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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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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宇把两人送回了各自的住处,往回开的路上难得的顺畅。
偶然间擦过的车辆,照亮了整条空旷马路的路灯,一眼望去可以看到相邻的几个路口的红绿灯各自亮着。
梁宇想,人都送走了,自己该去哪儿呢?
一路上冷冷清清,回去何尝不是。
这一年过去了,梁宇就到而立了。三十岁前闯了个大关,连带着三十岁之后的路也有点不知所措了。
梁宇开着车绕了几圈。
哪里的人都不多,当地人各自在家,外乡人大多数也返乡了。
车还是慢慢地停进了车库,梁宇没急着下车,坐了会,又僵又冷的残端似乎感觉没那么沉重了才下车。
没带拐,他就没敢走快,停车场里静得只有他一步一拖的声音。
走到了电梯门边,梁宇看了看时间,借着电梯上行的时间飞快地掐了条短信,“过年了,在家记得多吃点。”
发送标记转了两圈,电梯门也开了,被屏蔽的信号终于回来了,短信欢快的飞了出去。
梁宇放下手机,开了门,坐在床边除了假肢,手机才呜呜有了回应。
胖子说,“又要胖回来啦!”
梁宇几乎可以想象胖子懊恼得愁眉苦脸的样子,笑了,回复,“胖了才好看。”
晚会已经临近了尾声,梁宇换了台,借着应节的广告在腿上擦了药,搓着,药味在他的身上弥漫开来。难怪父母见面时都问他是不是不太舒服,这味道闻久了,便不自觉了。
擦着擦着,攀附在自己腰上的刀口发热了,没那么难受了,感觉舒服了,梁宇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用手覆着,护着,找来坐垫坐正了,回复道,“都挺好的。想你了。”
胖子看到短信后,睡得特别心满意足。
一年终于就在外面稀稀散散响起的电子烟花之中过完了。这两年禁燃,年味也淡了。
第二天梁宇破天荒睡了个懒觉,起的时候已是中午,手机掉在了地上,关了机,刚开机胖子的电话就来了,有点急,“吓死我了。怎么都打不通。”
梁宇摸摸自己的额头,没见烧,放了心,宽慰了两句,推测是自己连着几天没休息好结果今天睡糊涂了。
胖子急急忙忙问了一通,他都没全听明白,最后连着三令五申只是累了绝对没有问题才作罢。
之后,胖子小心翼翼的说,“你要是真不舒服。可一定要去医院呀。”
就这句,梁宇憋了半天就没应上来。
挂电话时候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的感觉才是最真切的,他迫不及待想胖子回来,天天两个人能做些平常的事,说些平常的话。
梁宇不知道怎么自己的愿望到了这一年就越来越微不足道了,好像一层一层被剥了外壳的洋葱,心小了。
胖子不在的时候,他怎么都觉得不自在,趴在书房翻了几页书,纵有空调还是觉得越来越冷,醒觉时半边身子都僵了,又阴又冷。手术导致的循环不佳,梁宇难得意识得这么明显,往常胖子总是恰到好处给他推来油汀,就放在合适的位置。
现下油汀还在,他倒是忘了插。
梁宇扶着桌子立了片刻,抽痛渐渐缓和下去,不知怎么又绵延着像是没完没了来抗议,从手术时缝合着真正攀附在皮肤上的伤口到早就被他弃去现在不知所在何处的脚尖,一点一点像是被蚂蚁蚕食着,啃噬着,遍布着细微又让人难耐的错觉。
梁宇下意识捞了一把,被胖子剪短收了口的裤腿被他抓在了手中,他攥紧了。
感觉还在。
来来回回没完没了的和他较着劲。
梁宇缓缓又把自己放下了,推着腰际稍显松软的皮肉,冰凉又缺失了约束的触觉,他耐心的推开了,低头数着还能看清的针孔。
间或,终于定了下来,他把衣服理好了,仍旧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笑了笑。
开了被他遗忘的油汀,又坐了回去,翻他已经看了半天仍旧没翻过几页的杂志。
好在,胖子也不会回去太久,他想。
年后的几天过得快了一点,梁宇抽空又分别与父母聚了两次,都各自有了家庭和亲人。说到底梁宇也就是个局外人,是客套有余,亲情不足。
做了这么多年的局外人,梁宇倒似乎这一年才开始不习惯。
这不习惯大概是因为胖子,然后胖子回来了。
在车站外接到如同劳工一样扛着几个大包裹的胖子的时候,梁宇觉得自己阴霾了几天的心情没来由的就豁然开朗。
望见了来人,胖子挥着手拖着沉甸甸的箱子往前挪,“挤死了。今天人特别多!”
“累了吧?”
“那倒还好。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梁宇数着她手里提着的箱子上架着的和背上背的,“你回去没这么多行李。”
胖子脸红了,“我随便给你带了点儿土特产。”
梁宇笑了,“箱子给我?”
“不不不。箱子太沉。你拿个包。”大概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不合适,胖子又解释,“拖了箱子你不好走。帮我拎包。等等,我看下哪个。”
胖子把大大小小的包都丢下了,梁宇没说什么,挨个掂量了拎了个最重的。
“那个放着我来。”
“不用了。我走慢点。”梁宇把胖子的话也先说了。
胖子便作罢了,理好东西往前追了两步,“那你慢点。我不急。你车停哪儿了?远不远?要不咱们先去休息一会儿再走。我肚子饿了。”
梁宇拎着包停下了,笑道,“休息没关系。那是不是也得找个人少点的地方。”
胖子一看,两人根本没走出去多远,出站口人来人往,他们的分工看着还特别不合理。
二人又走了一段,在广场边停下了,梁宇捏了一把胖子的鼻子,“特产哪里买不到,带这么多像逃难的。”
胖子立刻狡辩道,“我打赌你买不到。笋干可是我外婆自己挖了晒的。比买的好吃多了。还有,还有……哎。回去再说。瘸子?”
“嗯?”梁宇有些莫名,“怎么?”
“我特别想你。”胖子瞅着他的侧脸,跟后又补充道,“有点担心。”
梁宇应声停了下来,“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不,好好的。”
胖子看着他的脸,蓦地道,“我觉得你瘦了。”
梁宇听着就笑了,“才几天。要能瘦你不早瘦了。”
胖子的包子脸红了一下,精神抖擞背着行李辩白,“我不一样。我喝水都会胖。”
梁宇拎着包,小心翼翼的看着地面往前迈步,胖子清亮的嗓门就在身畔,几天里惦念着的人回来了,生活没有比这个更美好的事情。
胖子见他不吱声,一人说了会也停了下来,听着他一步一顿带了拖沓的声响。
车子停的远,二人也走得不快,时间就显得久了。
胖子的行李箱比她自己想象得要重了,从车上往下拖还算容易,扛进后备箱对她来说就有点吃力了。往上搬的时候,胖子手滑了一下,手背在车牌上刮破了老大一块皮,梁宇抽了湿巾替她擦了,徒手一拎把行李箱丢进了后备,一瘸一拐拉着胖子坐进了车里,“这种事我来。”
胖子捂着手往车上钻,“又不重。以前不也是自己扛的。这次是失手。”
梁宇扶着方向盘没说什么,胖子解释完了才又咬死了,“我来。”
胖子一听口气不对啊,立刻就改口了,“行。你来就你来。”
一路往回开的气氛就因为这个小事有点尴尬,胖子瞅着这人怎么几天没见别扭上了呢,又摸摸自己的手,早不出血了,还有疼。借着等红灯的档口伸过去道,“就擦破点皮。已经不出血了。”
梁宇头一低,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哦。”
胖子哪里是去讨亲的,见指示灯绿了,又把手缩了回来,偏头打量若无其事的瘸子,几天没见她就是觉得人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