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夜行》沈青鲤

3、阿池

　　“柳姑娘，我家公子……”这边柳素沉默不语，小书童那厢沉不住气了。

　　“这些痕迹，并不是寻常病症，我这次出门太过匆忙，带的法器太少，暂时还没想到办法。”

　　小书童极为机敏，听出了柳素的言外之意，神色黯然，幽幽道：“多谢柳姑娘，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童掌柜头先只想把这一对主仆早点赶出去，此时对晏公子二人生出了同情。

　　连天道院的弟子都束手无策，这晏公子死定了。

　　年纪轻轻就死在外面，怪可怜的。

　　童掌柜叹了口气，正想劝慰书童几句，又听到那个清脆的声音：“放心，他不会死的。”

　　柳素回过头，看了黑衣少女一眼，对她语气中的笃定颇为不悦，道：“你如何能肯定？”

　　小书童望了黑衣少女一眼，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似乎也不抱什么希望。

　　“小姑娘，你不懂就别瞎安慰，一切听仙姑的。”童掌柜看到柳素不高兴了，便站出来打了个哈哈，“走，我请你吃碗面，不收钱。”

　　黑衣少女没有理会童掌柜，径直走进去，揭开冪离上的薄纱，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

　　小书童见着一呆，迟疑地看着她。

　　“你家公子已经呈现出死状，却迟迟没有断气，那就说明，躲在他身上的东西要不了他的命。”黑衣女子看着小书童，定定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脆好听，让人听了很舒服。

　　柳素闻言，却是冷笑一声，“什么躲在他身上的东西？你如此厉害，倒是把那东西抓出来给我瞧瞧。”

　　“那你等着吧。”黑衣少女却是秀眉一弯，坐了下来，将冪离摘下，放在一旁。

　　看架势，似乎打算坐在这里不走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小书童的神色甚是彷徨，本是不信的，但望着黑衣少女那双秀致灵动的眼睛，又觉得她真诚无比。

　　黑衣少女还没回答，柳素嗤笑一声，抢白道：“也罢，连我都束手无策，反正都是死定了，你们也只能捡一个骗子死马当活马医吧。”

　　琴书急了，说话都不太利索，“你、你才、死……”

　　他的话没说完，屋里起了一阵白烟，柳素凭空便消失了。

　　“飞……飞走了？”

　　童掌柜在三川镇做了这么久生意，修仙者当然见过了许多，只是像这般在凡人面前摆弄法术的，还是头一遭。

　　“姑娘，你方才得罪了那位仙子，她故意显出法术，若是你之后遇见，恐怕会给你难堪吧？”琴书略不喜柳素倨傲的态度，开始担心起黑衣少女的安危。

　　黑衣少女望着屋里还未完全散去的白烟，轻轻笑了笑：“天道院的弟子，行事不至于如此下作罢。”

　　顿了顿，她笑眯眯地望向童掌柜：“掌柜的，刚才你是不是说要送我一碗面？我在这里等着也无事，你差人端到这里来吧。”

　　童掌柜一愣，想起自己是主动说过，一跺脚，转身就出去了。

　　屋里立时安静了。

　　“姑娘，现在怎么做？”

　　黑衣少女只回了他一个字：“等。”

　　等什么呢？

　　小书童想追问，但看黑衣少女惜字如金的模样，明显不想细说。

　　心里虽然着急，却担心说错了话，气得她像柳素一样化作一阵烟走了，只好强摁住心里的话，拿了块帕子帮晏公子擦脸。

　　晏公子情况稳定，虽然依旧是不死不活，好歹还在喘气，没有恶化。

　　“面来啦。”

　　童掌柜端着一碗面条从外面走进来，放在黑衣少女跟前。

　　书童凑过去，分量挺足，只是一碗面看起来白花花的，漂着几点葱花，一丁点油水都看不到。

　　“掌柜的，连个浇头都不给，也太抠了。”

　　童掌柜粗眉一竖，“我抠，我还白送面吃？我说送面，又没说送什么面，素面就不是面吗？”

　　黑衣少女拿起筷子，微微笑道：“素面就很好。”

　　“听见没有，臭小子！”童掌柜一对上黑衣少女的笑容就心虚，赶紧转过目光，狠狠弹了书童了肩膀，“你们家公子，打算怎么治啊？”

　　他不好直接问黑衣少女，只好向书童打听。

　　“姑娘说，等。”

　　等？

　　“她让你……等，你就等啊，你先前不是很着急吗？”童掌柜觉得，这书童的态度也太反复了。

　　“我相信姑娘。”

　　相信？

　　童掌柜一脸难以置信。

　　起先那个柳素可是正牌的天道院弟子，你还怀疑来怀疑去的，这么一个不知来历的小丫头，你就信了？

　　虽然童掌柜没有说话，但书童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挠了挠脑袋，“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觉得，姑娘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家公子不会死。”

　　黑衣少女正吃着面，听到书童的话，放下了筷子，朝着书童轻轻笑了笑。

　　书童只识得几个字，没有多少墨水，写不出什么诗句夸赞这个笑容，脑子里蓦然出现了一句很寻常的诗句。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对，黑衣少女的笑靥就像是夜空中的皓月，又像是滑过青石的溪流，清亮入心。

　　一转念，书童又觉得自己的确念书太少，怎么会把笑容和泉水联系在一起，若是公子醒着，定然会狠狠笑话自己吧。

　　“姑娘，你怎么称呼啊？”童掌柜见书童这边啥都不知道，索性自己舔着脸上去问。

　　问是问了，童掌柜心底觉得，她大约是不会回答的。

　　黑衣少女从第一眼出现在童掌柜眼前的时候，一直都是轻言细语的。

　　但不知为什么，童掌柜就是觉得，她是个生人勿近的狠角色。

　　都怪自己，给人家端了这么一大碗素面，不然，怎么着也会亲近一点。

　　童掌柜暗自懊恼，在厨房没给加一勺添头。

　　“阿池。”黑衣少女再次放下筷子，抬起头看向童掌柜。

　　吃面吃得热了，白皙的脸颊上带上了盈盈的粉色，平添了不少亲近感。

　　童掌柜暗道她是个可怜人。

　　如今大楚仙朝算是太平，但乾元大陆上妖魔滋生，搅得天翻地覆，虽然有修仙者除魔降妖，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普通凡人百姓家破人亡也是常事。

　　很多人一出生就没了家人，连个姓氏都没有，像阿池姑娘这样只得一个名字称呼的，迎凤客栈里好几个伙计都跟她一样，阿成、阿鲁还有阿庆。

　　“池姑娘有礼了，我叫琴书，我家公子叫晏清皓，”书童是个懂礼的人，见状也自报家门，“此番去神都，我家公子是要去天道院入学的，可惜……”

　　琴书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晏清皓即将拜入天道院吗？

　　阿池心中一动，听闻天道院除了公开甄选弟子，也会主动派人到各地寻找资质出色的少年，邀请他们进入天道院。

　　这位晏清皓能够被天道院选中，说明他身负异禀，可能拥有某些罕见的潜能，被天道院看中。

　　或许就是这种潜能，保住了他的性命，让他有了这副不死不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