站在他旁边,依旧是笑着看着他。他脸色马上又沉了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先不说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了,这个是你的房间吧。”弃邪完全自来熟地走进他的房间。“果然跟我想象的差不多,陈设简单,像你的风格。”“你该不会专程来参观我的房间吧?”“当然不是了,不过,你的床先借我用一下。”他还来不及说“不许”弃邪就已经整个人躺在上面了。“你不知道我已经不眠不休赶了五天的路了,累得要死,无论什么都等我醒来再说吧。”说话间眼睛就闭起来了。无赦叫了几声他也不答应,倒像真睡熟了。无赦苦笑了一下,只好由他去,总不能把他扔出去吧。他叫来了苍旧,吩咐他弃邪醒来先给他送点吃的,然后带他去见他。苍旧一脸错愕地床上酣睡的弃邪,茫然地应着“是”。
无赦去问了守卫,果然没有人见到弃邪进来。随后去见了父亲,禀报说一个朋友来访,并问起有关五星辉映的事,父亲却说他也没见过,只是听前代的先祖提到过而已。
无赦晚上回到房间时,发现弃邪还睡着,禁不住要信了他的话,真是赶了那么远的路。他走近,仔细地端详着,弃邪的确是有一张无与伦比的脸,肌肤看上去娇嫩且毫无瑕疵,而且他整个人隐隐透出一种深蕴的气息,似乎会不由自主被他的笑容牵引。如果他是一个女人的话,这天下的男人恐怕都要为他着魔了。弃邪睁开眼睛,对他微微一笑,“你的床果然不是很舒服,不过还是谢谢了。有吃的吗,我饿了。”无赦叫苍旧弄了食物来,看着他吃下去。等到他饱餐之后,开口:“说吧,你到底来做什么?”“来见你啊。”无赦瞪了他一眼,“不想说明天早上就出孤伤堡,我不想留你在这里添麻烦。”“不会吧,无赦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孤伤堡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吗,把客人扫地出门?”
“赦儿,”母亲进来,“听说来了朋友,怎么不带来见见我。”“您是无赦的母亲吧,果然有其子必有其母,我就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母亲可以生出那么优秀的儿子。”母亲笑了笑,无赦又狠狠地瞪了弃邪一眼,他却毫不理会。“这孩子长得好俊俏。”弃邪接着说了一大通,又说来向无赦学习治理之道,又说来拜见一下令人景仰的堡主,又说见识一下孤伤堡的珍宝散魂石,几句话下去,母亲完全对这彬彬有礼的孩子赞不绝口了。弃邪又故意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可能明天早上就要离开,真是……”“明天早上?这怎么可以,才刚来而已。苍旧你去叫人准备上房,弃邪公子要在这住一阵子才能走。”无赦虽然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看到弃邪得意地投过来一瞥,还是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家伙。
第二天弃邪就去拜见了堡主,由于母亲在一旁不停地称赞他,苍旧又说起上次是弃邪帮忙挡住了追兵,父亲同意了让他见识一下散魂石,甚至格外恩准无赦放下手头的事陪着弃邪到处走走。
弃邪绝对不是一个讨厌的人,但是无赦总觉得自己是被他牵着鼻子走。本来要带他去看看堡里的各种运行、训练什么的,他却总出其不意地反而拉着他到处乱跑,一些杂七杂八的事似乎更能引起他的兴趣。无赦干脆什么都不安排了,任由他拖着,高兴干什么就随他去。那一天,弃邪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赤松顶上有一棵千年赤松,又兴冲冲地硬要去。费了些力气到山顶上,弃邪却对那赤松视而不见,只是面对着太阳,说:“我最喜欢晴天了,阳光这样照着,总使人想睡觉,你呢?”“无所谓喜欢不喜欢。”“你这人真无趣,不管你了,我要好好睡上一觉。”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树下躺起来了,好像一下子真睡过去了。无赦差不多也习惯了他的任性妄为,只是叹了一口气,自顾自观赏风景了,很久没有这么悠闲了。过了很久,天色都暗了下来,弃邪还不起来,无赦只好过去想叫醒他,弃邪没醒。无赦看着沉睡的他,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一摸他的身体,居然是冰凉的,简直像死人一样。“弃邪,弃械。”无赦有些慌乱,使劲地摇他,怎么会这样。终于弃邪缓缓地睁开眼睛,无赦还不及庆幸,却发觉他的眼神完全是陌生、空洞、茫然的,似乎成了另外一个完全不相识的人。“弃邪,你怎么了?”无赦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意识到他的身体正在变暖,弃邪很快恢复了原来的神色。“我睡得太久了吗?”“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无赦一脸严肃。“刚才怎么了吗?大概是老毛病犯了,没什么的,只是小时候落下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会以为我是死了吧?”这样轻描淡写的几句,实在算不上令人满意的答案。
两人启程下山。弃邪笑着说:“本来很少会这样睡的,只是在你旁边好像感到很安全很踏实,所以睡得那么沉,不过无赦你真的是很值得信赖的人。”无赦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弃邪,你认真回答我,你到底为什么来孤伤堡?”弃邪止住脚步,转过身盯着他:“我说是为了见你,你不相信吗?”他的表情是安静而又异常认真的,无赦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这么认真地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的话,认真的吗?他一时呆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弃邪却又立刻回复了柔和的笑容。“在无赦的母亲面前说谎给无赦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呢。其实只是有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突然想到无赦你不知在做什么,很想知道,就这么跑过来了,就是这样。”
回到堡里,苍旧正好在找他。“少主,赤龙堡派人下了挑战书。”原来赤龙在孤伤堡边界处布了一个阵,指明要无赦去破阵,如果破了,散魂石的事就不再计较。“破阵?听起来很有趣啊,无赦,带我一起去吧,我也很想见识一下。”堡主望了弃邪一眼:“弃邪公子也在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无赦,立即出发。”弃邪在应该没什么问题?正是他在才会有些不安的。无赦无可奈何地想。
一路上弃邪也是东打岔西打岔的,一会儿纵马狂奔,一会儿又自顾自地原地休息。无赦也只好陪他耗着,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终于到达目的地,有马不停蹄地赶去看了那个阵局。赤龙早已带了人在那里等候了。“无赦公子果然还是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三天后如何?”“三天?用不着,无赦,我们进去看看这个什么阵有什么厉害的吧。”“弃邪!”无赦低低地喊了一声,开什么玩笑,这么冒冒失失地进去岂不是自寻死路。但赤龙早就积极地摆好了请君入瓮的架势,一脸得意,无赦冷冷地盯了他一眼。“弃邪,你到客栈去等我。”话音未落,弃邪却拖着他直冲进阵里,毫不理会他的怒气。但无赦没有时间生气了,一进入阵中他就感觉到了,这个阵的确有些不同凡响,他的法力似乎一下子都消退了,现在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弃邪的脚步停住,眼睛盯住了阵中央一个台子,上面有一个什么东西在飞速旋转,根本无法看清形状。谁都看得出来那个东西是这个阵的关键,大概是用克制法力的石头制成的,而且在旋转时形成了强大的涡流,推动整个阵的运行,因而这个阵浑然一体,走入其中就感觉有一股强力卷动,令人几乎站不住脚。无赦自然明白只要毁了那东西就可以了,但他无法使用法力,又根本抓不住那东西,贸贸然靠近也许会粉身碎骨。他听到了赤龙的笑声:“无赦公子,进去就不用再出来了,我会将你的骸骨送回孤伤堡的,如果还有留下来的话。”“真不爽啊,居然说这样的话,无赦,想破这个阵吗?”“当然,而且要尽快,我们的定力也支撑不了太久。”“我看其实也不难,无赦,我来替你毁了这东西。”“你别鲁莽。”无赦心里又升起了一种不祥感,这家伙想做什么。弃邪对他嫣然一笑,飞身冲向阵中央。“弃邪……”晚了,无赦看到鲜血飞溅,旋转的东西原来是根利刃,已经刺中弃邪的身体。弃邪伸手抓住利刃,瞬间阵局就停止了运转。“弃邪。”无赦猛冲过去,他看到弃邪在用法力。他疯了,从弃邪飞身出去那一刹那,无赦就感到心在往下沉,他想毁了自己吗。“嘭”,一声巨响,碎石四散,那利刃毁了。无赦一把抱起倒在地上的弃邪。“弃邪,你撑着点,弃邪……”
无赦不吃不喝地守了弃邪三天三夜,他浑身上下满是伤痕,但最严重的是胸口的血窟窿,利刃刚拔出来时直往外喷血。大夫忙乎了一天,精疲力尽地瘫在椅子上时说性命是保住了,但弃邪一直昏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简直就像永远都不会醒来了一样。无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惨白的脸,握着他冰凉的双手,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与恐惧。弃邪,你不可以死,弃邪,醒来吧,求你了,弃邪,醒来吧……。
又过了三天,弃邪终于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居然还费力地对他挤出一个笑容。“傻瓜。”无赦柔声说着,伸手轻轻拂去他额前的头发。弃邪闭上眼睛,重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弃邪复原得很快,一个月后就可以下床走动了。无赦依然是寸步不离地照看他,亲自喂他喝药,亲自替他包裹伤口,还搀扶他走动。弃邪还是有些虚弱,只能靠在他身上,但他却总喜欢这样站在庭院里,一动不动,任凭微风吹拂他的长发和衣衫,无赦也只静静地陪着他,现在无论弃邪要做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边。在经历过那样的重创后,他怎么会允许他再独自一人。“弃邪,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好吗?”“考虑一下。我以前还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原来真的很疼啊。”“知道就好。”“但如果不是这样,无赦会对我这么无微不至吗?我觉得也还不错啊。”“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要是你死了,我欠你的怎么还得清呢?”“无赦欠我的话我就不会忘记你,下次应该我欠无赦,这样无赦就不会忘记我了。”“傻瓜,为了那样的理由。”“嗯。”无赦轻轻搂住他的肩膀,不语。
晚上替他重新包扎伤口后,无赦替他盖上被子,正要离开,弃邪却坐起来,拉他坐下。“无赦,求你一件事好吗?”“什么?”“一分钟,一分钟就好,你不要动也不要说话,可以吗?”这算什么请求。无赦笑了笑,点点头。但笑容很快就僵住弃邪缓缓地贴近他,眼神温柔得令他无法承受。“赦。”弃邪轻轻地唤着他,贴住他的嘴唇,他在吻他!无赦完全震惊了,他不能动了,他的身体完全僵住了,他只能感到弃邪温润的双唇,弃邪轻柔的身体,弃邪柔和的呼吸,弃邪平稳的心跳。无赦感到自己的身体发烫没,弃邪,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也许只有一分钟,也许有一千年,弃邪松开他的时候,无赦依然无法把持自己.“不愧是无赦,果真一点反应都没有。”无赦竭力克制住内心的躁动,压着声音,尽量平静地吐出几个字“你疯了”。“我是疯了,你不愿意陪我一起疯吗?”无赦无法直视他的眼睛,无法直视他眼中的失望,他猛地站起身,走出了房间。一踏出房门,他的身体便颤抖起来,弃邪,居然吻了他。怎么会这样!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对弃邪的感情是多么危险,关心他,纵容他,照顾他,陪伴他,甚至怜惜他,所有这些他都是自然而然地去做,从没想过这微妙的情感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威胁。他,孤伤堡的少主,居然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他真是疯了。为什么没有及早提防没有遏制?为什么会这样?
苍旧找到了他们,帮忙把受伤的弃邪带回了堡里。安置好他之后,无赦便专注地去打理堡内的事务,照顾弃邪的事全部交给了仆从,他只在每天早晚固定的时间去探望一下,而且刻意保持着距离。弃邪倒是毫不介怀,永远是那副笑容,一如既往。
一天忙完了手头的事后,无赦又沉寂了下来,他站在窗口,望着外面飘飘悠悠的落叶,又想起了弃邪的亲近,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了窗台,手痛了也不自觉。“无赦,果然在这里啊。”无赦没有回头,弃邪走到他旁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弃邪,你来孤伤堡有一阵子了吧?”“无赦这么希望我离开吗?”“嗯。”无赦垂下了头,眼睛依旧看着窗外。“你在的话,总觉得很不安全。”“是吗?”弃邪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淡淡的恬然,“正好,我是来告诉你我明天就要回去了,离开家也很久了。”
弃邪走了之后,无赦便彻底地沦入沉寂了,他比以往更加地寡言少语,而且总是站在窗前沉思。他无法避开心里那种温柔的叫做思念的东西,回忆是苦涩却又令人沉醉的,他总感到身上还残留着弃邪的体温,在哪里都可以听到他叫着他的名字,还有那灵动的神气,和阳光一样的笑容。弃邪!
一个月后,他又见过弃邪一次。他出外办事,弃邪又像前几次一样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面前,只是手上略微有些血迹,被树枝划伤的。无赦没有表示任何的惊讶,也没有表示欣喜,只是拿起他的手,轻轻地擦去血迹,帮他洗了伤口,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弃邪终于惨然地笑了一下,说:“因为想见你,所以又很任性地跑来了,但看到无赦这个样子,总觉得好像对不起你。”他又飘然地走了,只留下一句话:“也许我下次还会来找你的。”无声无息地来,又无声无息地去,短暂又漫长得像无赦难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