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到现在》季夏薇安

46、45置身空城

　　这场意外的无果遇见，影响了我整个假期之后的所有心情。

　　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再一次主动地去找粟俊贤。可是，找到之后呢？无非是延续之前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将那些来不及做了结的事情痛痛快快地给上一刀，总好过现在慢慢地挨着，遭受凌迟的痛。那我当时为什么又要下意识地跑开？别人才开口，我就恨不得能地遁，将自己完全隐身在他面前？还不是舍不得，自欺欺人地认为，他没有说出口，没有提分手，那么一切就都还延续着之前的模样，就好像我真的还是他的女朋友一般。

　　这样矛盾的心情就像有两个人在自己的头脑里拉锯子似的，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让人困顿得疲惫不堪。再磨蹭一下，这个寒假都要结束了。

　　最后我终于找到一个折中的方法，就是写了一封信，跑到吕倩倩家找到了她，委托她帮我转交给粟俊贤。我对吕倩倩说道：“如果你这个假期能够看到他，就麻烦你帮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他；如果没看到，那开学后你再把信还给我好了。”那封信我没封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再说我跟粟俊贤的事情整个班上早就人尽皆知。

　　吕倩倩给我打预防针：“首先告诉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一是我自己本身就很少出门，外面那么冷，又没什么人；二是即使我出门，也不一定遇得到他，虽然过年前后街坊都有大扫除的习惯，去年我就见过他在家洗门。到时我帮你下去看看，碰碰运气吧。”

　　我忙不迭地向她道谢，整个态度都谦卑恭敬，有一种刻意的讨好。其实我也知道，我和她根本算不上熟稔，要不怎么同班了四年，却还是这样不温不火的状态。可是现在我能够想到的送信人选，只有她。因为我认识的人中，只有她家，跟粟俊贤家是最近的。

　　那封被委托的信上，我是这样写到的：

　　“俊贤：

　　还好吗？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又一个学期过去了。距离你转学，已经有一年了吧。你看，没有你的日子里，我的日子也在照常地过着。

　　之前的我会想，为什么你会不辞而别地离开，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唯独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这个问题真的让我想了很久，想到脑袋发疼，都没有结果。后来的我又会想，为什么你会舍得放我一个人在班里受罪。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地我就自己想到了答案，既然你都已经转学离开，那对于我当时所遭受的，你根本就不会知道。对于一个不知情的人，我是不是不应该要求得太多呢？可是，现在，我想到的，却是另外的一件事了。

　　那天在街上，那个叫住我的人，应该就是你了吧？你能一眼认出我来，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真的很害怕，隔了一年，你会认不出我了。起码现在，我知道我的变化没有我认为的那么多，这样真好。那时我还担心，我会过于沉默，沉默到变成完全陌生的另外一个人。可是，人果然还是本性难移啊，不过这样也好，其实我也更喜欢那个爱笑的自己。

　　没能回应你一声，反而转身逃跑了，现在想来仍然觉得有些丢脸。可是，我那时真的很担心，你叫住我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分手吧’。虽然我也不清楚，现在的我们其实算不算是早已经分手。不过，我还是固执地认为，没有说出口的分手，都不算分手。

　　说了那么多，连自己都觉得牵强。我应该下定决心不要再逃避了的，虽然会难过，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够与你再见上一面，把那些该说的话，想说的话，统统说出来。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我想，我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所以说，见面，也只是想问个清楚，让我心里有个底。不知道俞斌说的那些事情是否真实，但没听你亲口说过，我还是不相信。有时想想，如果你并不像俞斌所说的那样，而我却相信了他，对你，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我托了吕倩倩帮我转交信件给你，所以如果可以，你也可以委托她将回信转交给我，或者是把约定的时间告诉她，让她转告给我。

　　我有好多话，好多东西想要交给你，告诉你。

　　字短情长，期待你的回信！

　　羽婕字”

　　我满怀着期盼，难捱地度过了之后的每一天。虽然吕倩倩告诉过我不要有过多的期望，可是我仍然觉得这封信粟俊贤能够收到。如果情况良好，甚至还能收到一封他的回信，然后，在假期结束前，大家见上一面。

　　只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又哪有那么多的幸运？

　　新学期开学后的第一天，当吕倩倩把我递给她的那封信原封不动地退还给我时，我知道，我又一个学期的刑罚，再度降临。

　　那些没有来得及说出的话，该说的，或是想说的，因为缺少了唯一的男主角，就这样噎在了我的喉咙里。

　　开学了，他又走了，一切恢复如常，我再次置身空城，仅此而已。

　　我又可以继续跟我姐和黄蓓君她们在幽静的校园花圃旁聊着八卦说着新闻偶尔看着星空抬头发呆。而在每天结伴同行的放学时间里，我又可以与徐萌萌一起向身旁路过的帅哥美女行注目礼，等到他们走远了之后再对他们低声地品头论足。上课的时候专心认真地听讲，因为只有这样时间才过得比较快；下课的时候跟仍坐在一起的赖菲莉嘻嘻哈哈大声说笑打闹，偶尔拉着前后桌一起讨论学校的重大新闻和突发事件。其实日子真的不算难熬，是不是？

　　对于我的同桌赖菲莉同学，我一直保持着深刻的印象。倒不全是因为她陪着我疯了整整一个学期，而是在她身上发生的某些巧合，让人每次回想起来都忍俊不禁。

　　那个时候，所有的同龄人都在疯狂地迷恋着《古惑仔》系列里的陈浩南和山鸡。男生们口中经常提起的词汇就是“东星”、“洪兴”和“扛把子”，就连平时的生活里，都要对方照搬电影里的称谓来称呼自己，好过足一把古惑仔的瘾。所以，市场上很多跟古惑仔有关的商品，也应运而生。而时下最拉风的，就是他们那款黑色的风衣了。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是不是赖菲莉的运气真的很背，又或者说是很好，总之，当她第一次穿着那件黑色的紧身风衣来上晚自习时，人刚走到教室门口，立即就被全班的男生们起哄到哄堂大笑起来。不止男生，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女生，甚至包括我，都很不厚道地跟着笑了。因为，她是那天晚上第八位穿着黑色紧身风衣走进教室的同学，而前六位，都是一早约好的那几个喜欢恶搞的男生，第七位，则是一向品学兼优的纪宁。

　　赖菲莉的脸瞬间就烧得通红，可是，这个时候想要退出去，或是再回家换外套，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教室，在我身边落座的时候，还在嗔我：“你还笑！不准笑！丢死人了！”我笑得一边喘着气，一边安慰她：“别怕，你的衣服细看之下跟他们的还是有差别的，他们的没有那些一闪一闪的荧光粉嘛！”当然，我的话音刚落，迎来的又是赖菲莉的一顿臭骂。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粗枝大叶偶尔泛着小迷糊的赖菲莉同学，不久之后，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感动。

　　那天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刚刚打响，赖菲莉就递给了我一封信，还千叮万嘱地告诫我道：“呐，回家后再看。还有，看完之后不准哭啊，再感动都不能哭，知道吗？明天一早我可不想看到你的熊猫眼。”说完之后，她就若无其事地先行离开了教室。

　　我还在狐疑，却也加紧地收拾着东西，赶到早已等候在旁的徐萌萌身边和她一起回了家。

　　直到我窝在床上开始看这封奇奇怪怪的信时，我才明白了赖菲莉的意思。

　　“亲爱的同桌安羽婕同学：

　　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来跟你交流，我只是怕，如果我当着你的面来说，你会受不了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了我一身。那我是一个很爱干净的可爱女生嘛，所以，你知道的啦。嘿嘿，言归正传，那我就开始啦？

　　跟你同桌了那么久，你在想些什么，其实我都知道的（再笨的人，旁观了那么久，也会懂的啦，何况我又是那么地聪明）。说得简单一点，你在想着粟俊贤；说得再通俗一点（尽管我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哈），你还爱着他。这么多天以来，我每一次提到这个名字，你的反应从来就没有正常过，不是发愣，就是莫名地亢奋。而你每一次对着我提起这个名字，却总是要逼着我听你发完所有的牢骚，才肯放我归位。呐，我在这里不是抱怨啊，只是有些心疼你，你知道吗？

　　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了，你对他的感情，我不相信他会不知道。不过，这也是有可能的，你说过，你们至今还没有碰面的嘛。身为你最亲爱的同桌，也就是我，现在想正式地劝告你一声，希望你不要嫌我多管闲事，也不要嫌我烦就好。

　　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往前看。好好地学习，好好地过你自己的日子（包括好好地陪着你的同桌我聊八卦）。至于他，如果你一时放不开，我也是能理解的，你只要在今后每一次想要谈及他的时候，及时地掐灭这个念头，然后闭嘴。久而久之，你也就形成习惯啦，也就不会再想着去谈论他啦，那自然就可以过你自己的生活啦，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不用谢我，我本来就很聪明的嘛）

　　呐，如果我们还是有幸继续当同桌下去，在这里我也正式地向你提出要求：我再给你一个手掌，也就是五次机会，再对着我提到粟俊贤这个名字。超过了这个数字，每提一次你就要请我吃一顿早餐咯。（其实我还是蛮想白吃白喝的，要不，你也继续？）

　　我就说，你看的时候不能太感动，不能哭的，明天早上看到你的熊猫眼，我可不负责！怎么样，还是哭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了吧？

　　哗！我怎么一下子写了那么长？好了，那我也就到此为止了吧，要不你又要取笑我那天拉风得不得了的黑色风衣千古奇冤乌龙事件了。

　　你亲爱的同桌赖菲莉字”

　　我看着这封毫不正经，却还是狠狠地戳中了我的泪点的赖菲莉式安慰信，还是如她所言，在床上蒙着被子哭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起来，当然，这当中，还伴随着我在哭泣声中常常被她的无厘头逗乐的各种笑场。

　　这个女人，出手还真是狠。我不过就是偶尔拿着那个风衣事件来打趣她嘛，她有必要放那么炫的一个大招，让我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的么？

　　第二天早上上学时，我通红的双眼果然被她夸张地取笑了一把。好吧，就当我们扯平了。

　　可是，直到我们已不再是同桌，直到多年后的今天，她的那封充满了自夸色彩的安慰信，仍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有过这么一个同桌，我知道，这是我的幸运，也是我的幸福。