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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真相 ...

  •   简琴听着麟词堇的疑问,忽然之间,仰天长笑。

      “呵呵……哈哈哈……为什么?呵呵……哈哈哈……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反正你们一夜不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不是吗?我从来不作浪费时间的事情。”阿银的态度很明显的表示,他们不会受到旁人挑拨离间。

      “我不会相信你。你是我们未知的敌人。而我,认识纪神已经有十三年。”麟词堇决绝的说道。“他骗人,他也害人,可是他从来就没有害过我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杀人者为人所杀,利用人者,人恒利用之。他骗人,别人也在骗他;他害人,别人何尝不是在害他?若是他不骗人,不害人,在那样的环境里面早已被啃得尸骨无存——坟墓上的草比他还高了!”

      简琴霎时狂笑:“说得真好啊!有妻若此,夫复何求?!难怪你拼了命也要去爱她,娶她,保护她,得到她——只可惜,你们注定不能比翼双飞!”笑过之后,她转头去看纪神。

      麟词堇也顺势望了望纪神,他只是送给她一个美丽的微笑,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很温柔的看着她。但是,他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她很有些惊异和不安,他为什么都不说话?自从见到他开始,他就很少开口,万不得已说话了,也都很简洁。

      现在更加是……安静得怪异。

      “因为他根本就不敢开口。只怕他一张嘴,血就会涌出来。”

      像是看穿了麟词堇的惊惧疑惑,简琴缓缓开口。她的语调很轻很慢很温婉,却是完全没有柔和的暖意,只有丝丝蹿入骨髓的恶毒寒意。

      “你问我,为什么我要告诉你们那些,为他辩白?哼哼……哈哈哈……多年以前我得到那样的回报,你以为我还会继续爱着他,甘愿让他得到幸福?我现在只是恨他。他当年对我所做的一切,到死我都不会原谅!哪怕现在他回过头来全心全意爱我,我也不需要!我只会利用他的爱情,让他自己下地狱去!”

      “他来找我谈生意,可是那又怎么样?他这么说,我就一定要照做?他既然可以骗我第一次,自然也可以骗我第二次,我岂会愚蠢到再度相信他说的话!谎言,谎言,哈利斯家族的男人总是只有谎言!他不可能真的爱你,也不会说话算数。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从一开始,我想要的也不过就是他的性命。只要能够要他的命,他做了其他小动作又如何?我想你们都有看见刚刚那个穿着中式旗袍的东方少女,她其实是我特地雇用的药剂专家。为了表示最初的诚意,这个男人他当着我的面喝下了她配制的毒药——无药可解的慢性毒药!”

      “接下来,他向我出示他的计划表,准备利用我扫除他结婚的障碍。好啊,为什么不呢?我就让他去执行这个计划表。这种慢性毒药,将会一点一滴耗尽他的生命力。呵呵……哈哈哈……你们难道都没有发觉他的身体近段时间越来越差?哼哼……呵呵……哈哈哈……!!我是真的很想看看,他一边准备婚事,一边却明白丧事也要同时举行,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

      阿银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为更深的惨白。简琴这样做,分明就是要慢慢折磨纪神,让他痛苦到死!“你……!!”他很快想起来纪神半个月来的好几次咳血。原本他们都认为那只是纪神情绪激动的缘故,谁想……远远不仅如此。那几次还是被众人发现了的——没有发现的时候,这种情况是不是更多?

      纪神掩饰的本事实在高超,他不宣扬,没有人猜得出来!

      麟词堇的眼泪唰地一下当场掉落:“纪神、纪神……你是个白痴!你为什么不说?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一点点,你都不用这么痛苦!春蚕到死丝方尽……到死,到死,你就只会念叨着‘到死’!你是伦敦的‘毒伯爵’啊。你既然能够救我,为什么不救救你自己?!”

      她实在不知道,纪神到底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说出来?下毒救她这件事不能说,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的事情也不能说——他独自承受着稍有不慎会把她治死,以及自己时日无多的双重压力,那又是一种什么滋味?

      “阿堇……你为我哭哦。要是我说了,不就赚不到……咳咳……!!”

      纪神终于开口,笑得那么玲珑可爱。然而话未说完,他就被迫捂着嘴用力咳嗽起来。唇边溢出来的鲜血渐渐从指缝间渗出来,滴答滴答掉落到底面,溅起一层红光。

      麟词堇惊呆了。她傻傻地下调视线,逃避一般故意不看纪神的脸。可是这样却又可以看到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暗红色是旧的,殷红色是新的。蓦地,她全身都凉了。紧接着,她不受控制地“哇”了一声,随后怎么也停不住,就这样拼命大哭起来。

      阿银咬咬牙,勉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冷漠。他惨白着一张脸,三步并作两步奔到纪神跟前,伸手扶住他。“……该死的!你为什么不把那味慢性毒药吐出来?你十岁就学会这样做了,不是吗!?”两个人身体接触的一刹那,阿银的声音悄然响起,极细小极轻微,几乎低不可闻。

      阿银的话音刚落,纪神翡翠一般的金绿双眸闪过一丝诡异的笑,闪瞬即逝。然后,他拧了拧眉心,再度拼命咳嗽,那当真就是呕心沥血的模样。

      “我为什么要为他解释?因为我恨他!虽然最初和最终的矛头都是对准他,但是既然他为你做了那么多,我又怎么可以不利用一番?你可知道,他喜欢你。而且这不是一般的普通的喜欢,而是非常喜欢。被他喜欢上,要比被他爱上困难几千几万倍。因为他是一个玩弄人心的怪物,他的爱情?哼,他有爱情吗?充其量是要最大程度利用别人,因此展开的感情攻势罢了。他从来就没有,发自最真诚的内心,去爱上一个人……”

      “但是他喜欢你。不为任何功利的事情,真诚的喜欢你……你可知道,他有多么认真的准备和你结婚?你真的以为,他只是随便找上你,结婚之后半年左右离婚?倘若只是想要拥有一个暂时性的婚姻,那应该直接去登记注册,伦敦多的是这样的临时夫妻。这样做,离婚也是最方便的。”

      “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你应该记得他是怎样做的——大张旗鼓的宣扬出去,从他先斩后奏为你和元老会闹翻,抄作就一直没有断过,订婚也是全城皆知!他用的是哈利斯族长的身份和你订婚结婚,以哈利斯族长的身份,结婚以后就很难离婚。难道这些事情他会不知道?不,他就是太清楚了才会选择这条路——他心里压根不打算和你离婚!”

      简琴缓缓站起身,慢慢移动步子,向着麟词堇的方向走去。

      “你可知道,其实他并不需要非娶你不可。他完全可以遵照元老会的指示,娶回一个候选新娘,接着毫不犹豫就把那个女人牺牲掉。这样一来,他绝对可以按照常规的办法,先向你解释一切情况,再替你解毒——谁也不会怀疑他。”

      简琴的声音冷得就像是南极的冰之海洋。

      “那不可能!”麟词堇断然说道。“你错了。他会爱人,也许他时常不是真的爱人,但是他会。而且假若他娶回候选新娘,你怎么会相信那是他真正重要的人?”

      “我怎么会相信……?……当初他爱上了梦妮安娜,那个十六岁的少女,你相信那是真的吧?那时就连我,也是这么相信的。他们相爱的方式又是如何?一见钟情哪,一见钟情……呵呵……哈哈哈!原先谁也不会相信的方式!然而那又怎么样了?他仍旧是那样,眼睁睁看着那个女子死去了。哈利斯家的男人,是最善于伪装的。他可以假装,假装他爱上了那个带回来的新娘——甚至连他自己都可能相信是这样!”

      麟词堇拼命摇头:“他不是!他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他、他……他只是有过太多的无奈了……”

      简琴毫不理会麟词堇虚弱的辩解。“娶回一个候选新娘,事实上那才是效率和安全系数最高的方法。哈利斯族长,‘毒伯爵’,最精于计算的男人……他为什么不这样做?你可知道,他这是为了谁,又是为了什么?”

      阿银不由得望向纪神,纪神只是回他一个微微的苦笑。

      “这是……为什么……?”麟词堇咬咬牙,用力抹干眼泪,颤着声音质问简琴。

      简琴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似的:“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啊,麟词堇!他和你的感情,一直以来都是介于爱情与友情之间,上下飘浮。纵然他有太多的情人,但都和他的居家生活壁垒分明。你在他的生活之中,从头至尾,并且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这许多年来,能够这样的女人只有你一个!因此你们的关系就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联系着。你们小心翼翼走着平衡木,十三年来都是这样。本来可能永远这样。然而……局势突然之间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很清楚,应该说你们都很清楚,一旦他正式结婚,代价就是永远失去你!”

      麟词堇踉跄了一下,当场后退几步。

      “怎么会……这怎么会?!”她知道简琴说得一点没错。她太了解纪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结婚,那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掂量,绝对不会轻言离婚。但是他却很有可能若无其事一般对待这个婚姻。譬如说,他会继续和她维持着一直以来爱情之下友情之上的关系。对于他真正妻子所忍受的一切痛苦和折磨,他可以完全视而不见。

      她是一个很有点自私的人,不然也不会拖延他们的暧昧关系这么多年。但是,她毕竟是一个单纯的女子,不愿意破坏别人的婚姻,那样她真的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她也是一个聪明的女子,知道那时唯一妥善的处理方法,就是她远走天涯。她还是一个乐观洒脱的女子,只要逼迫自己下了决心,就那个勇气和毅力离开。

      ——可是她没有想到,为了留住她,他竟然要、他居然肯付出那么巨大的代价!

      “他不愿失去你啊……不仅放弃了最安全有效的办法,而且宁愿拿生命做交换……”简琴长长叹息一声,也不知道究竟是感慨和羡慕,还是伤心和嫉妒,或许都有。“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是他真的很喜欢你。”

      忽然简琴又古怪的微笑——怨毒之中带着凄厉的微笑。

      “可是那又如何?反正他是一定会死的。春蚕到死丝方尽……到死,到死啊……爱情在阴谋面前苍白无力,在死亡跟前徒留一片空白。你们再怎么相爱都没有用——这,就是现实——我赐予你们的现实!你们都为对方做了很多事情,不过你们知道的越多,也就越痛苦自责。我就是在等这一天……麟词堇,你不是很乐观吗?不妨继续这样啊……”她的眼睫毛微微向上翘起,显出一点愉快的狠毒和残忍。

      麟词堇用双手捂住脸,却没有再流泪,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她第一次体会到,悲愤到了顶点的时候,只有无声无息。如果真的会有什么东西流出来,那不会是眼泪,只能是鲜血。

      “不要相信她……咳咳……!!”纪神一边咳嗽,一边勉强开口。“咳咳……不能相信她……咳!咳咳咳……你还不知道吗……咳咳……!!咳咳咳咳……!!”他虽然一副随时会倒下来的模样,态度却出奇镇定。

      阿银虽然一如既往伸手扶住纪神,心里却极度想趁此机会掐死他——他少爷难道不晓得,说话越多,毒性就发作得越快?

      “你还说这种话?”简琴的声音冷若冰霜。“你现在最多也只有半条命!”

      纪神抬起脸,惨白的脸色比地狱来的恶鬼还要可怕。

      “半条命……还不够吗?对付你已经是绰绰有余了……”他的话说得很慢,吐出一个单词往往要费半天工夫,却奇迹般没有被咳嗽打断。

      简琴霎时一怔。如果是其他随便什么人这样说,她可能甚至连听都懒得去听。但是这是纪神在说,她就不敢大意。他说得没错,不要说是只剩下半条命,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的敌人就休想好过。只要他还没死,就有着无限的可能。

      “你……原来还可以这样说话?”她不无惊讶地说。

      纪神轻轻一笑。他刚才使劲咳嗽,就是要空出一段不受干扰的时间,专心对付简琴。他这样久不肯费力说话,岂非就是为了保存实力,使出最后一击!

      简琴陡然皱起眉头,开始认真回想。忽然之间,她感到心脏一阵紧缩,随后一股血腥味从胸口直涌而上。“你……咳咳……你……咳咳咳咳……!!咳咳!”然后她开始猛烈咳嗽起来,不会比纪神刚才的样子好多少。

      纪神将半身的重量交给阿银支撑,唇边拉开一抹很不自然却极度阴狠的笑容。

      “我才是玩毒的行家啊……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你的确聪明,但……太过自负。你已经因为毒药输给我一次了……应该清楚那是你的弱势……可是你偏偏不服气。你从来自视甚高,样样都要比人强……谁胜过你,谁少看你一眼……你都不答应。你明明知道应该扬长避短……却就是不这么做——那就是我的机会……”他已经是气若游丝,却仍旧有着那种幽冷犀利的尊贵气势。

      “你……咳咳咳咳!”简琴死死盯着纪神,刚刚吐出“你”,便咳嗽起来。渐渐地,她的嘴边涌出一丝血,接着更多的涌了出来。

      很久以前,还在纪神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用毒高手。现在他是伦敦的“毒伯爵”,玩毒的功力只会更加精深。简琴纵然聪明,短时间之内学到手的只能是皮毛基础,如何与他相提并论?就算她是绝对的有备而来,请了一位专家做帮手,那个帮手能像他那样会耍手段吗?暗杀下毒这些事情,并不是具有专业知识,就可以做到的。

      纪神静静闭一下眼睛,又缓缓睁开:“你非要用我最专精的毒药来对付我……不是也同样舍弃了效率和安全系数最高的方法?……对于毒药,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道,慢性毒药,其实对我没有什么效果?十岁那年……我就已经学会……将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自然不能当着你的面……但是因为是慢性毒药……我的时间到底还算是充分,是不是?”他的声音无比微弱,听起来却是那么清晰,而且令人震撼。

      “咳咳……但是……咳咳咳咳……你现在病成这个鬼样子,可见……咳咳咳咳……终究还是把毒药吃了下去!”简琴冷冷的笑着,一边咳嗽一边反驳。陡然间,她惊觉自己的疏忽。“你……咳咳……咳咳咳!为什么……咳……不……咳咳……吐出来?咳咳咳咳!”

      纪神又笑了。

      虚软的、苍白的、古怪的笑容。

      “因为……我是你的药引啊。只要我毒发身亡……你也一定会死。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以错过……你说是不是?”

      “什……什么!”简琴惊骇的大叫,便又弯腰下去拼命咳嗽。“她……咳咳……没有告诉……咳咳咳!”

      “你要她……怎么告诉你?你这样地……刚愎自用。我给你下的……本非毒药……她只能暗暗怀疑……不能确定的事情……她感告诉你么?况且,她怎么想得到……我拿命来制造毒药……混毒……”纪神喃喃地。轻柔地说。“可是在我看来……这半条命换来你的一条命……赚到了……”

      两种或者两种以上本来没有毒性的东西混合在一起,产生毒性之后,就叫做混毒。有一种很特殊的混毒,也是哈利斯家族的拿手好戏——用中毒者身上的毒性引发另外一个人身上的毒素,也可以称之为“毒扩”。本身中毒的人,叫做“药引”。这真是一种极其残忍恶毒的做法:那些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活不长。

      正常人怎么会想得到,纪神甘愿拿他自己的命,以这种方式拖着敌人下地狱?

      在场所有人愕然,无一例外。

      纪神还在继续往下说,慢慢地,也轻轻地。

      “我用的是烈性毒药……很快就会死的……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我不敢。奇怪啊……我一只觉得很奇怪。恨我的人实在太多了……你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没有想过……我是不是也恨你们?难道只有你们才会恨……我却没有这个权利?”

      “咳咳……咳……咳咳咳咳!”

      简琴本来很想说话,但是她一张嘴,就咳得撕心裂肺。

      “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怎么想?……父亲恨我,母亲怕我,克丽斯丁姑姑也不是例外……他们有谁问过我,生下来就是错误的我……究竟愿不愿意出世?……你害死了克丽斯丁姑姑,因为你认为她的存在,是我坐上哈利斯伯爵之位的障碍……你还害死了很多人……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是不是那么想当族长?……梦妮安娜,她为我挡了一刀……她有没有问过我……我是不是想要她这样为我牺牲?有很多人自称爱我,也有很多人说恨我……他们有没有问过,我是不是要让他们去爱,让他们来恨?”

      “有谁问过我啊……咳咳咳咳咳!真可悲,……我一点都不恨父亲母亲,还有克丽斯丁姑姑……我只是不想死……也好可笑,难道这就是为人子的通病?……可是,我恨你,简琴!我恨你,我恨哈利斯家族,我恨……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我不会原谅的,绝不、绝不原谅!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纪神说着说着,激动之中忍不住又开始咳嗽。

      阿银看着纪神咳嗽,看到他肩膀处的衣服布料被鲜血染红。

      “纪神!”他惊叫了一声。他身上穿着的这件暗色西装颜色本来就很深,此刻居然能够完全显出红色——那需要多少鲜血?

      麟词堇忽然想起车祸醒来以前所做的梦,也忽然明白为什么她会做这个梦。

      遥远的过去,她曾经看到纪神那个模样!他恨简琴,他恨哈利斯家族,岂不是也恨他自己?恨他自己和这些人这些事都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恨他自己和这些人何其相似!他绝不原谅他们,又何尝能原谅他自己?所以他是那般痛恨,却又是这般矛盾!

      “我问过你!我问过你敢不敢,我问过你要不要!你回答——”

      麟词堇拼尽全力大叫。话到一半却倏地顿住了,不敢置信地瞪着纪神。

      纪神见状,温柔而虚弱的一笑:“不离不弃……咳咳咳咳咳!”他是真的喜欢她,真的爱着她,因此答应她前半句:不离不弃。可是,他怎么忍心要她和他生死与共——他本来就是一个短命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简琴发狂一般大笑。“不是不敢,也不是不要,仅仅是不能——不能而已啊!”

      纪神面露疲倦,轻轻扫了简琴一眼。她的咳嗽症状越来越厉害,几乎无法抑制。依照这个情况判断,他们是半斤八两了。

      “春蚕到死丝方尽……到死,到死啊……咳咳咳咳!我跟你的恩怨……或许还有其他人也是一样……咳咳咳咳……只有死才能解决!咳咳咳咳咳咳……你以为你跟在阿堇后面说了这些话……咳咳……我就舍不得死了?咳咳咳……我说过,那么好的机会……咳咳……我怎么可以错失……咳咳咳!到死,到死啊……我早就醒悟了……咳咳……我会给你机会活下来伤害他们吗?!……咳咳咳咳……咳咳咳……我下到地狱底层,就绝对不会让你在更高一层……咳咳咳咳!”他一边咳着,一边冷冷的笑着。虽然他虚弱、疲惫不堪,但是他的笑容依旧那么残忍冷酷,那么阴险毒辣。

      阿银看着这一幕,几近绝望,悄然闭上眼睛。纪神这般残忍冷酷,这般阴险毒辣,固然是为了对付敌人……但是对他自己不也是一样绝情?“春蚕到死丝方尽……到死,到死啊……”——纪神总是这样念叨,可是当时谁又能够想到,他从最初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要他的性命换取简琴的死亡?

      “你只会问别人为什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你不在了,我要怎么办?讶瑛要怎么办?蕾茜要怎么办……大家要怎么办!?不离不弃,生死与共……那本来就是密不可分的一句话啊!纵然你不说……我也已经说了!……春蚕到死丝方尽,这句话说的明明就是爱情。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将它变成墓志铭!”

      麟词堇立即飞奔到纪神面前,声泪俱下。

      纪神虽然已经是满身血迹,神情姿态却依然那么优雅尊贵。

      “……我是英国人啊,咳咳……汉语知识本来就懂得很少……咳咳咳!就这样忘记我吧……死去的人,绝对不要纪念……咳咳……咳咳咳……很苦,太苦……咳……那种滋味一点也不适合你。……咳……咳咳咳咳!”他艰难的抬起手,想要抚摸麟词堇的秀发,然而一看见自己满手的血迹,立即收回去。

      麟词堇却顾不得许多,也不理会阿银就在旁边扶着纪神,就伸手抱住他。

      “我不要!我不要你死!你答应要和我不离不弃,我说过要和你生死与共!你是一诺千金的哈利斯族长,怎么可以随便毁约?!”

      阿银悄悄地也轻轻地松开手,站到旁边。

      纪神勉力弯弯嘴角,笑得孩子般天真无邪:“我马上就会睡着了……咳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也许永远都不会。咳咳……总之……咳咳咳咳……如果时间太久,不要等我……咳咳……咳咳咳……去找领威……咳咳咳……他会照顾你……咳……但是你要记住一件事……咳咳咳咳……不要带他来见我!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他实在是太累也太虚弱,就连猛烈的咳嗽也变得很小声,只剩下动作。稍有倏忽,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

      麟词堇哭喊着:“不要——!!”然而纪神的手垂了下去,眼睛也完全闭合。

      一片沉默,死寂的沉默。

      “他……死了?”简琴喃喃地发问,似乎什么力量都没有了。“咳咳咳……他真的……死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一直以来,支撑着她活下去的意念,就是像纪神复仇。他死了,她也就茫然了。

      麟词堇紧紧抱着纪神的身体,猛地转脸:“他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这些阴谋消耗他太多的心力……等他醒过来,我一定会逼他答应下半句话。他怎么能死?哈利斯家族不能没有族长,我们更不能缺少他啊!况且,只有活着,一切才会有希望和转机!”

      “哼……哼哼哼哼!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简琴听到麟词堇的话,只是冷冷地嗤笑着,对准她的左太阳穴平举手枪。

      可惜的是,一阵剧烈咳嗽打断了简琴的行动。等到她咳嗽的声音停歇,阿银已经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她。此一时,彼一时。他的食指似动非动,仿佛随时会扣下扳机。

      这个时候,有人闯了进来。

      是最初带领他们进入这幢房子的东方少女,还是那身中式旗袍,还是那张明媚俏丽但是全无特点的脸蛋,甚至——还是那种怯生生的态度。

      然而,她毕竟还是进来了。

      “克恩玛先生吗?……你们是克恩玛先生和麟词小姐吧?”并且她丝毫也未曾看向简琴,而是专注的询问阿银。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她又说,“呃……哈利斯先生之前要我转告,有一位德克夏先生很快就会赶到了……你们还是快走吧……”

      所有人都错愕的看着这个怯生生的穿着中式旗袍的东方少女。

      须臾,阿银情不自禁微笑起来。纪神做事情永远是这样,无章无法,超出三界跳出五常在六道轮回之外。谁也猜不出他一步会怎么走。纵然是他,银·D·克恩玛;即便他知道纪神的手机动不动关机欠费还要换号码,是因为发觉有人窃听信号;就算他清楚纪神永远不按牌理出牌——但是他想不到,这个穿着中式旗袍看起来一点也不突出的东方少女,竟然也是纪神安排的暗棋!

      简琴狠狠瞪着那个少女:“你……你……居然背叛我……咳咳……咳咳咳咳……”尽管如此,她眼角的余光还是分了一些给阿银和麟词堇。

      少女很快低头,完全不敢看简琴。

      “……我……我想回去……夫人一定不会答应吧……我从来就不敢发问……哈利斯先生对我很亲切。他说给我想办法……我也很紧张……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夫人……幸好我从来就是不敢直视夫人的……”她还是一径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脸。平凡的脸孔难以记忆,所以平凡的人,才有机会做最不平凡的事。

      “背叛?我不这么认为。”阿银出乎意料的开口。“你太习惯于不把别人当人看。但是为什么你就是想不到,既然你可以这样做,别人同样也不必将你当人看。这本来就是一种,双向选择。”

      少女似乎被眼前的一幕弄得不知所措:“呃,呃,就是这些话……哈利斯先生要快点治疗啊……我、我要逃了……”断断续续的说完告别的话,她飞也似地跑出了屋子。

      简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贱人!小贱人!我就是翻天覆地,也要把你揪出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不会给你那个机会。领威也是。这里是你的据点,相信有很多东西警察局会感兴趣。你真的认为你赢了纪神?并非如此。你输了。”阿银冷冷的通知简琴。他手上的枪支闪出银色的冰冷的金属光芒。

      简琴慢慢斜睨阿银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下一秒,她将仍然拿在手上的自动手枪瞄准自己的右太阳穴,扣下扳机。旋即枪响,她倒在了地板上。

      八分钟以后,领威破门而入,火急火燎冲进来。

      “上帝啊!你们居然还傻楞在这里!阿堇?……唉,真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喂喂!阿银,你,就是你!你不是纪神的情人也不是他未来的老婆,没有权利继续发呆!快点,帮帮忙将他送到医院去!你们不会真的想要他死吧?再不送去急救,可真的只能黄泉相会了!”他一边扯开喉咙喊,一边冲过来。

      阿银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总有一天我要揍得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恨恨地说着,他还是与领威合力将纪神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

      急救室门口,阿银和领威并排坐着等候消息。

      “不要那么紧张。”领威望着阿银紧绷的脸,忍不住说。“纪神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他身体本来就很差,再加上精神力透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阿银当场呸了一口:“哼!我一点也不紧张。我只是想为阿堇,为讶瑛,为蕾茜,为我们所有人——狠狠揍他一顿!还有你!”

      “不要这样啦……我们也不想的啊。我道歉,我道歉啦还不行吗?实在是,要想瞒过敌人,首先得瞒住自己人啊。”领威苦着一张漂亮的娃娃脸,那副样子和纪神很有几分神似。“……这是纪神说的,我只负责转述!不要打我啊……阿银!”

      “纪神的身子太虚了,每次要打也不敢放开。我看你很健康哦?”阿银摩拳擦掌,开始活动筋骨。

      “555555……难道说身体好一点也有错吗……555555……救命啊……!!”

      一阵劈里啪啦的声响,在肃静的医院走廊听来格外清晰。但是这一回,医护人员们都很明智地选择不予理会。

      领威和纪神是见过面的,虽然仅仅是那样一面。两个人非但什么相关内情也没说,而且还狠狠闹了一个矛盾。然而领威那一次的来访已经足够,纪神知道他的意思,正如他也知道纪神的意思一样。他们胸有成竹,因此也就心照不宣。

      想到这里,阿银又是一声冷哼:“连你们抢夺阿堇的事情,也是预先的剧情规划?”

      领威不得不大叫冤枉:“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才没有那么无聊!纪神他从来不按牌理出牌,这件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越是冷静的男人吃醋起来就越是不讲理!”他那天可是被整得金光闪闪,瑞气千条,更可悲的是居然没人可怜他……阿堇,你就不要那么粗神经了,纪神真的很可怕啊!搞得他要死都没人同情!

      阿银不去理会领威的辩解:“你们倒好,各自为阵,同时互相合作,统筹分工不错啊。看着我们这些蠢人误以为死了人,白白掉眼泪——很有趣是吧?”

      “阿银。纪神只能走这条路。他要是不去死,简琴绝对会阴魂不散,你相不相信?春蚕到死丝方尽……到死,到死啊……只有死亡,才能够让爱恨情仇都成空。为了彻底解决简琴的事情,他下了那么大的决心。你真的认为这很有趣?吞下致命的毒药,每天都面对着死亡的威胁……与此同时,还要考虑其他很多事情……他是在赌命啊。”

      “但是他又不仅仅是要赌命而已。他还要赌赢,这就加倍辛苦。他一定要胜利,因为他想活下去。他为什么会想要活下去?他根本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他本来对生死都很淡漠。可是他想要活下去——为什么这样,你难道还不明白?”领威平静的反问。

      阿银没有反驳。“……其实简琴不会死,是不是?”转而问起他暗暗怀疑的事情。

      “是啊。纪神一开始就不打算死。既然如此,他当然会减轻自己这个‘药引’的毒性。不过这一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不死,简琴自然也不会死。他不过是要简琴万念俱灰……方便我后来的逮捕处死等等工作。本来是我充当刽子手的职务……不过,阿银,你既然最后逼迫简琴自杀,想必是猜到什么了吧?”领威说到最后一句,眨了眨眼睛,笑问。

      阿银撇了急救室一眼,冷冷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纪神拼命做到这个地步,整件事情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一定要亲眼见证简琴死亡,否则纪神的心血岂不是付诸流水。就算她不自杀,我也会杀了她。我不相信人会死而复生。我也相信阿堇不是那种不能接受现实的女人。既然阿堇说纪神没死,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既然纪神没死,我就更加不能让简琴活着知道这件事。”

      “好吧,好吧。”领威送了耸肩。“我倒是觉得,里面那个莫名其妙的少女大有文章哩!可是天知道,那是否只是我的错觉……”

      阿银没有说话,领威后面的话相当于自言自语,根本不需要他接茬。他望了一眼急救室,想着纪神。然后回头,望了一眼领威。纪神和领威,这两个人某些方面如此相似,某些方面那么不同。假若纪神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领威就是照亮大地的光明。纪神像是“魔”,领威就像是“神”……神魔,神魔,神与魔……果真本就是一体两面!

      五天之后,医院的特别病房。

      纪神紧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安详得仿佛是一尊可爱的白玉娃娃。只可惜他苍白的脸颊日渐消瘦憔悴,冰凉的右手吊着永不止息的点滴。

      麟词堇轻轻抚摸着纪神柔软的黑发,轻轻地、喃喃地对他说着悄悄话。

      “简琴真的死了……终于死了。阿银为了斩草除根,最近大开杀戒,他虽然从来就是一个杀手,可是其实并不喜欢杀人。讶瑛极力支撑着这个家,你的叔叔也在暗中帮忙。你的族人暂时还闹不起来,虽然他们已经偷偷打听你的死亡日期。蕾茜……蕾茜在你的面前,历来只是任性得可爱的乖妹妹,但是这几天她以哈利斯家族大小姐的身份,为我这个‘未婚妻’护航,你知不知道?家里面每个人齐心协力。紫夕连夜赶来帮忙,她和佳美都哭,哭得本来美丽的眼睛红肿。紫夕最爱漂亮了……你又想说,果然赚到了,是不是?你好可恶。”

      “简琴……她真的很出色。但是就像你那天说的一样,她实在太自负。除了她自己以外,她谁都看不起!她一手建立起来的机构虽然厉害,追根究底靠的是她一个人。一个人的能力不管如何强大,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总之……那个机构内部矛盾重重,早就四分五裂,她一死,就只剩下一盘散沙。树倒猢狲散,势力全部散去,残余部分也成为其他势力的猎物……根本没有余力对付暂时没有你的哈利斯家族。而其他那些有能力动哈利斯家族的势力,眼下正在瓜分简琴残留的势力……没空前来打扰。你真聪明啊……实在是没有一样不在你的沙盘演算之中……所以你现在才敢睡得那么沉,是不是?”

      “但是我告诉你哦,你如果继续这么长久缺席下去,一切辛辛苦苦的布局就要白费了!婚礼已经延期,伦敦媒体都在疑虑,你是不是真的要和我结婚。”

      “你也不想再来一次吧?你家的元老会真不好对付哟!一拖再拖,哼,我也不要嫁给你了。讶瑛为你撑着这个家,他很有能耐,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一个人真的就承担下来。可是他和你一样,是个活生生的人唷!你忍心他步你的后尘?别提你的族人和外面那些势力了,长久下去我们可是会被欺负的,没有你谁真的能收拾他们?”

      麟词堇对纪神说了很多很多话,可是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我们已经很懂事了……你也不可以害我们担心太久!平常没病没灾的时候,总是听见你鬼叫什么自己身体虚弱需要特别照顾,真正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你只会咬紧牙关硬是独自支撑。你不喜欢我们为你的病操心太多……可是你希望我们关心你。”

      “你呀!你就是那么奇怪,那么冷漠,那么逞强死硬!……我为什么就是爱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找上简琴?你的门路那么多,人面如此广,我才不相信你只有这么一个对象可以合作!你执意选择她……就是因为你那个记仇的性格!别人伤了你的人,你非要加上六十年的利息奉还不可!可是我们不希望你为我们这样报仇知道吗?你不是个好人,但是你一路走过来也已经付出了很多……我们都不怪你,只是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

      “遇上这么大的难题,一下子谁都会束手无策的。可是你啊,你啊……!你太聪明了,我简直痛恨你的聪明!你叫我们小心一点不行吗?我们也可以保护你啊……你偏偏不愿意。认识简琴不是你的错……就让她在那里阴魂不散好了,有什么关系?阴魂就是阴魂,总是要回死人那边去的。你活着,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但是你、你这个怪人……就是不肯原谅这一切,不肯原谅你自己!傻瓜,白痴,笨蛋,你也是人,你不是万能的啊!”

      麟词堇气愤的低叫好一阵子,纪神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愣了一下,然后弯腰俯身,趴在他的胸口倾听他那缓慢沉稳的心跳。唯有这样做,她才能确定,他真的活着。

      “你叫我乖乖的,我也很乖了啊……碰见领威的时候只是微笑,有时甚至都笑不出来。我还帮你的忙呢。我那个时候离你那么近,抱着你的身体,你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但是到底还是有。你又不会龟息大法,那是中国的‘大侠’才有的本事嘛。我知道你一定没有死……你本来就告诉我,你只是睡着了,对不对?但是我不能让简琴知道。你就是要让她以为你死了。如果她走过来探你的气息,那就糟糕了。所以我就跟她说了一堆你没有死的话……你告诉过我,太过真实直白的事情反而令人难以置信……她真的以为我是一厢情愿胡说呢。她果真没有过来察看你的情况……我很聪明吧?”

      “可惜不管我怎么聪明……也猜不到你会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医生说你因为心力交瘁,不得不休眠一样休息。快的话可能只是一个星期……慢的话要三年五年咧!三年都太久了,何况是五年?我没那个耐性啦……看在我那么乖的份上……你早点醒过来,好不好?我知道你听得见……醒过来好不好?”她本来是一个聪明勇敢洒脱坚强的女子。但是此时此刻,为了让纪神早点醒过来,她撒娇卖乖,平常绝对不会做的事情全都做了,完完全全是小女人的姿态。哪里还有最初的豪爽帅气?

      说着说着,麟词堇迷迷糊糊睡着了,失去意识之前,她还稚气地紧紧拽住纪神的衣袖,似乎这样他有什么动静她都会第一个知道。但是她却没有发觉,他的睫毛几乎看不出来地微微扇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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