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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四章 咲·笑 ...

  •   铃娘说:“我们陪酒不陪衾。”
      我们卖笑。
      一切的悲愁、喜悦、愤怒、淡漠,在那张平铺直叙得粉饰成雪白色的面具上,不过是一弯妩媚的殷红罢了。
      平安京,兀自繁华了千年。艺妓在这历史的洗礼下仍旧是那么桀骜的固守传统,一代代的沿袭和传承,然后在最美好的年岁里绽放成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
      常有客人或是作家这么说或是这么写过。“她们纯洁而凄美,浓妆下不知藏有多少的悲愁。”亦或是“商女不知亡国恨,她们仍在那儿歌舞升平,莺歌燕舞!”写到这儿,我笑笑。我们既不凄美也不单纯,我们经历着和常人一样的机遇和考验,我们为了自己或是别人而做着我们选择的工作,我们和你们一样只不过是为了生活而妥协罢了。
      你们和我们一样,不能随性而为,只得将真实封印在面具之下。

      似乎从端午之后置屋就忙碌起来了。从京都周边涌来的人群都为了同一个目的——葵祭。作为京都三大祭之一,这个为求得贺茂神垂爱怜悯,祈祷今年风调雨顺的大型祭礼照旧吸引了无数旅客前来。
      这些日子,银柳,椿和云竹几乎整日都不在置屋,而藤萝也进入了八坂女红场学园进行舞妓出店前为期三年的集体授课。春末夏初的这几日,正是春茶上市的时候,铃娘时常受人邀请去各地主持茶道仪式或是被茶屋的女将们争先恐后得邀为座上宾。
      偌大的木魅屋里从一早就变得空荡荡的,令人好不舒服,幸好在我回来之前,花子婆婆就回到了置屋。似乎是由于亲人过世,这个将大半辈子都奉献给木魅屋的老人才回了一趟原来的家。
      藤萝告诉我,花子婆婆是几十年前袛园里的一名极出色的艺妓,机缘巧合邂逅了某位达官贵人,可惜最终也未能修成正果,早早便从艺妓的位置退了下来,之后便一直在木魅屋搭理操持着着大小家务,听说是为了报答上代女主人的恩情,然后就将数十年的岁月尽数给了木魅屋。
      这么说还真是失礼,虽说和铃娘差不了几岁,但花子婆婆也的确不是个和蔼的老人,她有着一张让人第一眼望过去就觉得极严肃的脸,就算是岁月蒸腾出皮肤的水分让它们变得松弛并且不再细腻,可那仍旧不妨碍她的周身散发出一种天生丽质的气质,看着她那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睛,我总觉得无处遁形。大概是种动物的本能吧,我对她真是仰慕又畏惧。她潇洒又干练做事绝不拖泥带水,沉稳优雅却有着和其他老人一样的碎嘴和啰嗦,我是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嘱咐和唠叨了,总是满心愉悦得跟在她身后听着,若是回忆起很久前的故事,她便会仿乎自言自语般得说完,若我正认真的在一旁安静得听的话她便会从怀里摸出一颗糖果给我。
      花子笑起来很漂亮,可她总是那样不苟言笑,按铃娘的话说她就是腼腆,人倒是个热心肠。

      回到置屋后的第三日,送走要去茶屋和学园的姐姐们之后,花子找出剪刀裁了一片细长的和纸,放在我唇间,然后说“笑!”我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湿润的嘴唇粘住了纸片倒也没有落下,看着花子的脸色从哭笑不得瞬间传换成严肃端正的时候我默默合上了嘴。
      “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要抿着一片和纸并且保持笑容,除了吃饭和喝水不准拿下来。”花子顿了顿补充道“练习的这写日子,但是有急事一定要来找我。还有,保持笑容!”
      “恩。”我抿嘴笑着连连点头。
      总用力抿着嘴唇终究是很累的,唾液总是在薄薄的和纸沾湿出一条细窄的弯弧,当皱湿的边缘渐渐出现细碎的裂口时,我便用手将潮湿的地方撕卷成微小的纸卷,然后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丢进了榻榻米的缝隙或是庭院的角落,当然这是不对的,但是谁又能否认这恶作剧之后没被发现的小心情也会令人激动一阵?
      藤萝开始学艺之后,我便代替了她的位置,帮着每日打扫木魅屋,虽说仍旧是藤萝每天晚上等着银柳和椿回置屋换下常服,但偶尔的我也是要在一旁提前学看着的,等到三年后藤萝出店,便要由我来打理这些繁复的和服了。
      在连续数日和花子以及和纸的斗智斗勇中,我终于找到了如何正确衔纸并且保持微笑的办法了。其实说来也是简单的,不过是拭去嘴唇上的水份,然后弯出两角上翘的弧度,最后将和纸放进唇缝,保持着就可以了,和纸抵在紧闭的牙齿前,这样就算是在走廊上奔跑擦地也是不会掉的。
      饭后的闲聊是没有我的份的,藤萝很是同情,毕竟是过来人,她便将自己的技巧和方法悉数告诉了我,看我不能说话她便讲起学园的各种见闻。藤萝是很健谈的,说故事的时候也总是条理清晰,字词也是风趣生动,可是她却总在最精彩的时候来上一句“没了”。
      当然,之后的结局通常就是听地聚精会神的我大喊一句“什么?”然后被花子一顿训斥,我或许也是有意配合藤萝的,因为在我赌气不理她之后总有各式各样的点心打着赔礼道歉的旗号进入了我的肚子。
      笑,仍是要练许久的。
      铃娘说过,“要学说话,先学笑。”

      端午之后的第十日便是葵祭。
      从京都御所沿鸭川逆流而上,经过下鸭神社再顺着支流贺茂川到上贺茂神社,这条逶迤一公里的祭祀队伍是葵祭葵祭的最大亮点。威风凌凌的乘尻先队,平安装束的官吏都护,饰满向日葵和紫藤的牛车——御所车,乘轿而行泰然自若的皇女斋王......论我最喜欢的,莫过于是那柄需要由四个取物舍人轮流支撑的风流伞,伞顶饰满着各样春木夏花,藤黄的迎春、苗绿的柳枝、绯红的牡丹亦或是曙粉色的枝垂樱,都是那么娇艳欲滴生机勃勃,在知晓那居然不是鲜花之后我真是满心崇敬,到底是如何一位巧手的匠人能做的如此精美。
      忽的想起,去年游(,)行结束之后,浩木拽着某位表演艺人帮我要了一支鸢尾花,那花还放在铁盒里呢。
      想想现在已经是第二年了,日子,过得真快。
      今年的葵祭和紧接而来的三船祭我是没有跟去瞧热闹的,总觉得太闹太挤,虽说是有一种身为京都人的小小优越感摆在那儿,可关键还是因为没有人相陪罢。

      天气不知不觉就热起来了,罩衣从厚变薄,最终还是在逼近的暑热里被整齐的放进了橱门之后。花子说“放生会”之后就不用和纸了,她会将现在不常用的京都叶的吐字发音一点一点教给我。
      放生会在水无月的第五日,因为木魅屋没有舞妓所以甲部的代表便是五十岚家的两位双生姐妹。
      放生会的前一日下了雨,袛园的街巷湿漉漉的,虽说不是晴空万里可却是个阴凉舒爽好天气。
      僧侣们从清晨便开始了一天的祝祷,坐禅礼毕后便从清水寺步行到袛园的白川。巽桥边的空地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袛园的舞妓就连京都人也只能机缘巧合得见上一面的,所以往往被视为吉兆,如今袛园两位最为人所咋舌的双生子会出现在白川的放生会上为何不去一睹她们神秘的姿容。
      我是跟着藤萝去看的,美其名曰增长见识。
      原以为去的早,到那儿一看却是人满为患,藤萝拉着我利用体型较小的优势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就在将要看见五十岚家的姐姐时,被人一把推开,因为我和藤萝牵着手便一起踉跄着向后倒去。
      “小咲,你怎么也来了!”
      那真是熟悉的吵闹声啊!
      我和藤萝被身后的人扶直站好,回头一看,是浩木和昴。还没张嘴问出声就被他一把拽住,往人群里走去。任由他拉着我,而我拉着藤萝,我索性闭上了眼睛在拥挤的人群里慢慢挪移。
      很快便进到了离着舞妓最近的内圈,此时我却没有了看双生子的兴致,相互介绍完身份我便挑了挑眉毛看着浩木和昴“你们怎么来了,翘课不会被先生抓住?”
      “今天学校放课,是浩木非要来看的,就拉我来的。”昴装出一脸的厌烦。
      “你还说我,不是你非说要看小咲会变成什么个模样的么,怎么赖在我身上!”
      我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他一句你一句的拌嘴,亲切而熟悉。
      没等两人斗完嘴,僧侣们便来了,两位五十岚家的姐姐也开始准备祈祷的仪式,乌泱泱的人群便又涌向了白川沿岸。我真的怀疑浩木和昴是不是早已准备好了线路,他们毫无迟疑的将我和藤萝带到了巽桥边的一家住屋里,然后直奔正对白川的那面窗户。
      那正巧是放生鲤鱼的时候。
      我看见了倾倒入白川的赤红的绯鲤,还有,舞妓低眉时的一弯浅笑。

      木魅屋离着白川很近,就算是饶上再多的小路也不过是在潜意识里给人以安慰罢了。浩木和昴在立饮屋请我们吃了樱花茶和三色丸子。看着杯子里那朵慢慢舒展开来的八重樱,我不知说些社么。藤萝是会看气氛的,她没有过问什么,他和我聊着天,昴和哥哥说着学校。
      上羽家的三色丸子照旧是很好吃的,抹茶染成的绿色糯米团中夹着绿豆馅,原色原味的白糯米团则用了栗子酱,最后一个则是胡萝卜汁染成的红糯米团,里面是香甜的红豆沙。
      我将咬下的每一口团子都在嘴里咀嚼成糊状,然后一点点将它们吞咽入腹。
      然后到了木魅屋。

      “小咲就拜托您了!”浩木说
      “小咲就拜托您了!”昴说
      没等藤萝回礼,我就一把将两人推开“真是的,人家藤萝姐姐对我很好的,我也会好好的,没事你们就回去啦!”我笑着一脸不耐烦的赶他们离开“去去去,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要好好的,要好好的。”我似乎听见谁在呓语,可终究也是记不起了。
      看着他们消逝在转角,藤萝说“你有一个好哥哥呢。”
      “恩”我笑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四章 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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