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海豚的夏天》孟时唯

5、PART5

　　PART5
　　若时光许我一张不老的脸，穿越许多许多年的时光，我是否还能清晰地认出自己？
　　时间像是水，无数模糊的面孔在长河里泛舟而去。
　　我努力逆流而上，却再也抓不住曾经的自己的手。

　　七月，八月，九月，十月，跨过了长长的暑假，夏天过了，时针摆动，一分，一秒，就这样构成了浩瀚的世界，包容着每一个渺小的我们。
　　一凉踏着散落的榕树叶，用手挽了挽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已是入秋，傍晚的空气里带着些许的寒凉。一个人就这样慢慢地向着家里走去。白枳今天参加学生会的聚会，就没有一同回家。按理学生会的周年庆是学生会的每一个人都要参加的，许是一凉的淡漠，许是高一年工作并不突出，除了白枳之外谁也没有反对一凉的缺席。
　　就这样一个人缓缓地向家里走，太阳在地上画着少女的单只独影，单薄的风吹着少女的刘海，滑过校服，在街角打个旋转，却也并不违和，大体是习惯了。
　　到家，温暖的感觉在昏黄的灯光里蔓延，饭桌上丰富的菜色，爸爸妈妈关切的询问，少女乖巧地点头，好似温馨其乐融融。但一凉知道，晚餐结束，自己关上房门，对面默契着嘘寒问暖的两个人就会收敛脸上的笑，然后分别返回各自的卧室。但是，每个人都该遵循游戏规则，既然是演戏那就一直等终场吧，在终场之前都不要醒。
　　关上门，开启台灯，打开书包，开动。高二了，总有数不完的作业。在莘川，提起江一凉，大家的第一反应是万年的第一，并且在大部分人眼里，这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理所应当的事，一凉不喜欢别人轻轻松松的把自己的努力归结为理所应当。但是，这却也是本来就无关紧要的事情。笔尖在作业本上画出弧线，少女托着腮思考着，时间滴答嘀嗒，世界似乎就静止了。许是写得有点累了，少女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点开MP3，听着耳机里温和的男声，明亮的月光安静地抚慰着窗外的世界。

　　你像是沉睡在深海的动物，冰凉的海水是你唯一的屏障。你习惯了冰凉，习惯了孤单，习惯了所有的不习惯，这样就没有不安全，没有不安感。
　　很多年前，你从一场大梦中醒来，睁开眼睛，是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惨白的灯光下是苍白的世界。你记不得这是哪里，你记不得自己为何在这里，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你的仅有的记忆停留在了脑海的深处。在零星破碎中，你只记得一片蓝光，一只海豚向你游来，带着阳光地缓缓地向你游来。你闻到了海水的腥味，然后觉得好累好累，却没有丝毫的不安感。你像海豚招了招手，觉得好温暖，好想睡然后就闭上了眼睛，你觉得好安心，在海豚的怀里，就这样沉沉地睡着，然后一觉睡到了现在。
　　房间里空无一人，你轻轻晃动自己的手，动得了；轻轻晃动自己的腿，还行。你安静地爬下床，小腿的疼痛让你想掉眼泪，不行，你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你想要去找它，那只海豚。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你想去找到它。你好容易挨到门边，你想扭开门把手冲出去，但是小腿里钻心的痛让你忍不住靠在门边。你把头靠在门上喘息着，这时候你听见了外面的争吵声，哭泣声，男人女人在相互责怪着，埋怨着。
　　为什么他们的声音那么的熟悉？熟悉得让人颤抖？他们口中让他们烦恼的孩子是你吗？
　　你无力地把头贴着门缝，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一样，失落，莫名的痛苦在瞬间将你包围，你是谁，他们是谁？你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你睁开眼，男人女人站在你的面前，他们说是你的爸爸妈妈，最亲的人，你看着他们强装的笑容，骗人的吧？全部都是骗人的。
　　你不安，你难过，你害怕，你慌张地缩成一团，你想回去，去哪？找海豚吗？你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他们说你原来就在这，你能去哪？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于是，不安成了你的常态，随着年龄的增长，你学会用冷漠做盾牌。你用漠不关心隔绝着自己的不安，虽然，有白枳那么一个伙伴在身边，但是，你总是觉得自己很孤独，像是在等待完整的布娃娃，唯一能给你安全感的是记忆深处的那只向你游来的海豚。但是，那只海豚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吗？你觉得自己生活在巨大的琥珀中，而那琥珀早已成了时光的尸体。

　　一凉摸了摸冰凉的玻璃。抬起头，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纤瘦的少女揉了揉太阳穴，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看着窗户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然后某个人的脸就浮现了出来。白白的有点呆萌的笑起来让人很温暖的脸。
　　那之后和男生似乎渐渐熟了，虽然自己并没有刻意接近还仿佛保持距离，但好像这个男生并没有因此从自己的生活中抹去，男生总是在有意无意中制造着若有若无的联系，比如，区考以前会收到男生群发的加油短信，夏天的末尾会接到男生关于海豚回家的汇报性的短信。比如，在思远要查验社会实践报告的时候，会接到男生有点慌乱的求救电话“学霸学霸帮帮我~”再比如，男生空间里关于海豚的日志，以及层出不穷的女生的留言，男生和蔼的回绝以及无伤大雅的男生间的玩笑。一凉不得不承认，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地关注过一个男生。
　　人相处久了就会有莫名的默契，当然大大小小的缺点就显露了出来。那个男生有时候也会犯二，在自己的伙伴面前有点小臭屁，有时候还会让一凉大跌眼镜的耍宝犯贱。但是，这样才让人感觉真实。总的来说是一个让人觉得很温暖的男孩。一凉有的时候也会回一两条短信，不知不觉中，她也会用一些表情符号，卖个萌。但到底，除了偶尔的交集之外，其余的交流就少之又少。
　　“嘀嘀嘀……”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一凉轻轻拿起来，接通，是高年级的学姐。
　　“江一凉吗？”
　　“嗯，关荷学姐，什么事？”当初自己编剧的职务也是这个学姐强推的，平时也挺照顾自己的。一凉的声音里带着些温和。
　　“我看白枳一个人来了，你没来年会啊？”
　　“家里有点事就不去了”
　　“哦，对了，今年思远和莘川联谊十周年，学区要报送一个话剧节目去省里，这边的会长和那边的会长决定要联合排一个话剧节目报送学区，你们上次排的那个就挺好的，思远那边因为出了事故，所以就决定用莘川的剧本，我跟会长说了，你还是编剧，然后明天放学到会议室开会，跟思远那边的人交涉一下，你一定要到场。”学姐的逾期里透着些不可违抗的意思。
　　“嗯，好吧。”少女稍稍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