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发这条锦鲤》肉丝跑蛋

20、口嫌体正直

　　那个人掉下来了。

　　从二十米高的地方轰然坠落，狠狠地砸在阿修罗肉身那条粗壮的尾巴上，下场自然无需多说，毫无意外地是四分五裂地躺倒在血泊中。更何况他掉落的很不是地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阿修罗尾尖的那根骨刺上。他摔得那么用力那么狠，以致于被那根尖刺给戳成了两截，脊椎骨折断的瞬间，大股大股的鲜血从被骨刺扎入的五脏六腑间喷涌出来，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然而那骨刺上沉积的灰尘似乎是不可被抹去的，即便是浸透了鲜血，它们依旧黏在那灰白色的骨头上，对旁边这些尚自冒着热气的肉块视而不见。

　　他摔落的地方离黎歆很近很近，近得以致于黎歆转过去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感觉自己的裤管上都沾满了新鲜的血，或者不只有鲜血，还有一些散碎的、飞溅的骨头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碎骨头飞得太远扎进了他的小腿，他感觉自己的腿突然变得很沉重，重得让他完全迈不开步子。黎歆呆呆地站在那里，嘴里还含着半截未曾说完的话，根本想不出要在这个时候说点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于是只好静静地看着，两眼不自然地大睁，像是看见了鬼。

　　某一刻，他的视野忽然一暗，他费力地眨动了一下眼睛，才发现有一只手覆在了他的眼上，不让他再继续看下去了。黎歆挣扎了一下，想说他没事的，不需要这样，不就是死了个人吗？虽然那个人离他很近，虽然那个人溅出的鲜血还在冒着热气，虽然那个人的两眼因为巨大的压力而凸出了眼眶，正直直地看着自己，但是自己真的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不...

　　他心里这么想着，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张面对着自己的，血肉模糊的狰狞面孔来，他咬了咬牙，眼泪还是忍不住地流了出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害怕，是愤怒，是同情又或是别的什么。这一刻他是真的意识到了生命的渺小与脆弱，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生命的逝去是这般可怕又让人畏惧的一件事情，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被注入那支被污染的药剂，又会怎么样呢？是会像他这样，变成一具连拼都拼不齐整的尸体吗？想到这里，他不由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一种反胃感从胃部猛地涌了上来，瞬息间就到了喉咙口，忍都忍不住。

　　苏锦鲤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湿润感，不禁皱了皱眉，要知道他是个有着轻微洁癖的人，这样不舒爽的感觉让他很想把手给收回来，然而他的目光在黎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停留了一下，终是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收回那只支撑着他整个身体重量的手。

　　--到底还只是个男孩罢了。

　　苏锦鲤正在想事，突地注意到黎歆的喉头一阵滚动，不禁脸色一变，觉得他怕是接受不了刚才所见的一切想吐了，可是这不是闹着玩嘛？他现在可是处于血妖状态，能吐出什么来？只能是干呕。大王保持盖住他眼睛的那只手不动，人则往旁边走了两步，防止他一时没憋住吐自己一身苦胆汁。可是这样下去肯定也不是个事儿，这具尸体还是得处理掉，不然让这些鲜血落在这具阿修罗肉身上，时间久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于是他左手掐诀，口中默念咒语，没过多久，就有一个浅蓝色的水球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从他的指缝间升腾而起。苏锦鲤看也不看那具破碎的尸首一眼就把水球给掷了过去，倒不是因为害怕，要知道大王出道这么些年，见过更为可怕的情景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却依旧见不得破碎的肢体躺在血泊中的样子，这个场景总是会勾起他心中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每次见到都会感觉有些心气不顺。

　　水球将那些零碎的尸块给尽数包裹起来的同时也洗去了骨刺之上的脏污，苏锦鲤对着那个变成暗红色的血球张开五指，微微停顿了一下，尔后猛地收紧，做出了一个捏的动作。就像是捏碎了一个气泡，那个血球仿佛受到了挤压似的，发出“噗”一声轻响，在空气中爆开，却什么也没有剩下。

　　苏锦鲤微微闭了闭眼，然后缓缓移开了盖在黎歆眼上的那只手，声音有点沙哑地说道，“睁眼吧，没事了。”

　　黎歆还含着眼泪的两眼骤然暴露在空气中，他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地吸了吸鼻子，随后胡乱地抹了抹脸，才发现方才的那一滩血肉已然不见了，非但如此，连残留的血腥味也不见了，刚才的一切都好像是他的一场幻觉，要不是那个场景那么真实的存在在他的脑子里，他几乎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苏锦鲤也懒得取笑他眼下这幅狼狈样子，虽然他觉得这货眼泪糊了满脸的样子实在是怂的厉害，但是作为经验丰富的前辈，他觉得应该对后辈进行一些安慰措施，可是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善于安慰别人的人，这大概和他自己的行事风格有关。像他这样一个无论有什么事都习惯自己去解决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要怎么安慰别人？这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可笑，自己为什么要去管人家的喜怒哀乐？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自己的搭档，又不是自己的谁，又何必去管他是喜是悲？

　　很久之后有个人形容大王的时候用了“口嫌体正直”这个词，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黎歆觉得这个词挺合适的。此刻的大王就是这样，一边在心里嫌弃一脸怂样的黎歆，一边脸带着少许不情愿地说，“你...你还觉得难受吗？要是还想吐的话，我给你找点药？”他有些艰难地抑制住说出“你现在这样连狗熊都嫌”的冲动，从背包里把装水的杯子拿出来递到他面前，黎歆刚要伸手去接，就发现那杯子又被收了回去。苏锦鲤把杯盖拧开，再度递给他，语气里有些遗憾，“水有点凉了。”

　　黎歆刚止住的眼泪差点被他这句话说得又往外冒，他把脸又抹了一把，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我们...我们还是赶紧上去吧，在下面多耽搁一秒钟，上面的人就越危险。”

　　颇为黑暗的环境下，即便是有着可以视物的夜视之眼，看到的东西也会产生一些轻微的颜色上的变化，就比如这一刻，虽然苏锦鲤的双瞳在暗处显得幽深一片，黎歆却依然觉得他在发光，他的周身好似有柔和的波光在荡漾，让人看不分明也触摸不着，但也使得他再不像方才那般，给人一种人为造成的冷硬的距离感。黎歆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候的苏锦鲤整个人都沐浴在温暖的光中，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去接近他，那才是他记忆中认为的，大王该有的样子。

　　苏锦鲤看到他一边说快走，一边魔怔了似的看着自己不说话，于是抿了抿唇，转身丢给他一个后脑勺，“喝完了就走吧，这地方我也是呆够了，这事情早完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