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国战记》候已

5、4．皇宫篇Ⅲ

　　皇宫的主干道走廊上，悬挂着一幅巨型壁画，那是莫西娅帝国的年轻皇帝罗洁西卡。画中的他高贵严肃，满面英气，穿着皇家威严的黑色制服，红色的披风迎风飘动，金钮扣和肩章雕工精美，比皇冠还耀眼的黄金短发闪烁光芒。他就是如此动人的一位王，我从没见过比他更俊美威严的人物，仿若天神降世。
　　学校历史书中的那些英雄，在他面前，都顿时变得黯然失色。
　　画像中的他，右手握着代表皇权的权杖，左手抚摸着一只到腰部高的奇怪野兽，旁边还有些蓝绿色的什么小东西在飞，看画得太细小，我看不清。
　　“那是妖精啊！嘻嘻，居然这都不知道。”
　　宫女们好像把我当猪头看，猪就猪到底吧，我又问：“那这头奇怪的野兽又是什么？”
　　“当然是王的守护圣兽啊”
　　果然，她们又笑作一团。但我还是不知道这个所谓“守护圣兽”又是什么东西？
　　算了，反正就是一头类似狮子又像古代剑齿虎的金色野兽吧！
　　我没太追究这些琐碎问题，因为我的一颗心都悬在画中那个最出众的男子身上，他耀眼夺目，看着他美丽的双眼，似能把灵魂看下来。
　　这样出色的人，却有着和我相同的面孔，即使如此，我也学不来如此高贵的气质。
　　是啊，除了面孔一样，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可罗洁西卡如此珍惜我，让我受宠若惊。
　　担忧着罗洁西卡安全，我忙跑到城堡的西面，向皇宫其他人询问过，才知道露西卡书记官因为擅自下决定，甚至危害到其他人的生命安全，而被降罪，禁足一个月，还有可能被降职。
　　我偷偷跑过去，看到门口有守卫的士兵。嗯，怎么办呢？如果光跟他们说要见面恐怕不太容易见到。
　　思索着，我摸摸旁边几间房，幸好都没人，找到一间服装间。太好了！天助我也！
　　我努力回忆罗洁西卡平时的装扮，找了一套最像的黑色制服，然后把自己的衣服藏在衣服堆里。虽然我是洗衣板身材，但也不是完全隐蔽，想想看，还是找了块布条，把胸部围了起来。穿上一双有厚底的鞋子，我对着镜子摆姿势。
　　“快住手！露西卡书记官！”
　　嗯！还是满像的嘛！虽然我没有罗洁西卡的高贵气质，但态度与威严还是能学出个七五成像，骗那些小兵小卒该不成问题。
　　重要的是这张脸啊！有着这张和罗洁西卡一模一样的脸，真是天下无敌。
　　我找了一顶帽子戴上，遮挡住黑色的头发，果然，越看越像。
　　回忆着罗洁西卡高贵与威严气势，我打开门，看看四周没人，走出去。来到关闭露西卡书记官的房间前，守卫看到我马上脸色一变：“陛下！”说着居然要跪下来了。
　　“起来起来。”我忙挥手。皇宫卫兵给我这小姑娘下跪，简直是折我寿，我哪受得了。
　　他们起来了才疑惑：“陛下，您怎么一个人过来，没有其他人吗？”
　　我心里一慌，作势咳两声，不知道这假装皇帝是不是杀头大罪，回答道：“我有事要和露西卡书记官秘谈，你们不要进来，也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士兵们虽然疑惑，还是为我开了门，我慢慢跨步走进去，这鞋子太高不好走路，怕摔一跤可就死无全尸了。
　　一进去，看到那银白色的头发，我才疏一口气，再一看，旁边还有其他士兵，赶快站直，命令：“你们先出去。”士兵们还要跪一次，才依言都出去。终于房里只剩下两人，没等露西卡发出疑问，我就一把摘下了大大的帽子，这帽子不合大小，都快盖在我脸上了。
　　看到我黑色的短发，露西卡收起了疑惑，一脸鄙夷。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也好，不用装腔作势，有话直说。“露西卡书记官，我有事要请教你。”
　　“哼！这皇宫真是反了，一个小女娃子也敢假装陛下跑进来，裴叶莲，你知不知道我要这么告诉卫兵，他们会把你当欺君叛贼抓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笑着说：“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才冒这险的。”一边说着一边提防他又拿出把刀子要砍我，同时也意外于他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露西卡看来并不和我相同念头，他立马走向门口：“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你这么做是死罪，这次就是陛下想保你也难……”
　　“露西卡书记官，你知道佛朗西伯爵吗？”只这一句，露西卡停住了脚步，看着我。我也盯着他，从他的反应已经了然。
　　“一个宫中，再善良的皇帝也难免会不合人意。不，应该说，只要他还是皇帝，就总有想占此位的人虎视眈眈，视他为心头刺。”我说着，试探露西卡的忠诚度，若他是忠心于罗洁西卡的人，就该知道，我这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
　　露西卡犹豫了半响，终于转移了方向，走到我面前：“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我没知道什么。”我摇摇头：“就像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我跟你所说的，就是我知道的全部。唯一不同的是，刚才我见到了佛朗西伯爵本人，他……”我塀住呼吸，盯着露西卡：“和我在梦中所听到的其中一个声音非常相似。”
　　露西卡深吸了一口气，摇晃着坐下来，和我对视：“你……说的是……真的？”
　　我盯着他双眼：“句句真实。”
　　露西卡想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快要睡着了，才沉重开口：“佛朗西伯爵在宫中占有极高地位，他是陛下的叔叔，陛下虽然也知道他另有谋王位之心，但念在彼此叔侄关系，对他还是尊重有加，保持一定距离提防而已。可我们这些其他人都知道佛朗西伯爵表面是长者身份，其实背底里早恨不得把陛下一脚踹开，自己当王。他之所以不敢冒然动手，不为别得，怕得就是陛下的契约妖精神圣之王曼露迪温，佛朗西伯爵的妖精是死亡使者，最怕就是神圣之力。他怕这硬碰对他没有好处，才想着歪法来谋王位。”
　　我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契约妖精？什么神圣之王？什么死亡使者？难道跟刚才那壁画上的妖精也有关系？我还以为那是象征意义而已。可露西卡自己一昧往下说，根本没理我是否听懂，我也只好先听着，事后再问这什么破妖精的吧。
　　“那天你说到那个梦中的对话和黑洞中的声音，我就明白了是被禁止使用的黑色魔法。提到‘另一个王’，必然是想对王不利，然后利用你这个和王长相完全一样的人来做傀儡，谋得这国家。虽然我不知道是谁有着异心，但显然一定是宫中的人，而且离王很近，才有可能在王死后，以摄政之姿占领这国家。”
　　他停下来喝口茶，我见终于有插嘴的机会，忙问：“那意思很简单了，他们要抓我来，让我当个假王，然后害死罗洁西卡。”说那么复杂干嘛，听着他的话，头都晕了，真累人。
　　“就这意思，只是这佛朗西伯爵……唉，偏偏是最不利陛下的人！”他叹气，思绪好像飘远了：“罗洁西卡陛下是这莫西娅帝国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王，他善良，正直，行事刚直不阿，做人光明磊落，而且勇猛善战，契约妖精又是最强的神圣之王。历代的王中，虽然也不乏优秀之才，但能完美到如此地步的，只有罗洁西卡陛下一个，更何况他才如此年轻，以后更是有将我们莫西娅帝国推入更强的能力。自他从政以来，平定内乱，打败邻帮侵略者，犯罪率下降，人民生活富裕起来，都很欣喜。陛下日理万机，从不放任自己，也没认识到任何皇宫外的女子……然而如此优秀的他，恋爱却被诅咒，实在不公平。”我越听越糊涂：“为什么说恋爱被诅咒？”
　　露西卡摇摇头：“王出生的时候，十三位妖精王依次为陛下祝福，这些本来只是仪式。第一位祝福，王会拥有和王后般美丽的金发；第二位祝福，王会拥有健康的身体；第三位祝福，王会成为善良之人；第四位祝福，王会深得民心；第五位祝福，王会勇敢善战……第十一位神圣之王更是送上生死契约，从此答应为未来的王献上自己的力量……”
　　我听得都快见周公了，突然露西卡停下嘴。我看他面色不好，问道：“怎么了？最后两位妖精王送上了什么？”
　　露西卡缓慢得答道：“最后一位，是黑色妖精王，他抢过第十二位，送出的却不是祝福，而是诅咒！他说：王虽然拥有这世上所有完美的优点，但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他将无法得到他爱的少女，他最后会因为得不到他的爱人而步上死亡，活不过二十五岁。”
　　我猛得睁开眼，为自己所听到的话而震惊。
　　露西卡接着说：“黑色妖精王说完就离开了，先王和王后以及大家都很恐慌。这时候第十二位妖精皇后梅芙祝福陛下：只要他得到他的爱，那么他就不会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王能得到他所爱的人的心，就不会死，但如果失去，那么他将在二十五岁前毙命。”
　　我心里震撼着：“我都糊涂了，在这个国家，难道妖精王的祝福是很重要的？一定会实现？这简直就像童话故事！”
　　露西卡摇摇头：“是的，这里的一切都依赖着妖精，要活下去，必须相信妖精并依仗他们的力量。但这不是童话，这是真实的。”
　　我心里混乱，这个世界本来就像童话般美丽神秘，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迷信与传说。
　　妖精？
　　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物？在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占据着什么样的力量与地位？
　　“露西卡书记官，妖精究竟是……”话没说完，突然听到门口一阵脚步声，似乎有数人来到。最可怕地，是我和露西卡都清楚听到门口守卫的声音：“陛下？为什么您会在这里？您不是刚刚才进去……”
　　老天！是真的罗洁西卡！
　　我吓得咻站起来，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四处张望，都找不到能逃遁的地方。虽然罗洁西卡很宽容，但如露西卡书记官所言，我这一身打扮要真被抓到，不是死罪才怪！
　　还是露西卡书记官头脑清晰，忙掀开桌布：“快躲进去！”
　　我眼中带泪，感动地看了露西卡书记官一眼，忙一头钻进去。正想着安全了，才发现帽子不在头上，幸好了露西卡书记官一把掀开桌布，一顶帽子飞进来，不偏不倚，正好砸中我的脑袋。
　　好痛！
　　我揉着额头，不敢出声。只听得门被打开，守卫还在慌忙解释：“真的，刚才是陛下把我们都谴出去的……嗯？为什么屋里没人？”
　　露西卡书记官声音沉着，没半点儿心虚：“怎么了？”
　　我不得不佩服，姜还是老得辣。
　　罗洁西卡顿了顿，才说：“没什么，我想和露西卡书记官谈谈而已。”
　　“可是，陛下……”
　　守卫还想说什么，被罗洁西卡打断：“算了，你们出去吧，没关系。”守卫的脚步声慢慢离开，然后“咔”一声，门关上了。
　　突然，一双脚出现在桌边，是罗洁西卡！我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露西卡书记官，我心里有个疑惑，觉得只有你能解答。”
　　露西卡书记官好像敬了个礼，才回答：“陛下，请问吧。”
　　“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要杀莲……裴叶莲呢？我并不认为你是个如此残忍的人，见到异民族就全杀光。”
　　“不，不是的……陛下，臣只是觉得……她很危险。”
　　“何以觉得她危险？以为和我相同的长像？”
　　我心里暗自捏了一把冷汗，看来罗洁西卡果然聪明，他也明白这事背后的阴谋。
　　“……是的，陛下。她的存在会影响到您。”
　　“什么影响？有人要行刺？”我听到罗洁西卡叹气的声音。“我明白，其实我都明白。只是……我本来不愿意相信。”
　　“陛下，无论是多么优秀的皇帝都会有人反对的。”
　　“我知道……”
　　桌边的脚突然动了，罗洁西卡坐了下来。幸好桌子够大，我忙往另一边轻轻挪动，没想到露西卡书记官也走过来坐下！这家伙，明知道我在桌子底下，还坐在这里？这下子桌底的空间急减，我只能缩在中间，动弹不得，大汗不断。
　　“陛下，我认为，现在就把那裴叶莲那女孩处死，让她永远消失！即使把她送回去原来的世界，依然会有人用黑暗禁术把她又带过来的。有那种和您一模一样的人存在，本身就是极大的危险！”
　　不会吧？混帐！
　　这个该死的露西卡书记官，明知道我就在桌底听着，还叫罗洁西卡处死我！他当我不存在的啊？
　　我气得想当场掀桌跳起来骂他，但一想，这不是正中了他的奸计吗？被发现躲藏在桌子底下，还假装皇帝，不是行刺就是欺君，哪个都逃不了死罪。
　　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留在桌底，顺便在心里暗自诅咒了露西卡书记官死一千次，最好还是被奸杀。
　　然而，罗洁西卡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心里一颤：“不！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伤害莲的。”
　　“陛下！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很清楚。我想守护莲，虽然我也想好好守护莫西娅，想守护所有臣民，但是这两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莲不是我的臣民，她与我是对等的，她……她是如此特别，让我想用尽一切去守护她。”
　　我心里热得几乎掉下眼泪。罗洁西卡对我的好，我当然感觉到，但如此真实听到他的话，更是让我感动。我们明明是才见几天的人，他却已付出贴心的爱护。
　　“陛下……”露西卡书记官似乎已经不知道能说什么，罗洁西卡的语气是如此强硬。他终于摇摇头：“臣明白了，既然如此，唯有让臣下手……”
　　什么！这家伙，老虎不发威就当我是病猫吗？！
　　“露西卡你这头出尔反尔的狐狸，真当我是聋子啊！开口闭口都是杀了我宰了我的，你以为本小姐真是任你摆布的吗？”
　　我气急败坏一把掀开桌子吼叫，当看到罗洁西卡惊讶地面孔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因为气极攻心犯下地是什么错误。
　　房间里一片寂静，我汗水淋漓地看着罗洁西卡俊美的五官，瞅瞅左边，瞅瞅右边，再瞅瞅自己身上模仿罗洁西卡的装扮，像被抓奸在床的犯人，最后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转身正要逃，突然被罗洁西卡按住肩膀，无法逃脱。
　　我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罗洁西卡，尽量表现地哀怨，可牙齿在打颤：“罗洁西卡……假扮皇帝真的是死刑吗？能不能缓刑啊？”
　　罗洁西卡看着我，看着我，看得我心虚，突然，他笑起来，好像最明亮动人的阳光，那样心情畅快。
　　我茫然地看着罗洁西卡像孩子般的笑，真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我现在可是假装他四处狐假虎威啊……翻着白眼，我无奈的说：“罗洁西卡，我知道假扮你是我不对，不过你为什么笑？”他好歹也告诉我，我下半辈子是否会在牢狱中渡过吧。
　　罗洁西卡好不容易才忍住笑，他轻轻抬起手，抚摸我的面颊，如最舒心的微风，那样轻柔，然而微微一笑：“莲，果然是个特别的女孩子。”
　　我愣住，因为在罗洁西卡的眼中，我看到了粉红色的玫瑰。
　　能融化心的咒语。
　　我心里慌起来，突然发现，自己可能做了一件非常错的事。
　　我确实很重视罗洁西卡，把他当作另一个自己，只要和他一起，那种前所未有的被需要感，让我如此感动。
　　可是，这不是一种只在我和他心中存在的共鸣吗？
　　难道，在罗洁西卡的心中，已经……
　　我慌张地往后退，罗洁西卡略为惊讶，但他并未生气，而是笑着走近：“怎么了，莲？”
　　他温文尔雅，他幽雅出众，他是那么出色，除了面孔，我们根本差天共地，如今他用着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面孔靠近，为何我心里如何害怕？他不是一个很吸引我的人吗？
　　我是如此惊恐，皆因为我发现到，罗洁西卡所说的“吸引”，恐怕……和我所认为的“吸引”并非同一意义……
　　“莲，你为什么一直往后退？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事告诉其他人的，不过你还是换个别的装扮离开比较好……”
　　“不要靠近我！”我猛地拍开他伸过来的手，心里害怕得只想逃避。
　　身体撞到背后的桌子，感觉到桌子的摇晃，一个花瓶，微微摇摆着，沿着桌边落下。
　　玻璃，爱情，共鸣，朋友，异世界……所有东西融合在那混浊的污水中。
　　“嘭”——一起破碎。
　　我知道，那破碎的花瓶碎片，重重割伤了罗洁西卡的心。
　　我缓缓睁开眼，看到罗洁西卡俊美的脸庞上全是惊疑，他伸出的手悬在半空，那样尴尬，又无所适从。终于，他慢慢收起手，看着自己的右手，凝视了很久一仰头，笑得那么勉强：“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那我先出去，过一会儿你再出来……露西卡书记官，麻烦你另外拿一件衣服给她……”看着露西卡的面孔，他突然又想到什么，愣住，然后摇摇头：“不，还是莲先出去吧。”
　　我也知道自己的不妥，缓和过自己的心神，我站直身。罗洁西卡坐下，仰着头看我，面上全是欲掩饰又掩不住的悲伤：“对不起，莲，我很抱歉。”
　　“不，不……”我摇着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快步踏出房间。在擦身的那一秒，我碰到他的右手，发现全是冰冷。
　　我走出房间，不理会其他守卫的询问与疑惑，快步跑去，一头冲进服装间，身上颤抖无力。
　　我当然明白，罗洁西卡何以疑惑，何以犹豫，何以伤悲，何以冰冷。
　　但不是这样的！
　　我要怎么告诉他，我对他的感觉，并不是爱情，而是共鸣。
　　罗洁西卡——光彩夺目的另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