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云珠（清穿）》叶晓婉

10、彩云之南

　　虽然我身体底子较好，但这场高热还是让我在家里足足休息了一个多月。我尚未好全，宫里便传来了消息，说是皇上不好了，时任内务府员外郎的伯父常常忙至深夜才回家，父亲依旧朝九晚五，只下了班后就钻进小书房，和杨蟠密谈。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甲午，千古一帝驾崩，雍亲王登基。或许是平常老百姓的生活太过平凡，我没有感觉到多大的变化，只是家中各处都换上了白灯笼，白字匾额，还说三年之内不能请戏班子唱戏。自从晋升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家庭成员，全体搬迁至紫禁城里以后，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表姨妈、小四、小五。简简单单地过了春节，终于挨到了雍正元年，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表姨妈被册封为齐妃，母亲按例准备了贺礼。不久伯父也被擢升为云南乡试官，不日便要走马上任。一听到云南二字，我立刻两眼放光，苍山洱海，丽江古城，阿诗玛，蝴蝶泉，孔雀公主……
　　“伯父，能带珠儿去么？”我涎着脸道，这可是公费旅游啊，多好的机会，当然要努力的争取。
　　“呵呵，珠儿为什么想去云南呢？”伯父慈祥地摸了摸我的脑袋。
　　“云珠读前朝徐公《游滇日记》中载丽江知府木增为其设宴，初一日,木公命大把事以家黑香白锡一两来馈。下午设宴解脱林东堂,下藉松毛,以楚雄诸生许姓者陪宴,仍旧以杯缎(银杯二支,绿绘纱一正)大肴八十品,罗列甚遥,不能辨其熟为异味也。初二日,……所馈酒果有白葡萄,龙眼、荔枝诸贵品,酥饼、油线(细若发丝,中缠松子为片,甚松脆)、发糖(白糖为丝,细过于发、千条万缕合揉为一,以细面拌之,油而不腻),诸全奇点。初五日,·一致油酥面饼,甚巨而多,一日不能尽一枚也。初六日,……遣人馈酒果,有生鸡大如鹅,通体皆油,色黄而体圆,盖肥之极也。十日,……肴味中有柔猪牦牛舌,……八柔猪乃五六斤小猪,以米喂成者,其骨俱柔脆体炙之,乃切片以食。牦牛舌似猪舌而大,其脆有异味。借余时已醉饱,不能多尝也)，垂涎三尺，恨不能亲赴丽江府亲尝之。”想当年我可是把这段背得滚瓜烂熟，这可不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么！
　　“珠儿也读过《滇游日记》？”伯父满脸惊讶地道。
　　“当然，徐公文无浮藻，描微状细，寓情于景，情景交融，又不因袭套语，落入窠臼，读之如若身临其境，亲见其景，云珠佩服不已。”我背着双手装名士派头，惹来大哥俩卫生球眼：“平时背书怎么没见你这么来劲？”
　　“既然珠儿都垂涎三尺了，看来大伯只好带你去了是不是？”伯父抚掌笑道。
　　“大哥，珠儿小孩子家不懂事，您别当真了。”父亲尴尬地笑道。伯父比父亲要大十几岁，长兄如父，父亲素来有些惧怕伯父。
　　“我看云珠懂事的很，怎么怕我把你的宝贝疙瘩给弄丢了？”伯父抚着腭下短须佯装不悦道。
　　“大哥。”父亲有些急了。
　　“你放心，此次大哥只是奉旨监督云南乡试，三四个月便回来了，也顺便带着他们开开眼界。”伯父指着我和陈萧道。
　　“也带我去么？”陈萧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问。
　　伯父微笑着道：“萧儿十四了吧，想当年我十二岁就……”
　　“行了，行了，你那套想当年咱们都会背了，还是留着将来背给你的孙儿听吧。”祖母满目慈祥地望着大堂嫂微微隆起的肚皮道。屋子里一片哄堂大笑。
　　在全家人送别的泪水里（当然，其中不乏鄂圻羡慕的口水），我和美人表哥陈萧随着伯父踏上了漫漫南下路。出直隶，入湖北，由荆州乘船逆水而上至宜宾，取川滇五尺道，一路上足足颠簸了一个半月我们一行人才终于见到了曲靖城墙，抬头仰望三丈城墙，万里碧空，我倒在美人表哥怀里喜极而泣：“终于不用再骑驴了。”入滇的五尺道路况极为不佳，不能纵马，伯父只好为我们每个人雇了匹云南小矮马，没想到马帮老大偷工减料，看着我和美人表哥人小，居然把我俩安排在了一头小青驴上，小青驴走得慢不说，还时常耍脾气罢工，美人表哥只好折了一枝竹竿，绑了根胡萝卜吊在小青驴嘴边。
　　可惜伯父彼时只是个五品小官，到了曲靖城也没有大小官员夹道迎接，我们只好自行解决温饱问题。
　　“表哥，你不饿么？”我深情眺望着路边的一片片烟雾缭绕的米线摊子，咽着口水问身后的美人表哥。
　　“这……”表哥看着摆在瓦盆里的各色菜蔬、猪下水和红彤彤的辣椒，微微皱起了眉头。
　　“哎，入乡随俗么。”伯父不知道何时走过来的，带头在一片摊子前坐了下来。
　　“来，你们也别客气，都坐吧！”伯父拍着木条凳子招呼苏管家和两个小厮。
　　“几位客官要漆些色么？”摊主是位黑瘦的汉子，一口云南官话。
　　“五盆米线，一碟烙粑粑，再来一碟牛肉。”我也模仿着摊主的云南强调，一屁股在伯父身边坐了下来。
　　“好嘞！”摊主舒眉一笑，抄起刀，便在一处简易炉灶后忙乎了起来。
　　不出一会儿，五碗热腾腾地米线就摆在了我们面前。
　　“伯父，您请。”我假模假样的客气了一下，看见伯父拿起筷子便也端起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一碗辣汤下肚，周身的毛孔似乎都冒起了热气，我扇了扇火辣辣地嘴唇，大叫了一声：“真过瘾啊。”
　　“看来这米线正对云妹妹的胃口……”表哥轻抽了一口气，抬起头道。大概是被辣得不行，表哥的唇就好似是六月里的樱桃一般娇艳欲滴，双颊颈脖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真是人比桃花艳哪。
　　“表哥……”我痴痴地咬着一块粑粑，表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美丽。
　　“老板，我也要份米线子。”伴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抹蓝色的身影飘然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