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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第一百三十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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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六 [两心疼慎行过险地镇妖洞石笼恨擒贼]
肩头的寸镖被猛地扽出,钉在肉中之时还不觉得如何,这下伤口见了风,登时就疼了起来。展昭紧皱眉头抬手握住玉堂的腕子,虽然知道玉堂和自己一样,虽然中了镖也不过是皮里肉外不会有什么危险,可疼的滋味儿却谁都避免不了。“别只顾我,你背上的伤快让我看看!”
眼前的血红让白玉堂的双目更显愤怒。实则并不是气展昭舍身救下两个孩子,而是那种情形实在没办法不让他脑袋发热,只想大发雷霆。“你不知道顾惜自己,五爷当然要顾!”背后究竟中了几镖他根本没有概念,疼痛的感觉在眼下显得尤不重要。扯开展昭的衣领直至露出受伤的肩头,倾倒着药粉的手多少有些微颤。却不知是气还是因为伤疼。
原本捂得严实的领口被扯开,寒意似直接从皮外逼近咽喉一样,顿时就起了咳嗽的念头。只是看着玉堂几乎充红的眼睛,展昭心中难受。胸中的那口气也随着逐渐上涌,生生将外面袭来的冰凉逼了下去。“快……咳,快让我看看!”尽管知道自己该愧,玉堂是为了自己而受了伤。但这几句本是爱护的呵斥却让他不知道为何只想立目。
五爷只觉得自己此时的心“噔噔噔”跳得剧烈。展昭直起身子推过自己的肩膀绕到身后,一时见不到那猫儿的脸面,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发慌。发觉到对方有些火气,虽然一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却让他更觉得懊恼,以至于心头的窝囊劲儿就愈发明显。只是当后背的疼痛传来,他便只好选择暂且不说不动。
五只寸镖钉在背上,虽然只有半个指肚那么深,却足以让人疼痛钻心。展昭此时的手也有些发抖,并不是因为气或是伤痛,而是实实在在的心疼。“玉堂,你把那瓶药给我!”说着递过右手放到白玉堂面前,左手则赶紧拉紧自己的衣领,那股子寒气似乎随着担心重又覆来。
将药瓶放到展昭手中,五爷微侧过头,看着爱人紧皱的眉头泛红的双目,似乎平淡地问了一句:“猫儿,疼吗?”
接过药瓶,展昭这才敢伸手拔镖。“何必问我!身上钉了五个你还能不知道?!”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他只能如是回答。极其迅速地拔掉那五只镖,看着镖尖上有些发暗的鲜红,心疼得“咯咯”发响。
一边伸手解开腰带以便脱下衣服上药,五爷一边低声言道。“你的伤,我疼。”天寒风冷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受不了的。原本想要说的话当着儿子们的面他多少还知道避口。药粉落在伤口上的滋味儿的确不那么好受。不过这也总好过那五个铁橛子落在身上。
若换平时听到这句话,展昭就算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也早就融暖发甜了。可今日也不知怎的,就是觉得那老鼠依然是在怪自己方才的举动,胸口的憋闷感越发的明显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布擦掉伤口上流出的血水。就算明知道自己不管说出什么道理玉堂都准得驳回来,可展昭终于也有忍不住的时候。“若是两个孩子有个好歹,你我算是疼死又有什么用?!”
“对!什么话什么事你总是那对的!五爷纵使被这么磨死也是活该!”彼此相爱相守的这么多年来,五爷还从来不曾对展昭说过这么重的话。明明说出来之后那猫儿疼自己更疼,可脑袋一热话就溜出了嘴边,想收已经来不及了。实则若换成是十年前的锦毛鼠,更狠更厉的话他都能时常挂在嘴边。谁还能拗他的心意,让他处处事事先想着旁人再紧着自己呢?
一时语塞,展昭暗自咬了咬牙,根本不知道该回他什么才好。玉堂所说所做又有哪一样不是把自己放到前头?莫说自己受伤生病,纵是少吃一口稍有皱眉他都急着担心。似乎的确是自己始终不曾真的考虑过“惜命”两个字的真意。总是觉得只要玉堂在,纵然有什么为难自己都不会丧生。
然眼前的鲜血和伤口虽然并不严重,却让他心惊肉跳。前途凶险,自己又拿什么道理来跟玉堂制气?可这一次愧疚之上,他却又实实在在觉得窝火。
发觉到爹和义父间的对话和气氛不对,嘴里说的虽然彼此关切,却带着火药味儿,展翼赶紧捅了一下云瑞的胳膊。
云瑞也被面前两个人的对白给弄愣了。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他却只见过爹是如何疼爱那人。虽然心里边多少有些不痛快的意思,却没想到一旦见到他们拌嘴,心里剩下的就只有担忧,和一点点他死也不肯承认的害怕。
“爹,方才的事是我和师兄反应慢了一步,您要怪就怪我们吧。”说出口之后云瑞就有些后悔。虽然心里边感激展昭方才那一举动,可以他的性子来说,这份好他会记在心里念着,却没想过自己要替谁说话。因此说完之后自觉得尴尬无比,就生怕被旁人笑话下不来台,赶紧低下头挡住了目光。
可眼下危机刚过,依然在阵中的那些人发觉到机关的方位不对,一时间不敢贸然动作。尤其是沈良和智化,厉传风三人。别看没有受伤,却被爆炸声震的有些耳鸣反胃。而沈良虽然胆大却历来谨慎,没把握的事断不会去做。以至于白展二人争了这几句“闲气”之后,那边的人们依然没有近前。
白玉堂和展昭根本没想到给彼此个台阶的人不是展翼,而是白云瑞。所以五爷扭身看着儿子一脸窘意,心里又疼又气。恨那猫儿不懂爱惜自己不假,却从心感激他救下了两个孩子的性命。估计换成任何一个人站在那个位置,都绝对不会无动于衷。尽管现在来看那机关爆炸的能量并不太大,即便方才没有那么惊险的举动一家四口也不见得会有太大危险。只不过真心和实情相比,永远都是前者最让人无法自控。
“行了,这件事过去了别再说了。往后你们俩要多加小心才是。不管再遇到什么情况,发觉不对立刻就逃。不需要管什么原因。保命要紧其他的都是扯淡!”话说完,衣服也被自己重新穿好。上好的金疮药最能止血止疼。幸亏是冬天里本就寒冷不会透汗沤着伤口,所以穿上衣服御寒才最重要。
虽然这些话是说给孩子们听,但展昭知道玉堂实则是把话拉了回去。心里多少有些安稳的意思,可还是觉得堵得慌。将瓶口塞住递到玉堂面前,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觉得平白被责怪了一通心里边不服。总之是一个字都没言语。
五爷拿过瓷瓶,被猫儿赌气不语不看的模样弄得火气渐消。要不是那会儿形势太危险,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地冒火,他哪里舍得让自己的猫儿在受伤之后再受自己的气。因此借机拉过展昭的手,将人带到自己面前,并扭身对云瑞和展翼说道:“你们俩小心行事,在附近找点可以烧的柴火。越多越好。”
展昭赶紧相拦:“等等!这里虽说曾经是安全的所在,可谁知道王顺有没有在这里按什么新的机关?不如等一会儿众人来了从长计议!”
五爷立刻皱眉:“你瞎操什么心啊!你看着方圆之内,除了这里可还有能安全休息的所在?你还当那些修改机关的工匠们就不需要地方吃饭睡觉了吗?也罢,既然你不放心就还是我去吧!”说罢转身就要走,却没将掌心握着的手松开。
展昭当然不肯:“你更不行!虽然背上那几处镖伤不重,可刚上完药你必须得老实待上一阵子,绝对不能乱动!”拉动胳膊之时才意识到那老鼠根本就没有撒开自己要离开的意思,心里更觉得懊恼,却又没敢用力甩开,生怕牵动对方背上的伤口。
展翼不比云瑞,心里的感受是怎么回事儿,眼前的情形是为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方才捅了兄弟一下,也无非就是知道自己说出那些话来虽然同样好使,却不足以让爹心里好受。尤其是白云瑞这种自小就要高人一头的小祖宗性子。不让他绷不住说出来,那心里边再认了也没有用。“爹您放心,我和云瑞也不是几岁的孩子。虽然这些机关埋伏之术没有义父和我师父他们那么精通,一般的还不会发现不了。而且义父说得极有道理,只要我们俩多加小心,相信绝对没有问题。大不了发觉不好就立刻跳回来。这点儿自信我们俩还是有的。”
这话要是云瑞说展昭定然觉得那其中有逞强的成分,但从展翼嘴里边说出来,他就觉得心中落底。倒不是厚此薄彼信不过云瑞,只是性格使然的关系。至少他知道展翼绝对不会鲁莽到带着云瑞去送命。所以只得无奈点头:“切记要小心谨慎。”
此时,沈良带着智化和厉传风才顺着方才这一家四口趟过去的路上了土地。方才也看到白展二人受了伤,所以智化赶紧先问:“你们俩的伤怎么样?”
展昭苦笑摇头:“皮外伤罢了。这些镖的力道不大,也不沉,就是钉了一下有些不得劲儿罢了。”
眼下里可不是计较被镖钉了几下是不是只有些不得劲儿的时候。白玉堂方才也用眼搭了几下落魂台内的情况。知道沈良他们在爆炸的地方细看过了,因此问道:“沈兄,那地方可看出什么门道了?”
沈良轻叹了一声,心里也不怎么是滋味儿。“看过了,是新起的一个机关。下面的簧应该落在四格开外,这东西即便不踩中砖块,只要踩踏的人多了,到了一定的时候也会自己发作。不过里面的炸药不是很多,这落魂台整个机关全都以烟火為陷,相比王顺也是没那个胆量。否则最少也得把所有机关给炸毁了。自然了,阵里边的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难怪这炸药的能量这么小。听沈良说完,方才的后怕这才稍稍减去分毫。“沈兄,依你之见,前面是否还有其他机关如此改动?”
展昭的这个问题可无法回答,所以沈良只能苦笑以对:“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明知道所有的东西都是改动过的,所以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我觉得咱们明日再上路的时候,必须得重新算计了。”
兄弟五人的话还没谈完,白一子带着那六人也已经平安到了土地。
又详细地说了一边方才的经过和沈良对那炸药的观察。白老实在觉得堵心。他纵横江湖几十年,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的时候。偏偏对付的还是个没有对手的机关阵局,想要发发狠都没那个途径。“得了。大家伙儿都累了一天,这些事等会儿再论。先休息休息。”
这会儿徐良和芸生,卢珍带着房书安也帮忙寻起了柴火。本来在山上向山下看的时候并不觉得这块土地有多大,而当他们真正踏上这个地方,才发现这里足有三亩地左右大小。那些看上去并不高大的树木实则也能算是一个林子。只是在这片灰白的石地广场中间实在不是很起眼儿罢了。
好在就像五爷所料,这块土地上没有被安放任何的机关。小弟兄们来回溜了两趟什么都没有发觉,众人这才全然放心。
除了树枝和树根处还能看到零星几处积雪之外,平地上根本看不出有过下雪的迹象,显然是被大风刮走所致。加上在这种过于空旷的山谷当中,风力必然不会太小。所以沈良让小弟兄们帮忙在地上挖了四个一搂来粗半臂来深的坑,这才让他们把柴火放进坑中点燃,又淋了一些随身携带的松油,以防风起时吹灭篝火。自然这样也避免了火星子被吹到落魂台的那些石地上,再引燃了下面带火的机关,万一还有更猛的炸药那就可坏了。
“沈兄果然考虑得周到。小弟佩服。”凑合到火边,展昭边说边看着沈良微微一笑。
沈良一笑:“这也没什么,就是小时候在野地里待得多了,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罢了。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样?若是有什么不对之处可得马上说出来。咱们都保不齐王顺那些人能出什么馊主意。”
展昭点头:“这个一定。”扭头看了看正在从包袱里掏东西的玉堂,叹了口气。再抬头见天上星月在云中忽隐忽现,便觉得有背后有些发凉。
不用细看,光用猜的就知道展昭脸上这点别扭劲儿是因为什么。而且他也少见到白玉堂见展昭跟旁人凑到一起聊天还不立刻跑来凑合的时候。“白五爷那几处伤真不是地方,本来靠着树干休息休息还能解解乏累,他现在就难了。”
展昭下意识地瘪了下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只是眼神更是离不了那老鼠的背影,心中疑惑他到底是在翻找些什么东西。
五爷将东西拿出来之后,这才返身回到篝火边上。“沈兄,欠你那坛子御酒现在可没有,暂且就先拿这个凑合一二吧!”说罢将酒葫芦递了过去,虽然没跟展昭说什么私语,却把一个油纸包递到了猫儿手边,朝着猫儿微微一笑。
沈良也不客气,接过酒葫芦拧开盖子就喝了一大口。“好烈的酒!不过味儿是真不错!”烈酒入喉,脸上的表情难免不那么好看。只是这也正事嗜酒之人的乐趣所在,真真是酒刀子拉喉都觉得舒爽得不得了。
展昭打开油纸包,连忙递给沈良一块肉。“天寒地冻喝口酒的确不错。”还没等他说完,手边就多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酒囊。贴在在手背上的温度居然有些暖意。
见猫儿诧异,五爷先一撇嘴,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你现在的身子骨儿喝一口暖暖肠胃就好了。”
尽管没看到这小小酒囊玉堂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可他却知道这温度绝非来自面前的篝火。思及方才自己还在想赌气,心下一酸,微微低了头。“你也少喝两口,背上有伤不能多饮。”
拿过熏肉的沈良哪里能那么不知好歹,这会儿见其他人都围坐了下来掏出吃喝,他连忙凑合了过去。尽管大家离得并不太远,假装听不到也是可以的。
知道大家伙儿都是刻意让出地方让自己和猫儿“独处”,五爷心中觉得好笑。尤其看到两个孩子不时偷偷看过来的眼神,好像真怕见到彼此大吵一样。可天知地知,自己疼这傻猫都来不及,又怎能真心舍得吼他。
夜已深,风却没有预想中那么大。只是火苗子依然随之左右摇摆。
尽管是在山谷野地当中受着风凉冬寒,也正因为如此,人们酒足饭饱之后才越发觉得乏累。依旧围在篝火边上的众人,此时不是靠着树枝或包袱闭目入睡,就是盘膝打坐似乎也已经入定。
搂着展昭的肩膀,好不容易挨到人们都累得睡下,至少没人睁眼盯着。他才敢在猫儿的唇边吻上一吻。
“玉堂!”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一样带着斥责之意。可不知是离篝火太近还是因为玉堂的轻吻,脸上居然觉得开始发烧。
轻轻地将爱猫搂进]里,五爷伸手揉了揉展昭的头发,叹了口气。“猫儿,我知道你觉得委屈。可我不是真心想要发火,实在是……”
将脸埋在玉堂的颈窝,看不见周围的人,窘迫的意思自然少了许多。而且天寒地冻,又夹病带伤,本就是怕寒的身体便本能地贪恋起这熟悉而温暖的胸膛。“我明白。可是我也不能放着两个孩子不管不顾不是?就算再有这样的时候,明知道你恼我,我也没办法袖手……”
“傻猫,笨猫,臭猫!五爷真是得被你生生疼死!罢了,总之你只要记得,就算再有这样的事,也要拉着五爷一起来。否则让我眼看着你出危险,比直接给我一刀还狠!你也是的,俩孩子的功夫几乎都不在你我之下,你还怕他们不会照顾自己?”嘴里的埋怨带着无可奈何的腔调。他明白,自己这心尖儿的性子就是如此,历来见人有难就直接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想来这“南侠”二字当年得有多么来之不易,且包含了多少危险。
依旧闷在玉堂怀里的展昭低叹了一声:“我也知道他们俩能为出众,也许不会有危险。可万里有一,我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玉堂,换成是你也必然会像我一样伸手。我知道我现在病没大好你一直不放心。可进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你再让我憋屈着手脚不能尽力,又跟当个随行的累赘有什么区别?”
“少胡说!”难怪最近这傻猫的心思越来越重,原来竟把“累赘”这两个字记挂在心里!“你要不是处处事事都忙得忘了自己,怎么可能把身子骨儿折腾成这样!五爷还恼你做那么多事不知道休息,你倒好,觉得自己啥也没干当累赘了!”
展昭苦笑:“这一次到七星岛,里里外外都靠着你在忙活。这些哄人的话你说了有什么用。玉堂,我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带病而已,谁还能保证一辈子不出毛病。等拼过这几天,回去之后全听你的,专心休养也就是了。”
又气又疼地哼叹了一声,五爷真是拿展昭丝毫都没有法子。心里的那点火气早就随着怀中人的低声言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再想要说说自己的道理,也知道拗不过展昭的倔脾气。无奈之下除了妥协也别无他法了。总不能明明彼此担心疼惜,却偏得为争一口舌高下弄得谁心里都不舒服。何况五爷根本就舍不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等回去之后你全听我。算了,只要你别再胡思乱想,非给自己扣上‘累赘’的帽子。你要卖力气五爷陪你,可你得记着,你我当初发的誓!”
虽然没有听到猫儿的回答,却能感觉到怀里的人点了点头。太久没见过展昭如此安静地窝在自己胸前连头都不抬,这会儿五爷的心里甭提有多舒服了。“猫儿,那会儿话的确说得重了,可我那也是在气头上没能收住口。五爷给你赔不是了。要是还觉得委屈,你现在打我几拳出出气,千万别窝在心里。我心疼。”
觉得玉堂的双臂搂得更紧,展昭突然撑开胳膊微微一笑:“记下这几拳等回家再跟你算账!你背上有伤又累了一天,还是躺着歇会儿。”说着半挣扎着起身坐到一旁,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会意之后五爷立刻笑得灿烂:“还是爷的猫儿贴心!不过地上太凉你先起来。”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件白皮的斗篷舖到篝火边上,而后拉着展昭让他坐在上面。
这东西他是没见过的。因此也就不知道玉堂什么时候置办了这个东西。难怪见他的包袱比自己的大上两号,还以为装了什么东西,却原来是件毛皮的斗篷。心知这必然是玉堂怕自己在野地里过夜着凉才预备下的,当时那还仅存的一点儿火气和委屈就不见了踪迹。再见到玉堂横躺在火边枕着自己的腿一脸喜笑地朝自己眨眼,一时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将半身的重量靠在树干上,就算边上就是篝火背后也总是没办法取暖的。前半夜展昭并没有睡着。迷迷糊糊之间,心里边的滋味儿依然不太好受。这么多年来虽然彼此之间不可能没有一丁点摩擦,但这的确是玉堂对自己说话最重的一次。不是因为记恨,而是想起玉堂那句道歉,心里很是不安。说归到底都是玉堂担心自己所致,自己竟然一直在说心里边的不服,几乎都没想过玉堂心里得有多担惊受怕。
不知怎的,身心俱疲之后,越想就越觉得困倦。突然感觉到玉堂拉过自己的手贴在他的脸边,手心骤暖心里边却有些发酸。睡意此时也跟着围了上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进了梦乡。
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天还没有放亮。星月依然还在空中挂着,只是没了云彩。看来天明之后应该是个好天气。
面前的篝火依然烧的很旺,看来定是有人半夜给加了柴火。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暖意,才算是彻底清醒。玉堂什么时候坐起来了?自己怎么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玉堂。玉堂?”
饶恕再宽的心思,这种时地五爷也不可能安心睡觉。实则在展昭刚刚睡着之后他就已经起来了。看着猫儿微皱的眉头,心里也不是滋味儿。明知道这傻猫不会怪自己口没遮拦,可自己却越想越觉得心疼。索性悄悄起来将猫儿搂在怀里,反正也睡不着,加上还得留意周围的情况,一宿而已睡不睡的也没多大关系。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让这傻猫冻到。
听到展昭叫自己,五爷立刻睁眼:“天还没亮呢,醒这么早干嘛?”
“什么时候醒自己又说了不算。倒是你什么时候坐起来的?”难怪自己会觉得睡得很安稳。“你背上有伤,怎么能靠在树上!”
摸了摸展昭有些凉意的脸颊,五爷微微一笑:“垫着包袱呢,没事儿。再说了。那金疮药可是按江先生的药方子配的。这会儿伤口早就干巴了。”
“话虽这么说,可咯到还是会疼。”伸手想要扳过玉堂的身子看个究竟,怎奈自己的姿势不对,没能如愿。
五爷也不跟他计较,扭过身把后背朝向展昭。“五爷说话你还不信!”
待看到玉堂背上的伤的确已经无碍了之后,展昭这才放了心。可衣服后面已经变得发黑的血痕依然让他手怯。“玉堂,你带替换的衣服了吧?”
“不妨。等过了这个落魂台就进山洞了,那里怎么说也能比外面暖和点。那镇妖洞用了奇门阵法,找不找得到出口咱们今晚都得在那里面过夜。只要洞里边没有下三滥的招数,你也能少遭点罪。饿了没?”
展昭摇头:“没饿。那依你看,一会儿咱们上路之时,该如何小心地上的埋伏?”
五爷拧眉思索,片刻后叹了口气:“昨天那下子来得太突然,而且要是依照阵法的规矩,那个机关绝对不应该出现在那个位置,想必是王顺临时起意,以为大家伙儿见到安全的所在会心存大意,所以来了个出其不意。可要猜他还有什么鬼花活,实在难了点儿。”
扭头看着夜空下几近惨白的死灰色砖地,展昭不禁有些心寒。“这世间只有人心最难猜难懂,若没有王行祖一事,这王顺本也该是个有出息的。玉堂,你说这会不会是个迷阵?让我们在经历过这一个机关之后,便对前面的路产生怯疑之心,难免束手束脚不如之前放得开,倒容易失足?”
“展兄弟这话说得有道理。”安静地四周突然出现第三个声音,白展二人没加留意,难免有些意外。不过周围这么多人,必然不可能都睡下了,所以有人说话自然正常。
尤其听到是沈良的声音,展昭赶紧扭头:“那不知沈兄觉得如何才好?”
“还是那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不管是王顺故意让咱们担惊,还是他在前面修改了好几处这样的机关。总之这个落魂台咱们是一定要过的。而且这种机关不能挨得太近,否则建造的时候就会有危险,所以咱们也大可不必太过担心。”
五爷点头:“沈兄说的有理。照这么看来,只要照旧行事,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就算再碰到危险,大家心里都有了数,要想及时躲开也不太困难。”
此时白一子也睁开了眼睛,收了宁神的内功。“今天再往前走的时候,咱们这十五人还是分成三队为好。那机关的爆炸范围和能量虽然不大,可人太多也不好躲闪。”
“前辈所言极是。如何分派但听您的意思了。”既然这三位主心骨儿都是同一个意见,展昭自然也就放宽了心。而且经过昨天那几句“争吵”,展昭也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把心态放平一些才好。
收拾好东西,商议完对策再度启程。天色已然大亮。虽然山谷晨雾中的日出景色别有一番美妙,却没有一个人有那个欣赏的兴致。一夜的松心在这一刻又紧绷了起来。
仍然是白一子带人打头阵,碍于昨天的情况。白老决定带着云瑞和展翼,闻天海及无同五人一队。
见前辈这么安排,展昭既觉得感激,又很是担心。感激的是所谓关心则乱,两个孩子在身边自己难免心切。而担心的也正是现在孩子们不在自己身边,就算不可能不放心白一子,也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似的不舒服。
五爷看着展昭的表情,既觉得心疼又实在想笑。以前只是觉得那猫儿是担心云瑞不接受自己和他的事,所以才处处忍让。现在他才越来越深刻的发觉,这傻猫怕是从一开始就把云瑞当成亲儿子看待了。那些忍让恐怕并非基于担忧,更多的是替自己揽去的愧疚。想到这些,他又怎能不心疼,不想笑?
伸手搭上猫儿的肩头,五爷故意没谈这个话题:“猫儿,你看到对面的那个山缝没有?”
玉堂的问得突然,所以展昭闻言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他说的那个所在。“那该就是镇妖洞的入口了吧?”
五爷点头:“看位置应该是了。你看那山缝边的矮枝比旁的地方都要密集,看来山洞里的确不能算冷。最起码看阵图的大小,里面那么大面积总有避寒的地方。”
“就像你说的,就只希望王顺他们没有在那山洞里弄些毒烟迷雾之类的东西。否则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也势必耽搁时间。”话到此处,展昭便又将目光放到已经步入阵中的五人身上。可惜方才的话题丝毫都没让他放松精神。眼前的落魂台还有一大半要闯,现在就去惦记那下面的,根本就不是展昭这般脚踏实地之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手掌微微合拢捏了下展昭的肩头,五爷依旧看着那山缝,道:“只要他们把刘道通关在那里面,就应该不会有那些东西。即便有也无妨,反正有柯老前辈预备下的丹药,发觉不对含一颗在嘴里也就得了。”
前行的路并没有担心的那么危险,或许就像展昭猜想的那样,王顺不过是想故布迷阵,让人们心中怯畏自乱阵脚罢了。至少在第一个十丈范围之内,白一子等人顺利地破坏了机关,并没发现有任何离轨的所在。
然而看到这时,展昭却依然不能放松心情。“沈兄,不如让我们先行。”一边加紧步伐向白老等人的方向走,展昭一边询问。
沈良知道展昭的心情。就算自己也为清理门户一事心切,恨不得一时就将刘道通抓住了此大害,却始终比不得展昭心怀之中的所想所虑。“这倒没什么所谓。只是展兄弟,你也不用过分担忧。你先还是我先结果还是得过去,没啥差别的。”
展昭苦笑,回眼看了下玉堂。见玉堂眉心纠结着无奈点头,突然觉得自己这性子也的确不怎么样。“既然没有差别,那就让我们先行吧。良子,芸生,珍儿,一会儿你们仨一定得提高警惕,听到任何不对的动静,什么也别管,直接往安全的地方躲!”
兄弟三人点头应承,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原本踏实的心情现在也比展昭好不到哪里去。好在这三位精通此道的长辈都说地下的机关再起炸药,威力也绝对不会比昨天的大到哪里去,所以只要躲避及时绝无性命之忧。凭借着自己兄弟的身手,这点信心保障还是有的。
五十丈的距离若是在平安的所在,让这些人行走根本就眨眼既到。可如今放在这满是机关和未知危险的落魂台上,便足足消耗了人们小半天的时间。然而这依然是仰仗着昨天的经验,否则恐怕晌午之前也难以度过。
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当沈良带着古云飞,厉传风,智化和房书安五个人最后也到达山脚下的土地时,人们的心这才算是放归了原位。
此时天还未到用饭的时候,奈何人们紧张了一上午,又难免有擦伤碰破的地方,如今身后的危险已过,稍微放松都会勾起疲乏。加上早上都起得过早,昨晚一宿都没怎么安睡。这会儿自然需要吃些喝些补充体力和心力。最重要的是那镇妖洞蜿蜒出三个山峰,里面没有自然光线,在那么个地方吃东西能少一顿还是少一顿的好。
收拾好一切众人一同来到镇妖洞的洞口。此时太阳刚好正对着此处,因此光线足以照进洞内十几丈的距离。也正因为看得清楚入口的情形,所有人都皱了眉。
如他们这些人自然是不怕什么神鬼怪兽,只是在一个密不见光的洞窟之中,墙壁上雕着狰狞恶鬼,是人都没办法觉得赏心悦目。纵然早就听无同说过这镇妖洞一共分十八层,每一层的布置都与地狱同意。可眼前见到的,哪里能是听说能比得了的。
“当日我们第一次进到镇妖洞的时候,也一个个吓得不轻。老方丈那意思是,只要心无邪念,行得正走得端,不做触怒地狱之事,这些情景又何惧之有。可说实话,就算是到现在我也不乐意进这个地方。”无同边说,边迈步就往里走,他知道前面这几十丈的距离之内不可能有机关,所以并没有特别注意。
听完无同的话,众人面带冷笑,五爷自然忍不住张嘴:“他说得真听好听。可做的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怕是他半辈子念佛,到了也躲不过下地狱的结果!”
展昭拽了一下玉堂的袖子,逞这种口舌之快实在是没什么意义。而且展昭也发现,打从进到五关开始,无同的表情便和心态一起逐渐转变。显然他本心里已经对法光起了反感,自己人又何必多费口舌,别再倒起了反作用。
无同此时并没有回头。白玉堂的话也没让他觉得有多难听。对法光是敬是疑他都不想再考虑,他如今就真想赶紧将众人带到天外楼下。等这些事一完,他就续发还俗,回到家乡种地砍柴也总比趟这江湖是非的混水好!
越往洞里走,光线就越暗。好在凭众人的功底现在还不需要点燃火把。然,这些东西不提早准备是不行的。尤其是等一会儿大家伙儿还得仔细斟酌那些墙弓暗板,没有足够的光亮绝对不行。
就在大家一直往里走的时候,突然无同惊呼了一声。而后见他立刻蹲在地上,显然是出了意外。
众人赶紧上前,展昭赶紧追问“你怎么样?”
无同拧着眉心,显然疼得厉害。因此声音有些失常,用手指了指地面:“小心些。这里有埋伏。”
五爷眼尖,就在说话的空当,一眼就看到了洞壁贴近地面的地方有一个半掌大小的弩箭。眉心一皱,赶紧说道:“注意脚边,千万别踩到弦!”说着再问无同,“你伤到哪儿了?”看意思那弩箭最多不过以一指来长。射程也只是膝盖以下,只要无毒,应该没有大碍。
只是无同伤到的地方比较缺德。“打到踝子骨了。”
白一子也不得不皱了眉。无同是领路之人,尽管里面的机关早就修改,他也并不知道如何破解。可有一个熟悉带路的人在,毕竟能少些麻烦,减少找路的时间。“你先坐到一边,我看看。翼儿,你先点个火把!”
查看过后,众人松了口气。虽然那弩箭钉进肉里的确挨到了踝子骨,可好在没有伤筋入骨。疼痛自然在所难免,行动却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日后也不会落下麻烦。
虽然有惊无险,但经过这件事,大家伙儿就对这镇妖洞产生了极强的警惕心。五爷拿过展翼手中的火把前后左右仔细地看了看,最后道:“看来要在这些已经固定好的墙壁上重新凿窟窿装机关是不可能的。否则这些壁画雕刻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大家一定要小心脚底!”
“我真没想到王顺连这种幼稚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与其说是气,倒不入说是想笑。可是说完这个,沈良倒觉得有些诧异:“如果说王顺是受了刘道通的唆使才修改机关,我想刘道通绝对不会弄这么一出让旁人笑话。就算是出其不意也不会是这种奇法。如此看来,刘道通的事,法光所言属实的机会可能极大。”
一直没多言语的房书安此时接茬:“法光都知道王行祖是被刘道通唆使才导致被我干老给劈了,怎么想这件事王顺也不可能不知道。我想就算这小子再混蛋,也不可能还听刘道通的废话。不立刻整死他就算不是个东西了。”
“要是那么说,这还算是件好事了!”说罢了五爷冷笑了一声,没有去拉展昭,而是打头走在了前面。“还是赶紧赶路要紧。如果法光说人话还办人事儿,等咱们见到那老杂毛不就都清楚了?”思想着房书安说的可能性,五爷实在是有些迫切的想见到那老贼的落魄倒霉相是什么德行。[,]尝到自酿的恶果后是一副什么嘴脸!
自洞口进来的直路左转,下了一个五层的台阶,这才算真正入了镇妖洞的阵宫。原本这些凿洞之时根据奇门遁甲布置的阵法就不可能挡得住五爷和白一子沈良三人,那就更别说还有个走过至少十几次的无同带路了。因此在阵中没有添置什么新的东西变换阵法,路途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然而奇门遁甲这个东西甚是奥妙。细微之处稍有不同就会牵连全局。所以人们所行所过之处无不做上记号,以免出现万一。
周遭的景色逐渐变化,洞的宽窄也偶有不同。就连墙壁上的雕刻也事实不同,这倒让展昭很是惊叹。“看来法光修建这镇妖洞时下了十足的心血,连一雕一刻都如此精细。”
五爷笑道:“你别看这些鬼雕弄得挺呼人,实则也都是些害人的东西。说不准什么地方就是机关的触点,大家伙儿可千万别乱碰。”
这么个地方火光虽亮却毕竟范围有限,前后都是无尽漆黑的洞窟之中,墙壁上刻画的地狱情形纵使没有人害怕,也同样没有人乐意去触碰。所以这方面的担心到是不必多存。原本镇妖洞最大的难处就是奇门阵法,如今道路无阻,就自然能躲避过不少埋伏。
越往里走,周遭的寒气就越显得消退。就这一点而言,五爷倒是颇为松心,至少展昭在这个地方待着要强过在外面受冻。就连自己这些人也觉得舒服了不少。冻手冻脚的滋味儿再怎么不在乎也不是好受的不是。可就在他们时刻注意地躲过了头一重洞窟,耳边突然听到一声“轰隆”巨响。
说是巨响不过是在洞窟之中荡着回声所致。而引发这种声音的,正是突然横在众人面前的一排恶鬼石像。
这些石像与真人同高同大,并排列出七个,整个将去路拦了个严实。而石像的模样实在无法让人恭维。若论面容倒不细致逼真。只是两眼黑洞洞向里凹陷,张大口舌头突出半尺来长。双脚直立在地上,双手却齐齐伸直。此等情形怎能不让人猛然心跳加快,后脊梁发毛!
他们这些练武之人自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在四根火把的光照之下,洞窟之中突然出现七个这种玩意儿,就实在没法让人释怀了。旁人倒还好,唯独房书安直接大叫了一嗓子。“诶呀我的妈呀!”
其实别会所是房书安,就算是徐良等人也无一例外地冒了层冷汗。不为旁的,只因为这情形太过突然了。无同的阵图里根本就没写这个玩意儿!正因为如此,无同自己也吓得不轻,他赶紧双掌合十口念佛号,然后立即扭头看向白玉堂:“白大人,这……”本是想问这是什么东西,但想想又很多余。
五爷也被吓了一跳。这东西出现得忒是突然且诡异吓人。然而他所在意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机关的所在。所以他没有理会无同,而是伸手拦住众人的脚步,而后仔细地看了看上下左右的情形。
白老言道:“是方才那块地有毛病,看来只要咱们再向前一步,那些石像的眼睛合嘴里就得往出射东西。”七个石像,不管是弩箭还是镖枪,至少也有二十一根尖刃。玩意要是散花的机关,那就更是危险了。
“看来王顺和法光还真下了血本。我看光雕这几个内带机关的石像就得不少银子和时候。”沈良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些石像,他知道既然在这里就开始有改动的机关,那后面肯定也不会太少。
就在此时五爷伸手一指:“良子,看到中间那个石像头顶上的圆点了没有?”
徐良赶紧凑前,片刻之后点头:“看到了。”
“咱们这里你暗器最准,打它一镖。然后赶紧趴下。各位,咱们看准时机,良子一抖手,咱们也得赶紧趴下!”吩咐完之后,五爷看了一下白一子和沈良。见那二位也点头默许,他这才放心。不然单以自己的判断行事,现在来说还真有点发怯。
徐良的镖当然奇准无比,打中目标当然不在话下。大家伙儿也看准时机,就在镖出的刹那,所有人都一同趴到了地上。而徐良也在此时立刻矮身形以肘挨地。
就听“啪”的一声脆响,紧跟着人们就又听到“嗖嗖”几响,显然是□□打出时的声音。
片刻之后,等声音停止,众人这才抬头。但在没有听到白玉堂或白老说出可以起身之前,人们没敢乱动。
本来五爷以为打中那一点,等暗器射出之后那石像能自然缩回。可没想到的是□□是射光了,石像却依然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个……”
白老和沈良此时也心有不解。但石像没有挪动,就表示控弦还没有破。贸然起来必然有很大风险,谁也不敢保证那石像里究竟能打出几次零碎。
此时展昭就趴在玉堂身边,他仔细地看着那些石像,突然问道:“玉堂,你说那些石像为什么要抬起双臂十指朝前?”
一句话出口,五爷立刻顿悟。扭头朝着猫儿笑眼挤眉,就差没上去亲一口了。“还是猫儿你聪明!看来这东西是上下双层,上面的破了,下面的还没着落!”
沈良立刻点头:“倒是心细之人虑事周全!白前辈,您看这下层的破点该在什么地方?”
白老一笑。既然知道是双层机关,自然那破点也就十分易找。沈良和白玉堂这是给自己面子,自己也没有那个谦虚的必要。“徐良,若是你这么待着也能发镖,就朝右面第二个石像的肚脐眼儿打,切记要用足十分的内劲,必须把那块凸起的地方顶回去。”
这对老西儿来说并不算难事。因此徐良点头,随即从腰间扽出一支斤镖。“各位,我可要动手了!”说罢腕子叫力猛地将手中镖发出,不片不倚正中了那石像的肚脐上的凸起。就听“喀吧”一声响,那凸起的地方随着镖尖儿陷入石像的身体当中。
紧跟着方才那阵巨响再一次响起,伴随着那响声的还有一阵金属落地时的“叮当”声。转眼的工夫,眼前的石像隐进洞壁之中。若没有方才那一下子,人们怕是也不会在这么远就看到墙壁上藏石像的空隙。
危险已过,五爷头一个站起身。向前两步低头细看落了一地的“手指头”,不禁嘴角抽动。“若是被这玩意儿打中身子,少说能戳个大窟窿!”
余下的惊讶还不止一处。说什么翻板钉墙之类已是平常。幸而那种让人胆颤的石雕到目前为止只出现了六次。
按照无同所说,现下里他们已经到了镇妖洞的第九层。尚有一半才能离开山洞,奔下一关蚀金湖了。但尽管在洞窟之中见不到日头树木,时辰过了多久还是能约莫有个算计。自打晌午进洞时到现在,恐怕已经天入一更了。
再走下去不是不能,而是人们必须得要休息。若是一味硬挺,后面的两关半还有一个天外楼就更难办了。
好在今天虽然疲乏却没有人受伤遭罪,就是瞧着周围的情形,在这儿吃喝睡觉有些膈应。
草草吃过干粮填饱了肚子,人们开始谈论起这洞窟里所见的种种。不但能坐下来缓缓乏累,更能算计一下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正待众人点着火靠坐在一起逐渐闭口不谈转做休息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一声叹息。这声音明显不是来自身旁左右,亦不在大家所处的这个空间当中。似远似近地带着回声般飘进耳朵,实在让人觉得渗得慌。
展昭立刻坐直身子离开玉堂的肩胳:“肯定有人!”
此时众人也一样提起气,仔细凝神细听。可等到人们细听之时,那声音就再也不见了踪迹。可偏偏这样一来,人们就更觉得汗毛根发怵,心下不安。
片刻的安静过后,五爷豁然起身:“甭管是什么东西,见到了才心里边有底!反正现在再想睡也不可能了,不如现在就往前走走看。甭管是人是鬼,咱们爷们儿还能怕他不成?!”
本来身处洞窟之中不见天日就使人压抑,更别说走过路过甚至搏过的壁刻石雕都是恶鬼模样。而五爷一句话便让所有人的情绪涨了起来。一个个磨拳擦掌,有了确切要寻要斗的物件,似乎比方才破解机关的时候更有劲头。展昭见状微微一笑,倒是玉堂这样的性子为上。若换做自己瞻前顾后想得许多,肯定不如这打腰提气的话有用。
收拾好本来就没摊开的东西重新上路。脚下加着万倍的小心不说,人们的眼睛也比方才更加注意。生怕错漏了一丁点儿看头,就让那“叹息”声的源头逃脱大家伙儿的视线。
“再往前就又到了另一层。下台阶附近往右拐的岔路里,就有那几个石笼。”无同跟在白老身后边走边说。按说那地方他只去过一次,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画得下来。整个镇妖洞里面的岔路拐弯多如牛毛。一不小心就能走进迷阵当中。
及时毁了两个暗板之后,人们这才下到第十层的台阶。果然见不远处就有一个一人来宽却有一丈多高的狭窄通道。五爷扭身:“不能全都进去,良子,你和芸生跟我进去。其余大家守在外面。”
听到是那个石笼的所在,大家伙儿都满心希望里面能管着刘道通那个老贼。所以五爷说把大家留在这里,所有人都面露不甘。尤其是展昭。这通路看起来又黑又长,里面要是有人偷袭,根本连左右躲避的余地都没有。“玉堂,不如我……”
“别讨价还价,我心里边有数。”言罢扭头看向白一子:“前辈,麻烦您带这大家把周遭的机关都给破了。万一里面真有贼人可抓,免得他垂死挣扎再玩个玉石俱焚。”
以人们对刘道通的了解,这老东西还真能干出这种事儿来。所以展昭也就不再多说,免得再无端端就起争执,倒让玉堂赌气分心。
放下白一子留下展昭和厉传风,智化三人在洞门口接应白玉堂那爷儿仨,便带着其余老少开始专心前路上的机关埋伏不提。
单说五爷带着徐良和白芸生叔侄三人拿着火把进到洞里,顿时就觉得有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味道直刺鼻孔。既腥臭又带着霉腐的气息,直冲脑仁儿。爷儿仨一个没忍住吐出来。可也正因为这样,五爷心中更觉得有八成的把握。若是里面没有关押着人,在这个并不潮湿的山洞里是绝对不该出现这种味道的。
事实正如大家伙儿所料。当那错落排开的八个石笼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时候,五爷一眼就看到了紧里边似乎有东西在动。而且耳边也能听到极其明显的呼吸声。不肖多问,这地方能关押的主儿不是刘道通还能有谁?
与此同时徐良和白芸生看到了石笼里的动静。一时激动小哥儿俩迈步就冲了上去。却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
五爷一个没拦住,那兄弟二人就一起踩中了翻板。虽然已他们俩的功夫发觉不到之时已经脚尖叫力腾身而且没有落入陷阱,五爷还是被他们吓出了一身冷汗。大家伙在一起的时候倒还好些。现在两个孩子跟着自己进到这里边,要是受了伤遭了罪,别说自己心疼愧疚,就那猫儿的眼神儿自己都受不了!
索性只是一场虚惊。那翻板下露出的尖刃并没伤到谁人分毫。“你们俩太不像话了!这是什么的地方,着的什么急!还担心那老东西跑了不成?!”
头一次莽撞行事就挨了这个历来莽撞的五叔训斥。所以兄弟二人不但没被吓到,徐良反而扭头呲牙一笑:“五叔,您教训得是。可这面前的道儿要怎么走,还得靠您把眼不是!”
五爷也被侄子的德行给逗乐了。说实话,若不是自家的亲人,就徐良这模样身段,在这么个地方一呲牙,一点都不比墙壁上的地狱饿鬼逊色多少。“你小子就是个人精,等一会儿就把人交给你看着,免得你到处乱窜!”戏笑了一句过后,五爷纵身上前,先行破坏了前面的另两处陷坑之后,三人已经来到了石笼边不远。
距离得越紧,那股子骚臭味儿就越浓。芸生靠近石笼将火把挪近观看,那里面果然关着一人。而此人蓬头垢面衣衫破烂不堪,根本看不出是谁。
甭管看得清看不清,五爷都能认定这里面的人必定是刘道通无疑。所以五爷冷笑:“刘道通,你可曾想过你也有今天?”
里面的人像是才有知觉一般,虽然没有抬头,却晃荡着脑袋闷闷地发出一声叹息。就好像那会儿人们在休息的时候所听到的差不了许多。
见对方有动静,五爷就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怎么?是混到这步田地没脸面对故人了?还是一辈子想要跟我们作对,到最后却被自己的计谋反灼,找不到词句开口?你说五爷是把你带出去交公法办好呢,还是就继续让你留在这地方跟自己的粪便同住好呢?这倒是个难题。芸生,你去接你展叔过来,这等好景致他若没看到,必得终身遗憾了!”说着接过侄子手里的火把,并使了个眼色。
话虽然说得刻薄难听,却丝毫都不解心头之恨。让展昭进来可不是为了让他向来宽厚的傻猫找不痛快。而是他突然觉得刘道通现在这种德性其实也不错。若是带着他去破余下的关阵和天外楼,无疑是个大累赘。而且就这一身的屎尿也不怎么好带。就算是有水有衣服给他换洗,谁还能给他那个待遇不成?所以这带走还是暂且留下的问题他必须都跟展昭商量。这种事还是得全凭自己那宝贝猫儿做主才成。
展昭随着芸生进到里面,身后便还尾随着一个房书安。
闻着这股子实在呛人的味道,展昭那股子咳嗽劲儿又返了上来。不过这并不算什么,听到里面真的关押了刘道通,他此刻的心情既喜又忧尚且带着说不清楚痛恨。就恨不得几步来到近前看个究竟,生怕再一次扑空白白欢喜一场。
纵然心里边再恨,看到那石笼里的情形,展昭也愣了一下。想那刘道通半辈子与开封府作对,自己和玉堂几次险些死于这老贼的算计之下。到如今天大的仇人就落到眼前的情形,不知是不是欢喜得过了分,竟有些心中泛酸。
“玉堂,依你之见,是将他留在这里免得耽误咱们的行程?”白玉堂的心思没人会展昭更动。而且看到眼前的状况,不明白的人那是傻子。
五爷点头:“是带是留都听你的。反正他这次是绝对跑不了了!”
这件事倒不好算计。带着麻烦累赘不说,气味也难以忍受。可若不带着,万一在这两三日里他再被旁人救走,那这一切的一切就都是白扯淡了。
正待展昭左右权衡之际,房书安拿着带进来的火把蹲在石笼边,看着里面依旧不曾抬头的人嘿嘿发笑。“诶我说老刘头儿,你抬起脑袋让你家房爷看看如何?”知道自己这么说话那老东西肯定没反应,所以他依然自言自语:“你说你这辈子也算恶名远扬臭名昭著,临了在自己的屎堆尿窝里待了这么多日子,那法光和王顺倒是挺会安排的。这损招就是房爷也不见得能想得出来。还道是你们出家人向着出家人,老秃驴疼惜你这老杂毛啊!”
展昭本来还在仔细斟酌轻重,但听耳边房书安的废话连连,一个没忍住当时就被气笑了。“书安,这时候你耍什么嘴皮子!”
老房扭头抬脸嘿嘿一笑:“展爷爷,您是不是核计着该不该带这老臭虫上路?”
见展昭又要咳嗽,五爷赶紧替言:“这是自然。你问这个做甚?”
老房回道:“不是我这当孙子的多嘴,可这老东西比泥鳅还滑,那狐狸都不如他鬼,咱们就这么放任他继续在这里,等几天后回来他没准就能借这些屎尿遁走。”
这又何尝不是他们担心的原因。听房书安越说越来劲,徐良实在没办法只能瞪眼:“那挺你这意思是想待着他上路?”
老房点头:“对了!没事儿,儿我不嫌他臭。到了外面风衣吹,味儿就能小点儿。话又说回来,就算是一臭到底,咱们也不能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虽说不能没有一点私心,可他就是不放心让刘道通在继续关在这里。
展昭思虑了片刻,最终也点了头:“书安说得对。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再让他跑了。”根据以往的经验,这老东西只要有一线之机就能逃之夭夭,看来光捆着都不足以放心带着上路。
看来那个法光和王顺的确够狠,为了怕刘道通逃跑,恐怕一直都没给过他饱饭吃。否则单以房书安一人之力,又怎能捆得住这个曾经闻名江湖的三手真人?而也是在将人捆住之后,爷儿五个才算真正看清楚被擒之人的脸。刘道通自然不会有假。却是和以前印象中完完全全的不同。看起来目光涣散全无神志,本来就没多少肉的脸上现在跟骷髅也没有多大差别。一脸的脏污也不知道是泥还是那些排泄的东西,那头发蓬散着倒也罢了,几缕几缕的团在一处,让人看了就觉得恶心。
好在不可能有人怜悯他现在的情形。被房书安边拖边拽地拉出通道之后,大家伙儿见到终于逮住了这个恶人,一个个无不是心中大快,恨不得上去将其大卸八块以平心头之恨。只是因为这气味儿实在是有些难受,因此这刘道通也就躲过了被人们胖揍一顿的危险。
沈良原本就跟刘道通没有丝毫交情,加上这恶贼败坏师门自甘堕落,还用师门所学的能为阵法祸害正道人士,这下将其捉拿归案,他的心可算是放了下来。所以自报奋勇跟着房书安一起看管刘道通,决计不能不能让他再得空开溜。
他这么要求,展昭等人自然乐得安心。沈良的功夫是不如刘道通,但这老杂毛如今连脑袋都抬不起来了,就算这德行是装的也罢,就瞧那形容的模样都不可能再有发狠赢人的气力。不过思想到这一点,展照便微微皱了下眉头。
五爷见状,立刻询问:“猫儿,可是呛得难受,胸口发闷?”
展昭要头:“不是。我是见到方才那石笼里有脏破的海碗,肯来肯定有人定期给他送吃送喝。否着就算刘道通再有能耐,也不可能不吃不喝度过这一个月。”
跟在一旁的云瑞忍不住开口:“那法光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想用刘道通做牵制,自然不能让他死了。有什么可奇怪的。”
芸生摇头:“展叔说的可不是这个。既然有人给刘道通送饭送谁,那就表示这五关里肯定有人能自如行动。这个人即便不是王顺的同党,也必然是法光的心腹。就算只是摩勒寺一个普通的僧人,只要能找到,对咱们接下来的行动也有十足的好处。”
展昭微微一笑,随即又泛起了愁云:“若是艾虎和柯姑娘能有人送吃送喝,那就阿弥陀佛了。”
伸手握住猫儿的右肩,众人面前虽然不能揽爱人入怀,这个姿势也能给自己这傻猫背上一个坚实的支撑。“你放心吧,刘道通都能有吃有喝挺到现在,艾虎他们俩也错不了。而且到现在才刚过去不满四天整。他们必然还没有危险。”
看着玉堂苦笑了一下,展昭点头:“这一点我也相信。无同师傅,你看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出去镇妖洞?”
无同立刻回答:“若是依然如之前这么顺利,估计不到明天正午咱们就能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