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的故事》景小六

9、靠近

　　那天是马兰兰第一次看到紧闭的门后面的世界，跟她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也许，原本她知道的就不多，更无从想象，还有房间会被包裹得那么严实，隔断了所有的杂音，静得纯粹。

　　她不懂那厚厚地覆在墙壁的像棉被一样的东西，是专门用来隔音的，她也不知道那架子鼓下面是带着插头的。这房间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又新奇，偶尔在电视里见过，可那些为音乐疯狂的人们，离她总是那么遥远。

　　她想起抱着马儿离开家乡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背着吉他的小伙子，言谈之间，有着老乡才懂的腼腆。可是提起音乐，就是有说不完的话，还有那喷薄欲出的激情。让马兰兰一度疑惑，究竟是什么力量，会让一个人，只背着一把吉他就离开从小生长的地方。

　　可是马兰兰依旧怀念那个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户射进来，投在浅色的地毯上，反射出一股强烈的暖意，让每个人都感到了温暖。她喜欢马儿嘻嘻的笑脸，也喜欢宋秋从未有过的轻松的表情，虽然她没怎么笑，可以前总是蒙在她眼里的那层东西好像消散了去，透彻而明亮，马兰兰觉得自己第一次看到了宋秋的眼睛。

　　那天之后，房间的门依旧每天紧闭着，宋秋告诉她，这是因为防尘的需要，如果她要进去清理，最高提前跟她说下，她需要把里面的一些乐器收起来。而马儿，却成为有了特权的人，只要她摇着小胳膊，嚷嚷着要去那里玩，大部分情况下，宋秋都会满足她，将她抱在腿上，击打着鼓面。

　　“你不能这么惯着马儿的，将来她恐怕要得更多了。”晚饭时候，马兰兰有些严肃地说着，现在马儿已经不肯乖乖坐在小凳子上吃饭了，她爱上了宋秋的大腿，每次都要她抱着喂她。

　　“小孩子嘛，能宠的时候能有多少？将来受教育的时候多着呢，是不是啊马儿？”宋秋将小勺子从马儿嘴里小心的拿出来，又轻轻刮了刮她的嘴角，才抬起头不以为意地说着。

　　“小时候脾气养娇了，以后再要改就难了。”马兰兰虽然心疼马儿，却也担心马儿被骄纵了，她们农村从小就不兴这些，女孩子，只要不饿死就行了。

　　“你瞎操心，现在马儿才多大，还没什么记性。再说了，我们现在也没对她怎么样，只不过给她该有的温暖。”马儿吃得快，嘴里空了，又把嘴巴张的大大的，要吃下一口。

　　马兰兰不再说了，她听到宋秋的那句我们，就被噎住了。一来宋秋说的的确有些道理，现在马儿远没有到她所说的骄纵的程度，只不过比以前爱撒娇了一些，但城里的孩子基本都是这样的，她去的那些雇主家里，比这个夸张几十倍的也多得很。最主要的是，是宋秋将她们说得像是一家人似的，这是她从没有感受过的，自从马儿出现后，她的家庭就没有接纳过她们。更别提什么一家人的感觉了，明明是有着血缘的家里，都无法给予她那份包容，却在这陌生的城市里，找到了依靠。

　　“今晚我得早些出去，麻烦你洗一下碗啦。”吃饱后，宋秋忙着回房间洗澡。

　　“噢，那你，早点回来，少喝点酒。”马兰兰跟着站了起来，有些犹豫，却还是断断续续地叮嘱起来。

　　她现在对于宋秋的夜出有点阴影，可是又不敢开口直接地问。毕竟宋秋的私事，也轮不到她去问。宋秋的脚步停在了门口，没有回头，却很快地回了一声嗯。

　　这一次，宋秋也没化妆，还把头发换了个发型，跟她平时出去时的造型都不同。她的刘海被她高高梳起，竟有一丝说不出的潇洒和帅气，让刚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的马兰兰失了神。

　　“干嘛？见了我就跟见鬼一样，难道我不化妆很难看？还是这样的搭配不好看？”宋秋也被马兰兰的举动吓了一跳，本来她还是拿起来眼线笔的，可是对着镜子好久，还是决定，不再化了，就这样，简单点吧。

　　“不是，不是，我觉得，你这样很好看。”马兰兰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满脸的羞涩，慌乱的摆着手，想要低头避开这磨人的尴尬，却又忍不住想要多看宋秋几眼。

　　“今晚困不困，跟我一起出去好了？”宋秋也不知自己哪根神经打错了，看着马兰兰这个无措的样子，竟然来了兴致，想要邀请她一起。

　　“我？合适吗？”马兰兰指了指鼻子，很是意外。

　　“干嘛不合适。我去上班，又不是去什么盛宴。”宋秋一边说，一边整理着袖口上的装饰。

　　“你每天这么晚出去，是去上班？”马兰兰低低开口问，现在她终于知道每天这么晚出门的宋秋是去干嘛了。

　　原来她是去上班的，马兰兰的心又跟着提了起来，在家乡的时候，她也知道，女孩子不要大晚上出门，总是晚上出去的女孩子，是不正经的。可是，宋秋不是这样的，她虽然也化很浓的妆，她身上有着隔绝所有人的气场，怎么可能像那些人一样呢。但是，她到底是干嘛的呢？

　　“我不上班，怎么挣钱养家，靠你的房租，我可活不了。”宋秋笑着倚靠在门边，等着马兰兰的回答。

　　“我，还是不去了，我要在家照顾马儿。”马兰兰咬了咬下唇，还是拒绝了。她的确是要照顾孩子，再说，她不太想面对真相。

　　“马儿一起去。我换了早一点的班，马儿困了我们就早点回来。”宋秋直起身，推着马兰兰回房间，让她赶紧换衣服。

　　“马儿，今晚跟妈妈一起出去，好不好？”看着在床上玩的女儿，马兰兰想让女儿来做决定。

　　“恩。”没想到，马儿竟一口答应，小脑袋点的干脆利落，丝毫不给马兰兰反悔的机会。

　　既然女儿想去，那么就带孩子去一次吧，反正偶尔一次晚睡也没什么。马兰兰安慰着自己，加快了动作，把自己和马儿都换好了衣服。

　　“等等。”正要出门，抱着孩子的马兰兰被拉住了，站在门边，有些发呆看着宋秋，不知道她又要干嘛。

　　是不是嫌弃自己穿的不好看？这可已经是她最新的一套的衣服，当初从家里出来，翻了好久，才找出这套被她小心藏在箱子底的衣服，总共也没穿过几次。虽然样式可能有些旧了，可是面料还是很新的，平时她都舍不得穿。

　　“你一定很久没这个点出门了，现在外面有多冷，你不知道啊？”宋秋已经从房间拿出了两条围巾，一条递给马兰兰，一条则给马儿围上。

　　给马儿的那条，其实不是围巾，是一个袖套，韩式的，很长，对于马儿来说，是最合适的围巾了。马儿很满意这个东西，围好后一直摸着，舍不得把小手放下。

　　“那你怎么不戴？”马兰兰每天看宋秋出去穿的都很清爽的样子，也没什么冬天的样子。

　　“我铜墙铁骨，你们能跟我比吗？你不担心自己，也要考虑到马儿。”宋秋可不想大半夜抱着马儿再跑医院了。

　　出了门，宋秋相识的出租车司机早已在原地等待，废话不多，三个人一起到了目的地。和马兰兰之前设想的差不多，灯红酒绿的地方，人群熙攘，喧闹无度。

　　刚进去，空气就一下子变得燥热起来，跟外面的寒风凛冽似乎完全两个世界，音乐声轰隆隆的，吓得马儿赶快把两只小手捂住耳朵。这里的人像是刚睡醒的，刚刚恢复了精神，个个都显得精力充沛。

　　“来，跟着我，被走丢了。”宋秋把背后的黑色盒子卸了下来，拎在手里。另一只空着的手，自然而然地牵住了马兰兰。

　　灯光流转，却不够明亮，马兰兰脸上一抹红晕没有任何人发觉，而第一次到这种地方的她，也显得很紧张，紧紧回握住宋秋的手，跟在她身后。

　　“秋，今天来的好早啊。哟，还带客人啊。”跟着进来后台，这里灯光很亮，虽然也是人声嘈杂，却比刚才经过的地方好了太多，马兰兰偷偷呼了口气，放松下来。

　　“家里的人，顺便过来看看。你给安排个好点的卡座，算我的。”宋秋也不客套兜圈子，把黑盒子放下，另一只手也松开了。

　　马兰兰有些失落，忙把被松开的手环住马儿。

　　“待会我要去准备表演，你带着马儿去那边坐，那里比较安静。没有人会来吵你们的，喝的东西会有人送来。”宋秋指了指距离舞台很近的地方，那里的座位距离比较远，一个一个的包间一样的设计，让马兰兰挺喜欢。

　　“恩，我知道了。”跟着过去，马兰兰母女坐在卡座上，正吃着已经摆好的各种零食。有人送来了两瓶矿泉水和一杯橙汁，马兰兰有些拘谨地说了谢谢。也不知道要不要给小费，反正她也没带钱，就只好真诚地点头感谢。

　　“马儿，只能吃一点，不然肚子又会痛痛了。”现在马儿吃过的零食不算少了，宋秋经常会买一些孩子常吃的东西给她，可今晚看到的，还是让马儿兴奋不已。

　　“噢。”马儿乖巧地答应着，小嘴也没停，只是每一口，都咬得轻轻的。

　　灯光忽明忽暗，气氛被渲染到了高潮，喧闹的人群被挑动得都嗨了起来，跟着DJ挥舞起双臂。呼喊着舞台上人的名字，马兰兰有些不适应，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周围的人，都跟着舞动，跟着呐喊，唯独她不一样，她安静地看着舞台上歇斯底里呐喊着的宋秋，仿佛是个陌生人，却又觉得那样熟悉。这，也许就是真正的宋秋，冷漠的背后，是热情如火的渴望，她有用不完的激情用来燃烧，却唯独对生活失去了热情。

　　她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照顾马儿上，这么黑的环境里，她实在不敢松懈，生怕把马儿弄丢了。可她的心却被舞台上的宋秋牵引住了，她不懂什么叫摇滚，不懂什么是音乐，但她能感受到，舞台下那些人都在跟着宋秋的歌声摆动，宋秋举起手臂，他们就会跟着举起来，更加疯狂地挥动。

　　舞台上光芒的照应，跟那个在阳台上的人是截然不同的，可却是更鲜活的。马兰兰看得有些痴了，好像，现在她有点知道了从前在火车上遇到的音乐小伙嘴里说的，追寻有生命的音乐，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