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国》琉轩

16、绯渊

　　2.3

　　崖下，姚牧舟握着以灵力聚成的长剑与巨剑上的剑气缠斗；崖上，风吟已经用风壁将那团红影包裹起来。红影被困住无法脱出，忽然变出一张面目狰狞的女人面孔。
　　"放我出去！"
　　风吟觉得那张脸有些面熟，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瞪大眼睛。
　　"铁夫人？你是红玲？"
　　红影听到"红玲"二字微微一愣，收起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细细打量他。
　　"你是风吟。"红影沉声道。
　　"不错，你还认得我。"风吟点头道，"你为何会在此处作祟？"
　　"作祟？老娘人都死了，还能做什么祟？"红玲冷笑道，"老娘在下面睡觉，睡醒了活动活动筋骨，碍着你什么事！"
　　风吟没解开风壁，问："有两个孩子在下面，他们怎样了？"
　　"他们怎样与我何干！"红玲不屑道，"解开水潭和剑上封印的人又不是我，死得快点老娘乐得清静。快放我回去！"
　　风吟撤了风壁，红玲化作一道红光迅速飞向悬崖底部。
　　"你去给村子里的人通知一声，就说鬼影已经除掉了，大家不用担心。"风吟对杜青笙吩咐一句，也不等他回答，咬着破疾剑攀住绳子从，崖上慢慢爬下去。
　　姚牧舟耳边水声不断，眼前只有一片带着黑气的红影往他脸上招呼，根本看不清顾青尘情形，心中焦急不已。新学的逐风剑还没练熟，虽然招式厉害可让他抵挡一阵子，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正在姚牧舟无计可施之时，一道红光从他头顶越过迅速钻入水中。水中红光再次大盛，那些带着戾气的红影像是被什么东西摄住一般，瞬间缩了回去。姚牧舟不由一呆，眨眨眼睛，突然想起顾青尘还在水下，连忙观察顾青尘在水里扑腾的位置，看清楚之后立刻跃入水中。
　　顾青尘潜在水底，他已经摸到了巨剑的剑柄。然而这柄剑比他预想的还要重，不知是如何铸成的，不管他怎么提都提不起来，仿佛已经跟水底的石头融为一体。
　　顾青尘清楚地看到有一道红光钻进剑中，剑上戾气一下子弱了许多。之前他顾忌那些戾气伤人不敢靠太近，此时戾气收敛不少，连忙握住巨剑剑柄，使劲向上拽拖拽。
　　姚牧舟也游了过来，跟他一起握住剑柄，打算帮他把这柄重得要死的巨剑拖上水面。
　　那剑仿佛生了根，不论两人如何使力，依然纹丝不动。
　　顾青尘还想继续拖拽那柄剑，下水前憋得一口气却已经到了极限，只得松手浮上水面换气。姚牧舟也跟着浮上去。
　　"上来吧，那柄剑你们俩现在是拿不出来的。"
　　姚牧舟听出是风吟的声音，扭头一看，风吟正提着破疾剑站在水边，连忙拍了一下顾青尘。
　　顾青尘也听到风吟在喊他们，两人一起爬到岸上。
　　"你没事吧？"姚牧舟一上岸就抓着顾青尘左看右看，生怕刚才那几道剑气伤到他的要害。
　　"无碍，都是些皮肉伤。"顾青尘回答，躲开姚牧舟的手。
　　"那就好。"姚牧舟看清他的确只是划破外皮，这才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两人一离开水潭，巨剑上的红光便暗了下去。
　　"这么重的戾气你俩居然还敢下去，胆子挺肥啊。"风吟道，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
　　"是弟子思虑不周。"姚牧舟连忙认错。
　　"风先生，久疏问候。"顾青尘顾不得浑身湿漉漉的，向风吟一礼。
　　风吟抬抬手算是还礼，指尖划出一道清风，吹得两个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衣服头发立刻就干了。
　　"多谢先生。"姚牧舟道，"水里有一柄剑，我们想把它捞上来。但剑上戾气极重，先生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风吟随口回答，走到岸边，用破疾剑尖点了点水面，"红玲，你倒是出来解释一下啊？"
　　姚牧舟和顾青尘吃惊地看着剑上冒出一团黑红色的雾气，一个红衣女子从雾气中走出，轻巧地落在水面上。那女子约有二十余岁，身着窄袖劲装，梳着夫人发髻，柳眉杏眼，眉宇间有一股英气，唇红似血。
　　"解释？风神想听什么解释？"那女子没好气地问。
　　"你为何会在此处？"风吟问。
　　"……被人封印在此。"红衣女子冷冷地道，"我被封印后就在此处沉睡，前段日子发觉封印有所松动才醒来。刚才这两个小鬼已经把封印破得差不多了，倘若他两再加把劲，我就能彻底从封印中挣脱出来。"
　　"谁把你封印在这儿的？"风吟问。
　　红衣女子挑起一根眉毛："这世上居然还有风神大人不知道的事？"
　　风吟因为红衣女子的不配合叹了口气。
　　"先生，你认识这位夫人？"姚牧舟好奇地问。
　　"这位是铁夫人红玲女侠，水中那柄剑的剑灵。"风吟回答，随后望向红玲，"这剑还是没有名字？"
　　"绯渊。"红玲不高兴地吐出两个字。
　　"绯渊。"顾青尘低声念了一遍，目光落在水中的巨剑上。
　　"上次见你，绯渊上虽然有戾气，但没有这么重。"风吟望着红玲，"就算你对剑主挑剔，也不至于戾气重到这种地步，都快成邪物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瞧剑主不顺眼，顺手杀掉罢了。"红玲似笑非笑地道，"风神大人，你说我要杀几个才能算是彻底坠入邪道？"
　　风吟略微皱了皱眉，没接她的话。
　　姚牧舟忍不住打量红玲。他曾经听闻北州共有二十四柄有剑灵的剑，能力各有大小，不知道绯渊是不是其中之一。剑灵属于器灵的一种，算是跟精魅一族。一般而言，器灵若与主人不合，主人会将器物转赠他人或卖掉，器灵也不会因此怪罪主人，甚至有的器灵还会因为摆脱讨厌的主人感到高兴，像红玲这样对主人不满甚至将其杀死的器灵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不过风吟倒是没说什么，恐怕这其中还有别的缘故。
　　红玲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曾经弑主，随便姚牧舟打量。
　　顾青尘一直盯着水下的绯渊，被风吟瞧见，不由笑道："青尘还是想把剑捞上来？"
　　顾青尘点点头。
　　"不怕剑上的戾气伤了你？"风吟问，"这柄'绯渊'可不是一般的凶剑呐。"
　　顾青尘摇摇头："不怕。"
　　红玲盯着顾青尘，看不出喜怒。
　　"这柄剑不应该一直泡在水里。"顾青尘望着风吟。
　　风吟正色道："剑灵与剑实为一体，剑上的戾气因为有铁夫人压制才不至于太过伤人，而水潭上和剑上的封印都是为了压制绯渊戾气所设。你要想将绯渊带出，就必须彻底破除封印，届时戾气爆出，你极有可能丢掉性命。就算你将此剑带上岸，若不能压制剑上戾气，必然会害人害己，我必然会将它重新封印。即使如此，你还是想试一试？"
　　顾青尘再次点了点头。
　　风吟笑道："小子不错，胆子够大。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姚牧舟见风吟并不阻拦顾青尘去送死，急道："先生为何不劝劝他？"
　　风吟道："青尘这孩子境遇与旁人大不相同，心智亦是如此。方才我已将利弊澄清，他还是选择下水取剑，可见已在心中有所计较。况且你刚才不也一同下水了？你若担心，不如准备些伤药，等他上岸后好帮他疗伤。"
　　姚牧舟点点头。辰天宗弟子无人不学医，虽然他只会些皮毛，但做急救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顾青尘重新将取暖符贴好，提了剑在水边站定。红玲化作一团红光回到剑中。
　　风吟对顾青尘道："封印由我来破，你只需想办法把剑捞出来即可。"
　　顾青尘点头谢过风吟。风吟放出一道风刃切入水面，水面上绽出蓝光，方才那个蓝色的封印法阵又出现了。姚牧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水面，发觉封印上面的力量已经减弱不少，想来是自己刚才不断施法的结果。
　　风吟提剑从岸边跃起，如同一只白鸟一样落上水面，一剑刺中封印正中。潭水仿佛沸腾一般翻滚起来，从绯渊剑身上冒出黑红色的戾气，如同血液一般在水下翻滚，却因为巨剑附近的封条还在，无法侵蚀到岸边。饶是如此，姚牧舟也被那浓重的血戾之气惊得忍不住后退一步。
　　风吟没事儿人似的，足尖极轻巧地在水面上一点，回身跃回岸上。
　　"青尘，你将水下那两道符箓揭起来，就能把剑带上岸来。"风吟的语气和表情十分凝重，"但你想要活着回来，就得在水中彻底压制住那柄剑和剑上的戾气，再将它捞上来。"
　　顾青尘脸色坚毅，神情专注，握紧手中长剑，踏入水中。
　　"先生这是想让青尘成为剑主？"姚牧舟问。
　　"若想彻底克制住绯渊的戾气，唯有此法。"风吟回答。
　　姚牧舟犹豫了一下后问："若是青尘失败了会怎样？"
　　"我会保住青尘性命，将此剑重新封印。"风吟道，"牧舟，你想要绯渊吗？"
　　姚牧舟摇头："弟子之前不知这是凶剑，还想捞出看看究竟是何物。现在知道那是凶剑，弟子自知没有能力降服一柄凶剑，所以更愿意把它封印起来。"
　　"我再问你，倘若你认为自己可以降服凶剑，还会去捞它出来吗？"风吟又问。
　　姚牧舟想了想后还是摇了摇头："弟子会想办法加固封印。就算弟子真有能力降服如此剑，但凶剑毕竟是凶剑，弟子日后只怕还要找个地方将它妥善保管起来。既然此地封印仍在，那么只要将封印修复后令凶剑继续沉睡即可，不必费心费力将它带出。"
　　"你真的不想要？"风吟歪头问。
　　"想要。"姚牧舟道，"但是要不起，所以还是不惦记了。"
　　风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弟子有一事不明。"姚牧舟道。
　　"说吧。"
　　"以先生之能，降服绯渊应当手到擒来。"姚牧舟道，"为何同意让顾青尘去取剑？"
　　"因为他想要那柄剑。"风吟淡淡地道，"我有破疾足以。"
　　两人说话间顾青尘已经游到绯渊旁边。戾气如同鬼魅一般缠绕住少年的四肢和躯体，而顾青尘似乎毫无所觉，挥剑将戾气斩断，然后用另一只手扯掉被他挑成两段的封条。
　　戾气一下子炸出水面，顾青尘的身体顿时被黑红色的浓雾包围起来，完全看不见了。
　　"先生，青尘他--"
　　"莫慌。"风吟的声音十分镇定，"你看着便是。"
　　姚牧舟强忍着戾气带来的厌恶和不适感，睁大眼睛寻找顾青尘的身影，可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而顾青尘，此时正身处无边的血海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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